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帽征尘
,留君不住从君去
。片帆何处,南浦沉香雨
。 回首风流,紫竹村
边住。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
。
〔清〕梁佩兰——《行书五言古诗页》
关于梁佩兰,《饮水词笺校》按语云:“梁氏宦情颇汲汲,与屈大均志节不类,性德以梁鸿比之,实不侔。”此须作两点说明:其一,性德用此典故,着眼处主要在于“梁孟”情笃,而不在于佩兰与梁鸿人格之比较;其次,即以人格论,洪亮吉在《道中无事,偶作论诗绝句》中论“岭南三大家”云:“尚得昔贤雄直气,岭南犹似胜江南。”近代诗人沈汝谨《国初岭南江左各有三家诗选,阅毕书后》亦云:“珠光剑气英雄泪,江左应惭配岭南。”皆未除开梁氏不算。其实梁氏比之陈、屈固有所不及,而因某些难言之痛,考取新朝科名,年届花甲始掇一甲科,甫入翰林院而遽然辞归,似不能言“宦情颇汲汲”。读一部《六莹堂集》,可知梁氏品格心地甚高洁,交游遍天下,而以遗民辈为多。明清之际环境极复杂,似难简单以出处论高下。
康熙二十一年(1682)春梁佩兰抵京,应会试落第,九月离京。容若卒时,梁氏《祭文》云:“呜呼!我离京师,距今四年。”此词当作于此次梁氏南归不久。开篇二句言前此送别时心情。“从君去”,依依难别,心从之去,言情深挚。次二句写梁氏已归去乡里。过片二句回忆梁佩兰在京时诗酒才华,倜傥风流。康熙二十一年梁氏与朱彝尊以及方以智长子方中德在京师结诗社,主坛坫,声名藉甚,故云。末三句讯问伉俪情笃之状,语平淡而交情自见。
点绛唇·十月二日马上作 龚自珍一帽红尘,行来韦杜人家北。满城风色,漠漠楼台隔。 目送飞鸿,景入长天灭。关山绝,乱云千叠,江北江南雪。
五夜光寒,照来积雪平于栈
。西风何限,自起披衣看。 对此茫茫,不觉成长叹
。何时旦
?晓星欲散,飞起平沙雁。
本篇或以为康熙十五年(1676)农历十月扈从圣祖祭明陵时作,或以为此“黄花城”在山西大同府属之山阴县北,即位于古黄华山又名黄瓜堆者,为容若康熙二十二年(1683)扈从五台山时作。然十五年时容若甫中进士,久未授职,不当有扈从事。而二十二年玄烨于农历二月、九月两上五台,查《起居注》均由河北龙泉关入晋往返,未曾远取晋北之途。故二者皆不确。《饮水词笺校》以为非必随扈之作,是。容若任侍卫,曾司经营内厩马匹之任,亦曾有“觇梭龙”事,皆可能盘桓此地。黄花城距京师不远,随时可至,则此类词篇或不必务求编年矣。
词起二句切“早望”,“积雪平于栈”云云出语似拙直,其实正切合边塞混茫景象,为下文“西风何限”“对此茫茫”等句积蓄气势,乃是全词颇值得留心的一处手笔。诗史有“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之类先例,看似平易而高不可攀。《红楼梦》中才子才女们联句,“赞助商”王熙凤有“一夜北风紧”之发端,博得众人喝彩,其妙也在于那种重拙的大气。容若以此引出心中茫茫史事人事之感,那一声长叹中的“古今多少事”“几度夕阳红”味道便有着落,不至突兀。末三句景中含情,平沙飞雁正也喻示一种昂扬心绪,新的一日将要开始,新的历史一页将要翻开,写出少年英俊、挥斥方遒之意。故此篇登临抒怀之作并非一味冷色调,词人心灵曲线的跌宕跃动也给词篇本身带来一种俊鹘掠岸、大鱼凌空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