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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卡蒂嘉正在拼尽全力与死神搏斗。

我和巴米德尔抓着她,求她和我们说话,求她千万别睡着。我和她说起我的妈妈,说起卡尤斯,说起“老大”,说起关于我的一切。我问她:“你还在吗,卡蒂嘉?还清醒着吗?”她发出一声呻吟,于是我继续和她说话,把我脑子里冒出来的一切都告诉她。

我感觉到了死亡,想起死亡是如何把妈妈从我身边带走的。

死亡,就像伊罗科树 一样高,没有身躯,没有血肉,没有眼睛,只有嘴巴和牙齿。许许多多颗牙齿,细如铅笔,利如刀锋;死亡没有腿,却有长满了钉子和剪刀的双翼;死亡可以飞,足以杀死空中的小鸟,把它们从空中击落到地面,撕裂它们的头;死亡还可以游泳,潜入水中生吞水里的鱼。

当它想杀掉一个人的时候,会悬浮在那个人的头顶,像船在灵魂的水面上悬浮,静静等待,伺机将那个人从地球上带走。

死亡可以伪装成各种形式的东西,它就是那么聪明。今天它能化身成一辆车,变成车祸,明天就能变成一把枪、一颗子弹、一把小刀、一种咳血病。它可以变成一把干枯的棕榈叶狠狠抽打一个人,直到把那个人打死,就像农民拉米迪。或者变成一根绳子把人的生命活活勒尽,比如阿莎碧的爱人塔法。

现在死亡是不是跟随着卡蒂嘉呢?如果卡蒂嘉死了,它会不会找到我身上来?

我们沿着巴米德尔指的路一直走,脚总是被湿泥吸进去,我们挣扎着走得很艰难,直到眼前终于出现那条河。我这辈子从来没觉得这么充满希望。

“卡蒂嘉,”我说,“你真棒,我们到了。”

她呻吟着哼出虚弱的一声。

“那就是凯尔河。”当我们穿过小路来到河边时,巴米德尔说。

河流像一大片玻璃漫延开,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两个女孩正用陶壶取水,其中一个抬起头来看到我们,点点头,然后继续打水。一个渔夫划着独木舟捕鱼,渔网像孔雀开屏一般在水面上撒开。

我脚底一滑,差点儿摔倒,就在这时,我感到卡蒂嘉松开了手。我和巴米德尔想办法让她躺下,我跪在她跟前,用袋子做成枕头让她枕在上面,接着捏起衣服的一角,为她擦脸。

“让我给她洗吧。”我对巴米德尔说。

巴米德尔也出了满身汗。他四处看了看,转过脸对我说:“我回家把那种特殊的肥皂拿来。”

我看着卡蒂嘉,她的眼睛闭上了。

我掐了她一把,她随即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上了。

“你要去多久?”我不希望他把我和卡蒂嘉扔在这条河边,“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巴米德尔说,一边用手在裤子上来回擦着,“五分钟。”

“太久了,”我说,“两分钟,快去快回。”

“我抄条近路,”他说,“我回来之前,先将她的衣服脱下来。”

“我不会给她脱衣服的,”我说,“我不知道怎么给一个孕妇脱衣服!”巴米德尔的蠢话让我想要拿头撞他的鼻子。“我不会动她一根毫毛,除非你回来,听清楚了吗?”

“我很快就回来。”接着他俯下身来在卡蒂嘉耳边说了些什么。她努力点头,但过了很久才缓缓动了一下。

巴米德尔站起来。“我要走了。”我还没说话,他已经转身朝我们来时的路上跑去。

刹那间,一声雷鸣“轰”地从天空传来。

是死亡。它在发声,给我们警告。

过了很久,巴米德尔并没有回来。

我握住卡蒂嘉的手,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河边两个女孩正帮对方将装满水的陶壶放到头顶上,经过我面前的时候,她们停下脚步。两人看上去像双胞胎,脸都是西红柿般圆圆的形状,笑起来左边脸颊上都有一个酒窝,只不过其中一个女孩的皮肤是可可粉的颜色,另一个则是新鲜面包的黄棕色。

“你们没事吧?”深色皮肤的女孩用科尔村的口音问,每个字都像打在她的舌头上,听上去有些费劲。

“她怎么了?”她问,“你们需要帮助吗?”

“她生病了,我正在等……”我想了一会儿,“等芭芭佬 来,他来了就会治好她的。谢谢你。”

“上帝保佑她。”两个女孩齐声说着,从我们跟前走了。

云层吞没了早晨的阳光,四周陷入一片阴暗。风呼啸着,空气阴冷。我浑身打战,咬紧牙齿让自己镇静下来。渔夫摇着独木舟划到了很远的地方,我能找谁来帮我呢?

我擦了擦卡蒂嘉的脸和她冰冷的头。“还疼吗?”恐惧在我胸腔里围起一堵墙,压得人无法呼吸。我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你好些了吗?”我问。

“是的,”她动动嘴唇,试图挤出一个微笑,“疼痛变轻了。”

“太好了,”我说,“还记得我之前想唱给你听的那首俏女孩变律师的歌吗?你忙家务活一直没空听我唱呢。”

她没有回答,但我继续说着。“我现在就唱给你听。我觉得你会喜欢那首歌的。那是一首甜甜的歌,卡蒂嘉。你能听见,对吗?你好啊,漂亮姑娘,”明明嗓子已经不受控制,但我仍然继续唱着:

你好啊,漂亮姑娘,

听说你想做个名气大大的大律师?

恐怕得念很多很多书才行。

听说你长大想穿高高的高跟鞋?

走起路来“叩——咔——叩”……

我的声音发抖,但我努力控制,好让自己继续唱下去:“叩——咔——”

“阿杜尼?”卡蒂嘉叫我。

“是的,卡蒂嘉,我在呢。”我说,“我在这儿唱歌,唱歌给你和你的宝宝听。你喜欢这首歌吗?肚子里的宝宝喜欢吗?”

“巴米德尔在哪里?”

“他还没有回来。”我说。

“他什么时候回来?”卡蒂嘉问,“他走太久了,他在哪儿?”

“他在——”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如果巴米德尔永远不回来,只是把卡蒂嘉留在这儿等死呢?

卡蒂嘉拖着剩下的一口气。“他骗了我?”她问,“他就这样丢下我了?”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她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像困在陷阱中的一条狗。我抬起头,看到死神在上空盘旋,我驱赶着它,让它化身成汽车去撞死一只该死的羊或者别的什么。但是当我望向卡蒂嘉的时候,我知道她正在用目光迎接死神,她正和死神合二为一,就像一位妻子迎接自己的丈夫回家。

“阿杜尼,替我照顾好我的孩子们。”她的声音那么小,那么弱。

“不,”我握着她冰凉的手,“卡蒂嘉,不是我,是你,你要照顾好你的孩子,你以后还要照顾我的孩子呢!你和我,我们一起,共同对付拉贝卡。我们还要一起嘲笑莫鲁弗不是吗?卡蒂嘉,不是吗?等等,等等,请听我再为你唱首歌。那首歌是关于——”我摇晃着她的肩膀。

她的身体抖动了一下,眼睛浑然睁开,朝着灰色的天空渐渐呆滞下去,注视着只有将死之人才能看到的一切。我把耳朵放在她的胸口倾听着,她的乳房还在涨着奶,我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醒醒,卡蒂嘉,我用全部的灵魂呐喊祈祷。醒醒,醒醒,醒醒。

可是祈祷没有作用。

卡蒂嘉走了。

而巴米德尔再也没有回来。 T99Lx0CENp8CXsCKwtR9XT09uUqo7TABZPYHfnbK0yTdCkQSxP0uT1y6n7KRAap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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