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蕾(12岁)作品
在很久以前,所有老师、父母能犯的错误我都犯过,那个时候,虽然我是兢兢业业的,但是从孩子眼里面发出的不是被爱过的光芒,而是被摧残过的黑暗。对儿子我也这样。我决心从事教育事业,也与我曾经犯的错误有关。我的教育观就是在我的错误里面生长出来的,是我一步步反思出来的。
就说儿子……我曾是位糟糕的母亲,因不懂儿童的世界,不懂教育,因而与学校的老师一起对他进行无尽的“折磨”……
记得有一次,我跟先生一起把儿子赶出家门,说不要他了。儿子两手死死拉着门把手,到现在我脑海里还时不时地浮现儿子绝望的眼神。我们两人一个拉,一个把他的手往起抠,直到把他推到门外为止。
原因是学习不好,老师叫家长了。我和先生去学校挨了训,回来便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为什么不做作业,怎么问他都不吭声。我说算了算了,不要这个孩子了,朝他大喊大叫,把他往外推。我儿子先天身体就不太好,6岁时看上去就像4岁的孩子一样。
儿子从上幼儿园起老师就经常反映,说他上课不听讲,自己不穿衣服。其实那时儿子正是到了执拗敏感期,我们当时还不知道。
现在想起来,幼儿园老师做得也不对,中午他们让孩子脱了衣服睡觉,怕把被子弄脏了,其实3岁的孩子脱了衣服再穿是很麻烦的。老师向我反映儿子不穿衣服,我就觉得丢人,觉得他故意撒懒,于是对他喊:“你为什么不穿衣服?为什么?”孩子浑身发抖,两只眼睛瞪着我,他被吓坏了……
后来有一次,幼儿园老师说我儿子上课不看黑板,怎么说也不听,让我带他到医院检查一下,看看脑子有没有问题。我绝望得不得了,回到家我问他:“为什么上课不看黑板?”他说老师不让动糖。现在想起来,那位老师根本不懂得儿童的特点——幼儿园午睡起来要发吃的,那天发了两块糖,因为平时在家里我们一般不让孩子吃糖,怕吃坏了牙,所以他觉得糖很珍贵。这个老师不让孩子吃完糖了再上课,而是让孩子上完课再吃糖,还不让动,3岁半的孩子哪能忍得住呢?幼儿园桌子并不像学校那样摆着,要是儿子看黑板,就得背对着桌子,这样,常常听完课后他的糖已经被其他孩子拿走了。既然老师不让动糖,他就用眼睛盯着。这其实是一种智慧的表现,当时我却没意识到。
我想,我与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我心中并不是没有作为母亲的柔情,但是我的柔情是以一种钢铁一样的形式显示出来的,我以为这样就能把儿子教育得很优秀,直到把儿子折磨成“小木头人”。比如,有次接他回来,削了个苹果放在他的腿上,他说妈妈,我的腿臭。我突然想到是不是拉裤子了?用手一摸,硬硬的一块!从幼儿园到家,那么长的一段路,又是冬天,儿子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面,屎在屁股底下该多难受啊!一个4岁的孩子,遭了这么大罪都不敢吭声,你能够想象到孩子成了什么样子了吗?!
现在我为什么要把教育家长看得比教育孩子还重要,就是因为我有这个体会,我是从那个误区里走出来的。我知道孩子的状态就是父母的状态,孩子的原因就是父母的原因。
可那时我不懂得这个道理,不知道善待孩子才能有利于他的成长,不了解儿童的成长机制,完全按自己无知的方式教他。
那时候,每天写作业时我总坐在旁边盯着,越盯毛病越多。书包杂乱无章,本子没一个是好的,考试成绩总是全班倒数第一。由于先天不足,他的手指一点力气都没有,所以写的字很淡,几乎看不见。因为无法正确握笔,无法保持书写速度,所以常常被老师留在班里写没写完的作业。有时候,老师会派学生把我的儿子送回家,说不让他上学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把儿子批评一通。
有天早上,我发现儿子的课堂作业本还在家里,问他怎么回事,他显出一副犯了错误的样子。再三盘问之下,他才承认课堂作业根本没写。我和先生马上带着他去问老师,老师都在苦笑,搞得我俩非常狼狈。一气之下,我们将他领回家,说不让他上学了,以后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俩想着他应该害怕才对,因为我们一路上把前因后果都向他讲明白了。
第一天他在家里看电视,看完电视就看闲书,过得十分自在。第二天仍在看电视。到中午了我一看不对,就将书和天线全都收了起来,放到他够不着的柜子顶上。于是他便在屋里转来转去,直到无聊得想起看看课本,又被先生骂了一顿:“学都不用上了,看课本有什么用?”
晚上回来,看见他满院子找蚂蚁玩,我跟先生说:“这样不行,得再想办法。”先生发愁地说:“干脆送他去打工吧。”我们联系了一家熟人开的小饭馆,私下里给老板说明了情况,讲定不能有丝毫的怜悯,早晨送去,晚上接回。
接儿子回家时看见他系着花围裙坐在一只小板凳上剥葱,路上我问他剥了多少根葱,他说三十六根,还有一根没有剥完妈妈就来接了,要是再有一会儿就能把那根葱剥完。这句话让我的心全凉了,心想:求老天保佑,千万别让他一辈子剥葱。
这就是我儿子的打工生涯,那年他才8岁。
在对待儿子的问题上,先生的做法更为过分,动辄打骂,他们两个就像仇人似的,儿子当面不敢说,就在作文里面骂他。有次先生见门后垃圾桶里有个揉皱了的纸团,展开一看,是儿子的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有两撇小胡子,爱穿牛仔服,成天喊着瞌睡的、瞌睡的,好吃懒做,爱打呼噜,吵得我妈不跟他睡了,这个人品质不好!先生当下就急了,把儿子叫到跟前,质问道:“你怎么拿这种眼光看爸爸?爸爸难道就是这种品质的人吗?爸爸每天工作到深夜,所以白天才睡觉。这是爸爸的工作习惯,你怎么认为品质不好?”他开始检查儿子的作文,看看都写了些什么,结果有一篇“爸爸,我想对你说”,他看了之后,半天没有吭声。
这之后,他开始到外地做事,好多天没回过家,我带着儿子去看他,发现他对儿子的态度完全变了,变得温和、有爱了。在我的记忆当中,他第一次跟儿子开起了玩笑,并且闹到了一起,还在地上爬来爬去地让儿子当马骑,用椅子推着儿子满地跑,第一次两个人玩得嘎嘎直笑。回来后,儿子第一次说想爸爸了。我很奇怪,问先生怎么回事,这才知道,这个阶段他调查了一个案件,结果吓坏了他,也惊醒了他。
这就是轰动全国的“宁夏4·20特大袭警案”,开始的时候他是冲着案件本身去的,查着查着,渐渐地,案件背后的事情引起了他的关注,他发现,案中的罪犯之所以沦为罪犯,几乎全与不恰当的家庭教育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