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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太阳西沉的时候,我坐在拉菲草席上,身体靠在墙边,一脚把卡尤斯的腿从我身边踢开。

从早上到现在,一大堆问题折磨着我,想来想去也没答案。嫁给一个家里有两个老婆四个小孩的老头儿,对我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莫鲁弗有了两个老婆还要再娶?还有爸爸,为什么他能狠心把我卖给一个老头儿?难道他忘了在妈妈死前许下的承诺吗?

我揉揉发疼的胸口,叹口气起身走到窗前。窗外,一轮红月低垂在夜空,像颗愤怒的眼球,上帝把它从脸上挖出来扔进了我们院里。

今晚有许多萤火虫,它们发出绿色、蓝色和黄色的光,在黑暗中舞蹈着、闪烁着。很久以前妈妈告诉我,萤火虫总是在夜晚为人们带来好消息。“萤火虫是天使的眼睛,”她说,“看栖息在树叶上的那只,阿杜尼,它会给我们带来关于钱的好消息。”我不明白它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后来它并没有给我们带来钱。

妈妈走了,我内心深处的一盏灯也熄灭了。一连几个月我把自己关在黑暗中,直到某一天卡尤斯在房间里找到了哭泣的我。他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可怜地恳求我不要再哭了,因为我一哭,他的心也会跟着一起疼。

也是从那天起,我把悲伤彻底锁进心底,为的是坚强起来好好照顾卡尤斯和爸爸。只是某些时候,比如今天,悲伤会像怪物一样再次从我心底爬上来,把它的舌头伸到我脸上。

有时候我闭上眼睛,会看到妈妈化身成了一朵玫瑰:它有着黄色、红色和紫色的花瓣,叶片闪着光。只要我深深呼吸就能闻到妈妈熟悉的味道,那是以前在阿甘瀑布洗完澡,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玫瑰混合着薄荷的香气。

妈妈有一头秀丽的长发,她会用线绳将它们编成辫子,然后像粗绳一样绕在头顶,看着像是两三只小轮胎盘在头上。有时候她会拆散辫子,让长发铺满整个背,这样我就能用木刷为她梳头了。有时候,她会从我手中拿过刷子,让我坐到屋外水井旁的长凳上,给我的头发抹上许多椰子油,然后梳头。于是我走在村子里的时候,身上总带着一股香喷喷的油炸食物味。

妈妈不老,去世时不过四十来岁。每当我想起她平静的笑容和温柔的声音,想起她柔软的手臂,想起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时,心总是莫名感到一阵剧痛。

感谢上帝,并没有让妈妈痛苦很久——只有六个半月的咳,咳,咳,直到咳喘将她整个身体掏空,把她的肩削得像客厅门把手那样细瘦。

病魔没有找上她之前,妈妈总是很忙,为村里的每个人忙这忙那。她每天要炸上百个泡芙 拿到伊卡迪市集上去卖,有时她会从热油里挑出五十个炸得最好的,派我拿去送给隔壁阿甘村的伊娅老太太。

我不知道妈妈和伊娅是怎么认识的,也不知道伊娅真正的名字,因为在约鲁巴语言中,“伊娅”仅仅是老太太的意思。妈妈总是让我给伊娅还有邻村所有生病的老太太送食物:热乎乎的阿玛拉 和秋葵汤,配上小龙虾或豆子,还有又软又香的油炸大蕉。

后来妈妈病到连路都不能走太远。一次我到伊娅家送完泡芙回来,晚上问妈妈自己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做食物给其他人,妈妈告诉我:“阿杜尼,你必须帮助他人,就算得病,就算世界变得很糟糕,你也不能停止行善。”

是妈妈教会我如何向上帝祷告,教会我如何用线绳编织头发,教会我如何不用肥皂就能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在我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也是妈妈教我如何更换衬裤。

此刻我的喉咙一阵发紧,脑海中响起妈妈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她微弱无力地请求爸爸,在她死掉以后不要把我嫁给任何人。我听到爸爸的声音,明明怕得发抖,却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别胡说八道,没有人会死,阿杜尼也不会嫁给任何人,听到了吗?她会继续上学,做你希望她做的事情,我发誓!你只管快点好起来!”

可是妈妈没有好起来,就在爸爸做出那番承诺两天以后,她走了。现在我必须嫁给一个老头,因为爸爸忘了他的诺言;我必须嫁给莫鲁弗,因为爸爸需要钱来买食物、付租金,继续生活。

我流着苦涩的眼泪,回忆完这一切之后,重新走回到席子上坐下,闭上双眼,眼前再次浮现出那朵玫瑰花。它不再拥有彩色的花瓣和闪闪发光的叶子,而是一朵残败的褐色秽物,因为被一个男人肮脏的双脚蹍过,这个男人悍然背弃了自己对亡妻的承诺。 rJ/Gxzyu9wj1c9fpfvL9WtsXUAZjtcCUeanN8A8t2CSSo4OIcVRPZUPofK/Ctbz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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