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天刚蒙蒙亮小乔治就踏上了他的旅程。尽管十分担忧，兔妈妈还是给小乔治做了一份小巧但营养丰富的午餐。午餐和给安诺达叔叔的信一起装在一个小背包里，让小乔治背在肩上。兔爸爸一直把小乔治送到双子桥边。他们轻快地走下山坡时，整个山谷都被包裹在雾气里，仿佛一座湖泊。而那些从雾气里露出的圆圆的树梢像是湖中漂浮的小岛。老果园的果树上升起一阵美妙的合唱声，那是鸟儿们在迎接新的一天。鸟妈妈们一边清扫和整理巢穴，一边叽叽喳喳地叫着，大声斥责着。在最高的树枝上，雄鸟们纷纷鸣啭着，尖叫着，互相嘲笑。
家家户户都还睡着，就连路口胖大叔的狗也很安静，但小动物们都已经醒了。他们遇到了在韦斯顿路熬了一夜的灰狐狸，他看上去腿脚发软，昏昏欲睡，嘴角还沾着几根鸡毛。红鹿优雅地小跑着穿过黑暗小路来向他们问好并祝他们好运，但这一次，兔爸爸没时间进行冗长的寒暄了。这是正事，在这个地区没有哪只兔子比兔爸爸更专注于这件正事了——哪怕有，也屈指可数。
“好了，孩子，”他坚定地说，“你的妈妈已经十分紧张了，你可千万不能因为冒不必要的风险或者粗心大意再让她担惊受怕了。别拖延磨蹭，也别鲁莽犯傻。靠近大路但要保持距离。过桥和十字路口的时候要谨慎。当要过桥的时候你应该怎么办？”
“我先藏好，”小乔治回答道，“然后等上好一会儿。我四下观察有没有狗，前后确认路上有没有车。确认一切安全后我再跑过桥——速度要快。然后再次藏好，观察四周，确认没有被人看见。接着我再继续赶路。过路口的时候也是一样。”
“很好。”兔爸爸说，“现在说说你会遇到的狗。”
小乔治闭上眼，认真地背起来：“路口胖大叔：两条杂种狗；古德山路：达尔马提亚犬；长山上的房子：柯利牧羊犬，很吵，叫起来没有什么气势；诺菲尔德教堂转角：警犬，很蠢，嗅觉差；高山脊上的红色农舍：斗牛犬和塞特种猎犬，都很胖，不用费心对付；有大谷仓的农舍：老猎犬，非常危险……”还有许多。他背出了去丹布里路一路上会遇到的所有狗，一点儿错误也没出。看到兔爸爸赞许地点点头，小乔治心里感到很骄傲。
“非常好，”兔爸爸说，“那么，你还记得急停迂回的技巧吗？”小乔治又闭上眼睛，快速地一口气说道：“向右急转向左回，向左折回向右回，紧急刹车翻身跃，右跳左跳接假摔，灌木底下深深藏。”
“好极了。”兔爸爸说，“现在仔细听好，要正确估量你遇到的狗。别在那些慢悠悠的家伙身上浪费你的速度，你要把精力留到别处。如果遇到一个喜欢猛冲的，折回，暂时不要动。顺带一提，你的急停做得还是不怎么好。你总是抖动你的左耳，要注意些。高山脊那一带非常开阔，所以要在石墙的阴影里活动，注意地上的土堆。波奇在那儿有很多亲戚，如果你真的被追急了，他们会很乐意让你避避风头的。只要告诉他们你是谁就行，过后别忘了向他们表达谢意。一次追逐结束后，躲好，休息至少十分钟。要是真得逃命的话，就系紧背包，放平耳朵，肚子紧贴地面，然后快跑！
“你差不多该走了。要时刻记住——别鲁莽犯傻。最迟明天晚上，你和安诺达叔叔就该回来了。”
小乔治完美地穿过了双子桥，向兔爸爸挥手告别，然后便独自上路了。
他穿过古德山路时雾还没散，天灰蒙蒙的，达尔马提亚犬还在睡觉。到长山时一切都很安静，柯利牧羊犬并没有出现。靠近诺菲尔德教堂转角时，人们开始活动了，厨房的烟囱里冒出蓝色的轻烟，空气中弥漫着煎培根的香气。
正如他预想的那样，警犬追了他一阵，但他没在这件小事上浪费时间。他不紧不慢地蹦跳着，直到他们来到一棵倒在灌木丛里的老苹果树前才突然停下。他向右一跳，然后静止不动。那只畜生咆哮着超过小乔治，一头冲进了纠结缠绕的荆棘丛中。他痛苦的哀嚎在小乔治听来却是美妙的音乐。而这时，小乔治正泰然自若地继续向高山脊前进。他真希望兔爸爸在场，这样他就能看到自己刚才对付警犬的技巧是多么熟练，而且他急停的时候左耳一点儿也没有抖动。
小乔治到达高山脊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上天空了。在红色农舍的门廊上，胖胖的斗牛犬和塞特种猎犬正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呼呼大睡。如果是别的时候，小乔治会有意弄醒他们，欣赏他们试图追上自己的蠢样。但他牢记着兔爸爸的教诲，只尽职尽责地继续自己的旅程。
高山脊的地势狭长又开阔，小乔治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绵延数英里的森林和草甸组成了美丽的风景，但小乔治不是特别在意。碧蓝的天空和奶油泡芙般明亮的云朵也很漂亮，还有温暖的阳光，它们让小乔治感到十分舒适。但说实话，他开始有些厌倦了。为了排解烦闷，他开始编一首简单的歌曲。
歌曲的歌词已经在他的脑袋里转悠几天了，曲调也是。但他不知道怎么把它们合在一起。所以他哼哼唱唱又吹口哨，把歌词这样唱又那样唱，停下，重新开始，改变曲调，最后终于把第一句编排妥当了。所以小乔治反复唱着这一句，以免他编第二句时把第一句给忘了。
小乔治肯定是在歌曲上太全神贯注了，以至于粗心大意，险些丢了性命。他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跑过了那间有大谷仓的房子，在他正要第四十七遍唱第一句时，老猎犬咆哮着从他的身后冲了出来。猎犬离他那么近，小乔治都能感觉到他热乎乎的鼻息。
小乔治本能地连蹦了好几下，暂时脱离了危险。他停了几秒，系紧背包，然后重新以一种稳定的速度奔跑起来。兔爸爸说过，“别在那些慢悠悠的家伙身上浪费你的速度”。他试着迂回，绕了几个圈子，但他知道这是没用的。这块地太空旷了，那只老猎犬又深谙所有技巧。不论他怎么转向、闪躲，老猎犬还是在那里，步伐笨重地向乔治跑过来。乔治四处寻找土拨鼠洞，但他一个也没看到。“好吧，看来我只能拼命逃出去了。”小乔治说。
他系紧背包带，放平耳朵，肚子紧贴地面，然后跑了起来。他跑得多快啊！
温暖的太阳令他的肌肉放松，空气令他欢欣鼓舞，小乔治蹦跳的距离一次比一次远。他从未感到自己如此年轻力壮过。他的腿就像盘紧的钢制弹簧，自主地释放着弹力，好像他自己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一样。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腿撞击在地面上，每次落地弹簧就再次伸缩，将他推向空中。他越过篱笆，越过石墙，就好像它们只是鼹鼠堆起的小土堆。啊，简直像在飞！现在他明白燕子纪普飞行时是什么感觉了，他根本无法形容。他回头看了一眼老猎犬，对方已经落后很多了，但仍在迈着沉重的步子追逐着。他已经很老了，一定跑得很累。而小乔治却随着每一次跳跃感到更加强壮和充满活力。这个老傻瓜为什么还不放弃，回家去呢？
就在小乔治高高跃起，看见山头那边的景象时，他明白原因了。他忘了死神小溪！它就在他面前，又宽又深，环成一个银色的圈。他作为来自蓝草之乡的绅士猎人兔爸爸的儿子，竟然被赶进了一个连波奇都能避开的圈套里！不管他向左拐还是向右拐，环形的小溪都会拦住他的去路，而老猎犬就能轻易追上他。他别无他法，只能跳过小溪！
这一令人生厌的认识并没有让小乔治减缓他的脚步，不仅如此，他还跑得更快了。向上的缓坡也在帮助他，他的步子迈得更大了。风在他的耳边呼呼作响，但他仍然保持清醒，就像兔爸爸希望的那样。他将一处又高又坚实的河岸选作起跳点，计算好了自己的步伐，这样就能够精准地落在对岸。
起跳很完美。他把腿上的每一寸肌肉的力量都用在那最后一跃上，向着空中高高跃起。在他脚下，他能看到奶油泡芙般的云朵倒映在深色的水面上，鹅卵石躺在水底，还有一道银色的闪光，那是被他飞翔的影子吓得四处乱窜的米诺鱼。接着，随着一次令人惊叹的撞击，他着陆了。连着翻了七个跟斗后，他坐在了一簇柔软鲜嫩的青草上。
他僵住了，一动也不动，只有两肋在起伏。他注视着老猎犬奔下山坡，声若雷鸣，却只能打着滑停下。他厌恶地看了一眼溪水，然后缓缓地往回走，滴着口水的舌头几乎拖到了地面上。
小乔治不用特别回想兔爸爸说的追逐之后要休息至少十分钟的规定，因为他深知自己已经累坏了。他还记得自己的午餐，所以他解开背包，边吃午餐边休息。刚才他真的吓坏了，但当他喘匀了气，午餐也吃下了肚，他的精神便又恢复了。
兔爸爸知道的话会很生气的，肯定会的，因为小乔治犯了两个非常愚蠢的错误：他让自己受到了突袭，而且还径直跑进了一个危险的圈套。但是那一跳！在这个地区的历史上，还没有谁能够跳过死神小溪，就连兔爸爸也不行。小乔治标记了准确位置并且算了一下小溪的宽度——至少有十八英尺！随着精神越来越振奋，他的歌词和曲调突然就相互应和了起来。
小乔治躺在温暖的草地上，唱起了他的歌——
新人家要来啦，嗨呀！
新人家要来啦，嗨呀！
新人家要来啦，嗨呀！
嗨呀！嗨呀！
歌曲的词没有多少，调也不复杂，曲调由低到高又由高到低，结束在它开始的地方。或许人们会觉得这歌有些单调，但小乔治觉得它正正好。他大声唱着，柔声唱着，一会儿唱得像一首凯旋赞歌，一会儿唱得像一篇危机四伏的小说。他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向北飞去的红腹知更鸟停在一棵小树上，向下喊道：“嗨，小乔治，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要去接安诺达叔叔。你去过兔子坡了吗？”
“刚从那儿来。”知更鸟答道，“大家都很激动，好像是有新人家要来了。”
“是啊，我知道。”小乔治急切地说，“我刚刚为此编了一首歌，你想听听吗？是这样唱的——”
“不，谢了。”知更鸟说，“我得走了——”他说完就飞走了。
小乔治丝毫没有气馁。他一边把背包收拾好，一边又唱了几遍他的歌。他继续上路了。这是首很适合边走路边唱的歌，所以他一边走过高山脊余下的路，一边唱着歌。他走下多风山，沿着乔治镇绕了一圈。傍晚时分他到达丹布里路时还在唱着这首歌。
当小乔治刚唱完第四千遍，“嗨呀！”声刚落下，一道尖锐的嗓音从树丛中传来，打断了他。“嗨呀！——什么呢？”
小乔治猛地转过身。“嗨呀——天哪！”他叫道，“怎么——怎么是安诺达叔叔。”
“当然是我。”那个声音笑道，“正是我，安诺达叔叔。进来吧，乔治，进来——你离家可真远。如果我是只狗，刚才那一下我就抓到你了。你老爹竟然没多教你点东西。快进来吧。”
虽然兔妈妈担心过安诺达叔叔家因为没有女人收拾而有些不整洁，但就算是在她最悲观的时候，她也想象不到这里究竟乱成了什么样子。
这毫无疑问是个男性的家。虽然小乔治很羡慕单身汉的自由，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真是脏极了，有无数的跳蚤在屋里跳来跳去。在户外活动了一天之后，室内的空气简直令乔治窒息，毫无芳香可言。也许是安诺达叔叔抽的那种烟的烟草味——小乔治希望如此。叔叔的烹饪技巧同样没什么好指望的，他们的晚饭只有一根放了很久的、干巴巴的芜菁。吃完这粗劣的一餐后，小乔治建议他们坐在外面，他拿出了兔妈妈的信。
“还是你读给我听吧，乔治，”安诺达叔叔说，“我不知道又把那该死的眼镜放哪儿去了。”小乔治知道他不是把眼镜弄丢了，他根本没有眼镜，只是不认识字而已。但是这样的礼节总是要讲的。小乔治拿出信认真读道：
亲爱的安诺达叔叔：
我希望您一切安好，但我知道，自从米尔德里德结婚离开后，您就很孤单，所以我们希望您能来和我们一起共度夏天，因为我们这儿要来新人家了。我们希望他们是种植户，那样的话，我们就有好东西吃了。但他们也可能会养狗，或者用毒药、陷阱还有弹簧枪，也许您不该冒这个险，虽然您年纪已经很大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很期待见到您。
爱您的侄女
莫莉
还有一条附言写着，“又及，请别让小乔治弄湿他的脚”，但小乔治没有把这句读出来。说什么呢！他，小乔治，跳过了死神小溪，善于跳跃的小乔治会把脚弄湿？
“好吧，”安诺达叔叔说，“好吧，真是封不错的信，真不错。不知道怎么办，但我会去的。自从米莉
出嫁走了之后，我在这里的确挺孤单的。至于食物——对胡萝卜吝啬的人，是我见过的最吝啬的人，这里的人连胡萝卜都吝啬，所以是最吝啬的。是的，先生，我想我会去的。当然，新人家要来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不管是好是坏，我都不信任他们。我也不信任以前的人家。对于以前的人家，你多少有所了解，知道可以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而对于新人家，你就一无所知了。不管怎么说，我想我会去的，我会去的。你妈妈还会做以前那种好吃的豌豆莴苣汤吗？”
小乔治向他保证兔妈妈还会做，希望他到时候能喝上一碗。“我编了一首关于新人家的歌，”他急切地加了一句，“你要听听吗？”
“不用了，”安诺达叔叔回答道，“想睡哪儿就睡哪儿吧，乔治。我还有点东西要收拾，明早要早起。我会叫醒你的。”
小乔治决定在外面的树丛下睡。夜晚很温暖，地洞十分坚固。他哼着自己的歌，当作摇篮曲。这首歌很适合做摇篮曲，因为小乔治还没唱完第三遍，就已经甜甜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