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像蜃景,把未来的场景显现出来。因为这个梦,事主遭遇灾祸,被赶往另一条道路,而那条道路恰好通向蜃景所显示的辉煌未来。清人乐钧所著《耳食录》里有一篇故事叫“谭襄敏夫人”:少女在出嫁的花轿上睡着,梦见在两名女使导引下,至某处,宫阙巍焕。穿过数重小门后,她感觉腹胀,女使引她到圊厕。解手之时,她惊醒过来。此时婚服已经遭粪便污染,臭不可近。她因此被李姓夫家送还母家。后来,她的父亲想了些办法(包括免除对方的聘金),将她嫁给一名贫穷的宜黄书生,也就是后来的嘉靖甲辰进士、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谭纶。她因而成为谭夫人。夫人在其人生最辉煌时,得到皇室召唤,因此她吃惊地看见自己踏入当初出嫁途中所做的梦中。两名女使穿着内家衣装,引导她到宫中,她进入圊厕时,看见过去梦中见过的红桶,俨然故物。她对丈夫说:“假使没有当初的梦,我今天也就不会来到皇宫;而假使没有今天的经历,我又怎么能做出当初那样的梦呢。命运真是狡狯啊。”
她另外对丈夫说:“以前之所以不把梦见进宫的事告诉别人,是怕人说我用托词来包藏丑事。”有时我是一个愚昧顽固的人,我竟然在读《新约》时,把马利亚从圣灵处得孕的事实,当作当事人未婚先孕的托词,以躲避社会的指责。我甚至在一闪念间,把耶稣和《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帕维尔·费多罗维奇·斯乜尔加科夫视为私生子的两种类型,他们拥有不同的命运,分别走向光明和黑夜。我真是有罪啊。
清初褚人获著《坚瓠集》,引用过同代顾珵美《闻见卮言》一段文字,和谭夫人的故事如出一辙: 有人娶妇,登堂交拜时,红毡之上忽然遗溺,遂送还母家,终无问及此女者。然貌美而端,从无遗溺病。一士闻之,娶以为妇,联捷两榜,二十余年官至大学士,封一品夫人。万历初年,举大婚礼,例用夫妇原配全而无侧室者为主婚,乃召此妇典大礼。在宫之夕小遗,时宫婢进七宝珊瑚溺器,恍忆昔年拜堂遗溺仿佛见此器也。
2015—7—11
安乐林
汝阴郡鸿寿亭一名精通《易经》的男人隗炤,预测到死后本地将发生的严重灾荒,以及家人在这场灾荒中的慌乱表现。为了使家庭熬过贫穷而不致败亡,他在木板上留下奇怪的符号,让妻子在五年后的春天,持此木板找歇宿于鸿寿亭的诏使,某姓龚者,索取他拖欠隗家的债务。而在此之前,切勿将宅第出售。
灾荒和困苦的生活果然到来,隗的妻子几次想出手本宅,一虑及丈夫的嘱托,还是终止了这种念头。第五年春天,皇帝遣出的龚使者果然止宿于鸿寿亭中。隗妻捧着木板找到他,得到的答复却是“我平生从不负债”。不过,在一阵沉吟之后,这名友好的大人还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踏进死者滴水不漏的规划之中。在写满符号的木板上,他看见一个精通《易经》的人对另一个精通《易经》的人发出了亲切的召唤。他取过蓍草,占起卦来。卦成,他不禁击掌称赞死者的智慧。他告诉那一无所知的寡妇,其丈夫所藏的五百斤金子,埋藏在宅第东边地下,用青色的酒坛盛着,覆以铜盘。
隗家人按照使者的指示前往挖掘,如数得到黄金。
这是干宝《搜神记》里所讲的故事(《隗炤》)。
2015—8—3
安乐林
自称是雅各·达穆尔的人通过邮件向我发布真理如下:
“插在水中的棍子是弯曲的,那么我们见到的水草和鱼是真实的吗?”
2015—8—4
安乐林
长篇《早上九点叫醒我》未用素材二:
宏梁说:“我厌倦透了这些群情激愤的人,为了避免和他们打照面,我从那边围墙翻过来。他们占据了企业的所有道路,像恐怖分子一样向领导——那些由更高领导派来和稀泥的无辜人——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要的是一份贪婪的保障。他们要求组织以及全国的纳税人保证他们能衣食无忧地活到坟墓。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一待遇——应该说是,为了证明自己应当得到、必须得到这一待遇——他们极为浮夸,像诗朗诵那样演说自己对企业的贡献。他们是最为卑鄙的一帮人。他们通过各种阴暗和丑陋的方式,驱走了那些会妨害他们继续偷懒下去的同事。他们本来是工厂出于同情招进来的一帮没饭吃的乞丐,现在像白蚁一样把工厂蛀空。他们以主人自居,带着钢锯过来,试图割走那些不动产上的东西。”
2015—8—5
安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