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我先生从中央美院学习回来。他看见加课的孩子们从我家门口进来,说:“天哪,你们怎么连胳膊都不甩?腰都哈着,只有腿在动。你看你们,一个个比你们李老师还要老!”
我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就是就是,这帮孩子不知怎么搞的。”我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这一切跟我没有关系似的。
那天晚上,我先生说:“李跃儿,这样不对,学生不是这么教的。”我心里很气,问他应该怎么教,他说:“你教学生时就不能温和一点吗?再说,你要给孩子留有一定的个人探索的空间,要让他们想办法,不能把一切都规定好了。”我说:“根本来不及,让他们探索,黄花菜都凉了,根本行不通。”我跟他吵,我说你又没带高考班,凭什么这样认为?这样的争论持续了差不多一年,直到一件事情点醒了我。
有个女孩子每次来上课都战战兢兢的,据她后来说,她那时进我家就像进了屠宰场似的。她画完画,就驼上背,胳膊夹得紧紧的,像一个老得不行了的老头那样出门去了。到了快考试的时候,大脑成了一锅糨糊,连眼睛都画不对地方,就跟傻了一样,那时我想,这孩子究竟有没有脑子?
等她考上了大学,我听说学校老师对她印象不错,就要来她的素描,一看,不禁吃了一惊,不但形找得特别准,调子关系也处理得挺棒。当时我想,学校老师教课不一定像我这样兢兢业业,但是为什么她在我这里反而不会画了呢?肯定是我把她搞成这个样子的。由这个孩子我想到我教出来的所有孩子,他们虽然考上了大学,但是没有一个有灵气,他们的画都是那种严谨有余、生命力不足的样子,他们当中许多人刚到我这里学画的时候,我觉得简直就是梵·高、毕加索,欣赏得不得了。可学到最后,身上的灵气差不多全都消失了。
我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我开始怀疑我的教学能力了。而且,我的儿子也越来越糟,这个时候,我开始改变对待学生与儿子的态度。
在教孩子画画方面,这时候中国出现了简笔画,我简直如获至宝,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买了介绍简笔画的书,高兴得不得了,迫不及待地教孩子画,一下子教出效果了,孩子高兴,家长也高兴,因为这种画很快就能学会。
教来教去我发现有些不太对劲。有一天我让孩子写生静物,结果全都画成了简笔画。我当时就很吃惊,再让他们画肖像,画出来还是简笔画,而且每个人画出来的都一样。我说:“完了,看样子我真是教不成学生了,我是在兢兢业业地误人子弟呢。真是走投无路啊,简直让人焦头烂额……”
可以说,社会上曾经流行的所有方法我都试过,所有的错误我都犯过,实实在在是盲人摸象。当时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一种能够让我教好孩子的方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