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及时地结束晚餐,再各自分散到望远镜前的岗位前,一起去外面看日落,这是各地天文学家都有的悠久传统。如果有人问为什么,我们可以有模有样地给出几条具有实用价值的科学理由——通过观察傍晚的天空,你可以对当晚天气如何或空气质量好不好有个大概的感觉——但是最根本的理由是,日落很美。站在遥远的山峰上,看着向远方延伸的地平线,缓慢地旋转着离最近的恒星远去,在这恬静美妙的时刻,享受着夜幕缓缓落下的浩瀚、静谧、深邃。无论在哪个夜晚,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会有三五成群的天文学家,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山头上,站在圆顶外的便梯、餐厅的露台或一方夯实的土地上,驻足片刻,欣赏头顶上美丽、纯粹的天空。
站在我边上的几位天文学家提醒我留意绿闪光,那是一种独特的光学现象,在日没之时可以看见。太阳光通过大气层时会发生弯曲——这就是所谓的折射现象,是望远镜工作原理的一个重要元素——被分离成不同颜色的光。当太阳的位置落得很低,在完全消失于地平线之前,它会被大气折射出绿闪光,化作一抹明亮的绿边,点缀在太阳上缘,抵达观测者的眼中。“如果是在智利就好了,横亘在眼前的将是一望无垠的太平洋,很容易就能看到绿闪光,在这里就比较难了。”和我一起站在基特峰上欣赏夕阳的人都这么说,却又发誓自己至少在沙漠的天空中看到过一次绿闪光。
那晚我没有看见绿闪光,却看见了美得不可方物的夕阳。以往,我只在多云的夜晚看到红彤彤的夕阳,绽放出万丈光芒,染红了天边的云霞。基特峰的日落更温柔,却同样惊心动魄。当太阳逐渐离山峰远去,天色也渐渐暗下去,从地平线上的橘红,渐变成淡蓝,然后变成深邃的藏蓝。没有一丝云彩惊扰、平滑过渡的天色,只有飞机尾迹偶尔打破这完美,接着天边出现了第一颗星辰。在天文学家眼中,这是一个完美的夕阳,有人出声赞道:“今晚会是个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