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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卡蒂嘉让我陪她去找产婆。
她怀孕八个多月了，肚子大到走路的时候好像两腿之间夹着个轮胎。上个星期在厨房干活的时候，她不停地呻吟，声音压得很低，唯恐叫人听见。我问她肚子里的宝宝还好吧，她说没事。直到昨天，她爬上席子蜷缩在我身边，我正要为她肚子里的宝宝唱歌，她摇摇头：“阿杜尼，今天请别唱了。”我问她怎么了，以前她从来没有阻止我唱歌。她说：“我好害怕，阿杜尼，恐怕这个孩子要提前出来了。”
“为什么？你感觉到宝宝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吗？”我问。
“是的。”她说。
“你确定？”我问。
她皱起眉瞪大眼睛：“这是我的第四胎了，阿杜尼，我知道他们是想出来还是继续待在我的肚子里，这个宝宝想出来了。本来应该再过四五个礼拜的，但按现在的情况，明天一早我就必须找产婆了。这次是个男孩，他不能死。”
“你怎么知道是个男孩？”我问，“你找医生检查确认了？”
“我就是知道，”她说，“莫鲁弗说如果这胎不是男孩，他就再也不管我家人的死活，所以我想了个办法确保这胎是个男孩。”她低下头，好像有些难过。“我做的事情不太光彩，但我没有其他选择，我不能再生女孩了。阿杜尼，你知道的，万一还是个女孩，我的爸爸妈妈怎么办？这胎必须平平安安生出个男孩。明天早上你和我一起去找产婆吧，天亮就出发。”
那一晚我都没睡好，我一直在想她怎么保证是男孩呢。夜里我有时候会去检查卡蒂嘉的肚子，害怕万一宝宝半夜从她肚里爬出来死了怎么办。可是如果我去叫莫鲁弗，拉贝卡一定会把我揍得半死，因为今晚轮到她陪莫鲁弗睡觉。
谢天谢地，宝宝在她肚子里一直撑到今天早上。
“产婆住在哪儿？”早上洗漱过后，我问卡蒂嘉。“你准备告诉你的丈夫我陪你去找产婆吗？”我小声说。虽然嫁过来快三个月了，我还是不习惯叫莫鲁弗为“我们的丈夫”，我永远开不了这个口。上次试图这么叫的时候，我的舌头几乎打结，后来和卡蒂嘉说话，我就一直称他“你的丈夫”。她明白，我也明白。
她摇摇头。“我告诉他我要回家看我母亲，”她说，“你陪着我，帮我拿包。”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是去找产婆呢？”我困惑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明白。”她揉着肚子，痛苦地皱起脸，“你准备好走了吗？”
我穿上黑色凉鞋，系好衣服上的腰带，便跟着卡蒂嘉走了。
与此同时，莫鲁弗和拉贝卡站在院子里的出租车前，今天是凯克出嫁的日子，他们正要把她送去丈夫家。
莫鲁弗穿着我们婚礼上的那件长袍，拉贝卡则套着一件棕色麻袋似的衣服。她转过身来又朝我发出那种咝咝声，这一回我也朝她咝咝，虽然声音小得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一大早你这是去哪里？”莫鲁弗问我，“你不用跟我们一起去参加凯克的婚礼。”
“噢，上帝绝不允许。”拉贝卡抢着说，“她们不能跟我们一起去，今天是属于我的好日子，其他女人休想捣乱。”
“我们没有要跟你们一起去。”卡蒂嘉说。她擦着大汗淋漓的额头，看上去灵魂都要从身体里跑出来似的。“我得回一趟家看看妈妈，她生病了，阿杜尼帮我提包。”
莫鲁弗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卡蒂嘉此时那么痛苦？
我跪下向莫鲁弗问好：“早上好，先生。”
“阿杜尼，我年轻的妻子。”他说，“你想陪着卡蒂嘉一起看望她的母亲吗？”
我看着卡蒂嘉的脚摇晃一下，她向我点点头，于是我也点头：“是的，我愿意，先生。”
“但你今晚必须回来，”他说，“今天我想和我的阿杜尼度过一个特别的夜晚。”
“上帝会保佑我们，”卡蒂嘉说，“我们一定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必须在那之前回来。”莫鲁弗说完坐进车里，发动引擎。我们看到凯克从屋里出来，她穿着新裙子，头上裹着新头巾，上衣领口别着一朵花，看上去很美，也许是她为自己设计的。蕾丝纱帘从头巾上垂下，正好遮住她的脸。她从纱帘下抬眼看着周围的一切，描着黑色眼线的眼眸里充满希望。
“去吧，”当她走到我跟前时，我对她说，“去吧，我的设计师！”
与此同时，我和卡蒂嘉则要赶往两英里外的公共汽车站。
公共汽车站不远，但卡蒂嘉走得很慢，一边呻吟一边揉着肚子，仿佛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似的。
一路上，她不停地说想大便，想小便，想睡觉。
我很害怕，又小心掩盖着自己的害怕，只能催她一直走不要停，忍住小便和大便。大巴车不挤，车上全是妇女，带着一篮篮的面包、橘子、豆子准备去集市卖早餐。我坐在司机旁边，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气味，卡蒂嘉坐在门边。我将她的包放在膝盖上，眼睛紧紧盯住她，生怕她肚里的孩子忽然跑出来。司机发动汽车后，我问卡蒂嘉感觉如何：“宝宝还在闹？”
“嗯，还在想要跑出来。”说着她把头靠在我肩上，抓住我的手，“我眼睛快睁不开了。咱们到凯尔村下车，到了你叫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别睡”，她已经闭上眼睛，打起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