军王村气候属于温带季风气候,受气候影响,每年降水不均。加之村内洼地多,每年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旱灾、水灾发生。村民靠天吃饭,逃荒成为村民的一种生存方式。
1949年以前,军王村每年都会面临不同程度的干旱,有时甚至会出现连续几年大旱的情况。根据区志记载,自清道光以来至1948年,当地共发生了8次特别严重的旱灾。其中有旱蝗灾并发,造成百姓饥荒。
表2-10 任城区1825年至1948年部分年份旱灾情况
资料来源:数据来源于《任城区志》,第89页。
面对每年不同程度的干旱,村民总结了自己的经验。村中老人讲述了村民判断旱灾的俗语,“八月初一下一阵,旱到明年五月尽”,意思是如果农历八月初一这一天下雨,那么当地必然会出现干旱。
据老人回忆,每年农历四月底五月初,当地特别容易出现干旱情况。此时刚刚收完小麦,需要种豆子等晚秋作物,是最需要雨的时候,但是老天就不下雨。此外,春季也容易出现干旱现象,春季一旦出现干旱现象,便会影响小麦产量。严重干旱时,会出现“把麦儿”。
从前都是凭天收。春天要是不下雨,麦子就旱,产量就不高,下雨,麦子产量就高。那个时候没有水浇地的条件。下雨收300斤,不下雨只能收100斤。春天不下雨,小麦干了,用手就可以薅麦子,产量低,10亩不抵现在1亩,称为“把麦儿”。
干旱除了对粮食产量产生影响,还会影响村民对作物种植制度的安排以及对作物种植类型的选择。有的年份,在急需下雨时节,出现严重干旱,村民便种不上麦子,此时则只能收一季麦子。面对旱灾造成的不能种植小麦的情况,村民取而代之的是种植春芝麻,因为春芝麻不怕旱。
面对每年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干旱情况,当地村民形成了自己的应对策略。
1. 首选“晾禅”求雨
所谓“晾禅”,简言之,就是由寺庙的老和尚将寺庙的一部佛经请到寺庙的院子里晒,村民相信此举一定会带来降雨。当地村民常说“一晾禅,就下雨”。根据老人经验,一般“晾禅”后,不超过三天,就会下雨。因为每年都有不同程度的干旱,所以“晾禅”求雨每年都会举行。每年农历五月初,小麦收后,种豆子等晚秋作物,需要雨水,但是天不下雨,此时则会举行“晾禅”。“晾禅”所用的佛经平日放在寺庙里,由老和尚看管。“晾禅”时,由老和尚将佛经请出至寺庙院子。因为寺庙附近各个村庄的人都可以去参加“晾禅”,所以“晾禅”时,人山人海。有的带鞭炮,有的带供品,不过带供品的人比较少。
2. 偶有多村联合求雨
除了通过寺庙的“晾禅”求雨,老人还记得曾经有过多村联合的集体求雨。农历四月底五月初,在收完小麦不降雨时,以十多个庄为组织单元共同举办一场求雨。每家每户都参加,各家主动烧水,通知求雨烧水的不是保甲长,而是邻居。求雨队伍有70—80人,其中有老和尚和老道人。求雨队伍抬着一个佛像,每个庄走一遍。求雨队伍都是义务求雨,不会向村民敛粮食。
1. 水井
水井根据产权分为私人水井和公共水井,村庄大部分水井为公共水井,在自家地里打的水井属于私人水井,私人水井大多为土井。
1937年以前,军王村有3个砖井,分别位于家东、家南、家中。三眼砖井之间的距离基本相等,水井的位置跟天上的生门三星排列一致。古时候,有一种传说,夜观天象,“生门上,把麦耩;生门落,把麦割”。井大约是在明朝末期打的,由全庄的村民共同出力。
表2-11 军王村公共水井基本情况
2. 公坑
公坑刚开始为几户农户所有,坑崖挨着谁家便属于谁。东坑属于四五家所有,庙坑东边是地主王万和的,北边是王万祥的,南边是王安边的,西边是地主王守荣的。私坑是指只有1户村民自家修建房挖的坑,归自家所有,如王世习在自家东边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坑,后来盖房屋又将此坑填平。私人坑,其他人不能去挖土,以地契为证,也有界石。
表2-12 军王村公坑情况
3. 运河
济宁市郊区地处南四湖和北五湖之间,梁济运河贯穿其间。运河以东为山丘地区,水流自北向南,系山水型河道;运河以西为黄泛平原,水流自西向东,多系平原洪水型河道。
据《任城文史》资料记载,梁济运河,其前身为京杭大运河之一段。最早开挖于元朝初年,后经历代疏治,贯穿南北,主要用于“皇粮”漕运,故又被称为“运粮河”。1949年以前,军王村离此运河7里路程。据老人回忆,流经此段的运河水面宽为20米,运河两岸有5米宽的大堤。但由于年久失修,河身弯曲,河床高悬,每逢洪涝灾害时,航运闭塞,已成害河。此外,军王村附近还有一条小河沟,村民不知其名,但知道以前小河沟上有白石桥。
1. 公共水井的管理
对于村民居住地范围内的公共水井,村民的饮水用水规则是谁愿意用水谁用,不禁止他人使用。因为公共水井泉眼大,万年不干,即使是天旱的时候也有水,大家都能用上水。外村的村民也可以用本村公共水井的水,即使是出现天旱的时候也可以,但是外村的村民在自己村子也有水井,一般不用军王村的水。王世良老人对此说道:“庄上的水井,跟太阳似的,在哪里晒太阳没有人管。”村里没有看井的人,村民过年过节也不会在井边祭拜井神。
军王村以家户为单位提供取水工具。在军王村,家家户户都有柘沟罐子、柏木筲、钩担等取水工具。柘沟罐子的罐子口直径大约为30厘米,高大约60厘米,外形呈现椭圆。也有村民用大栲栳取水的。
此外,还有荣户儿提供的取水工具——水绳。家北的井有水绳,大约4米长,二指粗,直径有3厘米粗,绳子的末端有一个钩子。没有人看管,因为村民认为没人会去偷井绳。没有村民会用村内居住地的水井浇地,离的近的农户在落场的时候会用井水。
2. 私人打井的管理
位于村庄西边的土井是村民王继跃家挖的,挖土井不花钱只需要出力,其他村民也可以去他家的水井挑水。大部分村民是去北井,因为觉得土井的水不甜。谁到谁先打水,打井的人没有优先权。东西大街以北的农户基本在家北的水井挑水。最远的农户距离这口井300米,他们认为家南的井水不好喝。
3. 井的维护
私人水井多为土井,维修次数少,一般由挖井的农户自行维修。公共水井由村中好事儿的人组织村民一起淘井,组织淘井的好事儿的人都是自我推荐产生的。
4. 摆渡及其关系
村民赶王家集会经白家咀渡口,渡口距离军王村有5里路。军王村与白家咀村边界相连,两村之间隔着一个洼,两村的村民也都互相认识。渡口由白家咀的村民自己修建,河两岸有木头打的木板,过河的人踩着木头板上船。过摆渡,要给钱,两个人给5毛也行,给1块也行,没有标准。摆渡人不会赖着村民要钱,也不会说“没钱就下去”之类话语。村民们赶矿山古会时,人多摆渡人收的钱也多。摆渡人的船由庄上提供,公家不管平时渡口的维修。
1. 水井灌溉
第一,水井用水规则。1949年以前军王村的地都是靠天收,不会专门打井浇地。1937年以前,军王村只有王万典家地里有1口土井。因他家种园,即种植蔬菜售卖,需要经常用水。这口土井长2米,宽1米,深3米。日军来了以后,因为种植烟草的人多,土井随之增多。土井一般使用1—2年便填上。
第二,打井规则。2—3人就可打井。地里的土井都是在农户自家的地里,农户自己挖土井。土井底部一般是一边高一边低,这样的话,淘井的时候方便人上下。地里的土井也是自家人淘井,不会请村里人帮忙。
2. 公坑
公坑水的使用。一是附近的农户浇萝卜,离坑近的农户,利用坑里的水浇萝卜。二是落场(脱粒)收麦子需要用水浇地碾压场,使场溜光。三是意外失火,村民在坑里挑水灭火。四是“饮牲口”即喂养牲口喝水,牲口干完活就去坑里喝水。五是村民房屋排水,自然流到坑里。除此之外,由于南坑水质干净,水位低,有泉眼,村中的村民会取南坑的水做豆腐。据说比井水做的豆腐好吃,也比其他井水出的豆腐多。
1. 水灾概况:年年都发半坡水
据县志记载,清朝的268年中,境内大的水灾32次,特大水灾8次。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七月二十四,风雨交加,连倾数日,济宁城内房屋倾塌,民无栖处。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六月,龙卷风从东南入境,民房被毁,重修城垣。民国年间,境内共发生水灾9次,特大水灾4次,其中1935年7月发生一次。1947年7月6日、7日,连续两天运河、府河、泗河泛滥成灾。7月、8月也都受灾,济宁县三分之二的土地被淹。
民国时期,据王世良老人回忆,从记事起,年年都发半坡水,军王村内有70%以上的土地种不上小麦。在七七事变前发生过两次特大水灾,当时庄子四面被水围住,出门都得划船,村民们都束手无策。1937年至1940年左右,水灾每年有发生,但水量逐年减少。1948年和1949年也发生过水灾,收成不好,一半以上的农户都去逃荒,逃往河北。
当地年年发水灾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的原因:一是老运河开河口子。如前所述,流经军王村附近的老运河,由于年久失修,河身弯曲,河床高悬,当河流水流量大时,容易决口。二是下暴雨。连续多日的暴雨,容易造成特大洪灾。三是地形引起的“干发水”。当地有句俗语,“九岗十八洼十二连洼”。对此,王万坤老人说:“水都朝这个坡里来了,北边的水都往这边流。”
2. 水灾中的社会关系
第一,集体出动拔河堤。京杭大运河是悬河,河堤水的外面是豆子等庄稼,河堤一旦开口子,河水就流出来把庄稼都淹了。村干部每年都会带头去修河堤,有时候老百姓也会自发上山去拔河堤。拔河堤时,只要村干部在街上一喊“拔河堤去啦!”村民们就拿着钎,披着蓑衣去了。不去的也不会受罚,一般成人都去,从十七八岁到六十岁,岁数大的一般去看看就回来。河堤上全是人,不光有自家庄的,还有其他庄的。夜里也有人,由村干部安排。
第二,各村联合堵河口子。虽然每年都修河堤,但也有开口子的时候,水一冲,口子就开了。几十个庄子的人都去打桩,即石锷当锤子砸树桩。各庄都出树,底下让人把着,找四个人打石锷,锷直径有半尺。一个人喊号,喊声跟唱戏似的,大家一起用力。
第三,政府的惠民政策。清朝时期,因洪涝灾害发生灾荒时,在村民提出请求的情况下,政府会开具逃荒证明,以方便村民外出乞讨逃荒。民国时期,当发生特大水灾时,负责征粮的官员会下来查看,若确实无收,则会免除一年的税负。
历史上曾出现干旱与蝗灾并发,造成百姓饥荒,此时老百姓容易外出逃荒。年年发大水,也是造成贫困家庭的村民外出逃荒的原因。在老人们的记忆中,“先旱后涝,两手空空”,旱灾水灾并发,最容易造成大规模逃荒。
“先旱后淹,两手抓天”,每年都有灾,只是大点儿小点儿。1949年发大水,村民都去逃荒。先去市里逃荒,都是吃菜,吃不饱。往北逃荒,南边不行,北边好要饭。
1. 家庭内部关系
发生灾荒时,当年收的粮食都给家里不去逃荒的人吃。不够吃的时候,村民会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变卖,有时甚至出现卖耕牛的情况。军北村村民王万亮老人回忆时说道:“那会儿家里还有一头牛,不够吃的时候,就把牛卖了,用卖牛的钱买来吃的。”逃荒时,养不起童养媳就不养,把童养媳送回去,谁家的闺女归谁。
2. 逃荒单元:几户结伴
逃荒一般是联合几户一起逃荒。村民一般会选择邻居、近门子的亲戚一起逃荒,因为熟人之间能互相照应。例如,当时王世习家逃荒时,一起逃荒的有世昌家、万光家。“世昌家种我们家的二八粮,万光家跟我们家是邻居加近侄。”王世习老人回忆这段逃荒日子时说道。
3. 逃荒中的贫富关系
自然灾害的轻重程度会影响村庄中富裕农户是否逃荒。在老人们的记忆中,七七事变前发生过两次特大水灾,当时庄上大约三分之一的农户都出去逃荒了。家里有粮食的也出去逃荒,有土地的也会出去,土地多的也有去要饭的,因为地被水淹没了,无法收获粮食。王世习老人家在1949年以前算是村里的“荣户儿”,他们家也出去逃荒。王世良老人说:“村子经常涝,村民要逃荒,有钱的人家也担心歉收,因为村里的土地不是旱涝保收的。”
4. 雇佣与雇佣关系
军王村是以自耕农为主的村庄,但在发生灾荒时,有租佃关系的农户,没有收成就不用交租。王万亮老人说:“老早的给东家说说,就不交了。”发生水灾的年份,家里请的长工工资照常给。长工工资不高,逃荒时就不再雇用,需要的时候再另外找人。
5. 逃荒与信仰
发生灾荒时,村里不会组织求神、拜神的活动,也不会祭祖。村民认为一穷就什么都不怕,也不怕鬼,也不怕神。此时既拜不出钱,也拜不出粮食,拜不拜都无所谓。越是穷的时候,越没有人张罗这事。逃荒时,没有跟祖先烧香的习惯,因为饥饿时都没有心思干这些事情。
6. 逃荒与国家村庄家族救济
发生灾荒时,国家、村庄、富裕人家及家族都没有救济。国家不光没有救济,还会下来收粮食。村里也没有救济,因为村长也去逃荒,“那会儿是王万忠当村长,他也去逃荒。他家还有一二十亩地,喂着小牛儿,算是中农户。”王世亮老人回忆说。富裕人家会照顾近门子的亲戚,不过也只是临时关照,长期照顾也不行。家族本家之间没有相互帮衬的,分家的兄弟之间也没有,外面的亲戚更没有。
7. 逃荒与治理
逃荒时,不跟县里打招呼,也不跟保长或村庄治理者打招呼。如果长期待在这个村庄,就得找个闲置院子,就说自己是从哪里来要饭的,向村民们打听村里的闲屋,热心的村民就会告诉他“某某家有闲屋”。逃荒者经过主家同意就可以住下,一般有闲屋的人家都会答应。要饭也得实在,不能偷人家东西。
旱灾、水灾的双重压力形塑了村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对村民及村民之间关系也产生重要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对村民信仰的影响。在传统时期,因为每年都有不同程度的干旱,所以村民每年都会举行“晾禅”。但当村民因水灾、旱灾而逃荒时,信仰就会受到影响。村民离开家之前,不会祭祀祖先或者神灵,他们认为饭都吃不起,求神拜佛已经没有作用。
第二,对村民之间感情联系的影响。水灾旱灾增强了村民之间的联系,当遇到灾情时,村民会结伴,几户一起逃荒。遭遇严重灾情时,地主家庭也会出去逃荒。同时因为村民有逃荒的习惯,所以对外来逃荒者态度友好,允许外来逃荒者定居。
第三,对村民之间合作关系的影响。水是生命之源,水井连接着村民的生活。村内有公共水井和私人水井,在水井的使用和管理上形成了共用水井、共同淘井、私井公用等习惯。此外,村内还有因修建房屋而形成的公坑,公坑里的水也是村民共同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