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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利,一只黄狗的故事

乌利是一只小黄狗。不过,它这种黄狗跟普通黄颜色的狗并不相同。它不单单是一只毛细血管中富含黄色素的犬科动物,也是最复杂的杂交狗,身上带有各种各样品种狗的基因,只是数量极少罢了,是所有品种狗的大杂烩。它虽然并不具体属于哪个品种,却比它任何一个贵族亲戚的血统都更古老、更优秀,因为它是一种返祖现象,继承的是豺(所有狗的老祖宗)的本性。

的确,豺的学名是 Cains aureus ,意思就是“黄狗”。这种动物的不少特点可以从它已经驯化了的后代身上看出来。这种平凡的杂交狗精明强干,吃苦耐劳,比它的任何一门“纯种”亲戚更具备为生存决一死战的能力。

假如我们把一只黄狗、一只灰猎狗和一只斗牛犬丢弃在一座荒岛上,六个月后,能够活下来,并安然无恙的会是谁呢?毫无疑问,肯定会是那只遭人蔑视的黄毛杂交狗。它固然没有灰猎狗的速度,却也没有得肺病和皮肤病的隐患;它没有斗牛犬的力气和凶猛,却有比这强一千倍的东西——灵性。健康和机智是为生存而斗争的最重要的条件,当狗的世界不受人类的“掌握”时,这种黄毛杂交狗总能脱颖而出,成为唯一获胜的幸存者。

有的时候,这种黄狗返祖归豺的特征是比较明显的,从它那尖尖的、支棱起来的耳朵就看得出来。见了它你可得小心——它狡诈、凶猛,会像狼一样咬人。它野性尚存,性格乖戾——尽管它有好的一面,这也是人类爱狗的基本条件,然而如果遭受虐待或者长期身处逆境,它就会叛逆,变得凶残。

第一章

小乌利出生在遥远的切维厄特山区 。它那一窝小狗只留下了它和一个弟弟,这是因为弟弟的模样儿长得像当地那只最出色的狗,而它则是因为长得漂亮,是一只黄毛小帅哥。

乌利小时候过的是牧羊犬的生活,跟它做伴儿的是一只经验丰富的苏格兰牧羊犬(这只牧羊犬会训练它),另外还有一个智力几乎还不如它俩的老羊倌。两岁的时候,乌利已经完全长大了,也修完了牧羊的全部课程,对羊群里的每只羊,无论是老羊还是小羊羔,全都了如指掌。后来,它的主人老罗宾对它的聪明才智非常信赖,自己经常整夜泡酒馆,而让乌利在山里放牧,照管那些傻乎乎的绵羊。乌利受过良好的训练,在许多方面都显示出了非凡的才智,可谓非常有前途,然而它对智力低下的罗宾却从无鄙视之意。这个老羊倌毛病不少,孜孜不倦地追求着他的理想境界——一醉方休,过着精神萎靡的生活,但总的来说,他很少虐待乌利。乌利的回报就是敬他如神——这一点就连天下最伟大、最英明的人物都是求之不得的。

乌利想象不出还有谁能比罗宾更了不起。其实,为了每星期五个先令的工钱,罗宾已经将自己全部的体力和脑力都贡献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牛羊贩子,此人才是乌利所看管的那群羊的真正主人。这个贩子论实力拼不过当地的乡绅。他吩咐罗宾分阶段地把羊群赶到约克郡的荒野去,之后再赶到市场上去。在这三百七十六个脑袋瓜中,乌利是最有趣的,它对此次的牧羊行动也最感兴趣。

羊群被驱赶着穿过诺森伯兰郡 ,一路顺利。到了泰恩河畔,羊群上了渡船,过河后安全地在烟雾腾腾的南希尔兹上了岸。高大的工厂烟囱刚刚开始喷烟吐雾迎接新一天的到来。浑浊的铅色烟雾如雾堤,似滚雷,黑压压地遮住了天空,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般低悬在街道上空。羊群以为这滚滚烟尘表示切维厄特山区的那种非同寻常的暴风雨即将袭来,它们不禁吓坏了,顿时炸开了锅,完全不顾老羊倌和牧羊犬的阻拦,朝城里三百七十四个不同的方向乱窜起来。

罗宾是小家子出身,没见过世面,一下子急得六神无主。他傻呆呆地望着逃散的羊群半晌无语,最后才吩咐乌利道:“快去把它们赶回来。”费过这番心思之后,他便坐下来,点上烟斗,然后取出一只打了一半的毛线袜子,继续打了起来。

对乌利来说,罗宾的吩咐就是上帝的旨意。它东跑西颠,四处寻找那些向三百七十四个方向逃散的羊,最后终于拦住了那三百七十四只羊,把它们赶在一起,带回到了罗宾面前。罗宾在渡口冷漠地看着它忙活,把那只毛线袜子也打完了。

末了,乌利(而非罗宾)表示羊群已全部赶回来了。接下来老羊倌开始点数:“……三百七十只,三百七十一只,三百七十二只,三百七十三只。”

“乌利,”老羊倌带着责备的语气说,“数目不够,还少一只。”乌利羞得要命,立刻就跑去满城找羊了。它离开没有多久,一个在旁边观看的小男孩便向罗宾指出羊的数目是全的,三百七十四只一只也不少。罗宾这下子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接到的命令是火速赶到约克郡,可他知道乌利爱面子,不找回一只羊是不会回来的,它哪怕去偷一只,也一定会带回一只羊来。这类情况以前也出现过,最后结果总会变得更复杂,叫人感到尴尬。这该如何是好?

如果不快点赶路,他的这份每星期五先令的工作就可能会泡汤。乌利是一只好狗,抛弃了实在可惜。然而,主人的吩咐却又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再说,要是乌利另偷一只羊来充数,而且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万一出事可怎么是好?最后,他决定丢下乌利,自己赶着羊群继续前行。不管他怎么做,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与此同时,乌利正沿着大街小巷拼命奔跑,千方百计要找回它那只走失的羊,但纯属徒劳。它搜寻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已饥肠辘辘,筋疲力尽,怀着惭愧的心情悄悄返回渡口,结果发现主人和羊群竟然杳无影踪了。它伤心极了,谁见了都会动恻隐之心。它呜咽着四处寻找,后来又跳上渡船到了对岸,继续满世界地找。接下来,它又回到了南希尔兹,找啊找,一整夜都在寻找它那个可恶的偶像。次日,它继续寻找,搭渡船过河,来来回回不知过了有多少次。它细心观察每一个行人,逢人便要嗅一嗅对方的气味,还极其精明地去附近的酒馆察访主人的下落,一直都没有放弃。第二天,它开始有条不紊地工作,对于每一个要渡河的人,它都要嗅一嗅才作罢。

渡船每天来回五十趟,每船平均乘坐一百人,乌利回回都在跳板上嗅着跨过去的每一双腿,绝对没有漏过一回。那一天,乌利按它自己的方法检查了五千双,即一万条腿。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整个星期乌利都坚守着岗位,似乎连饭也懒得吃。不久,忍饥挨饿和担忧便对它产生了影响——它日见消瘦,脾气暴躁。没人能奈何它,谁要是干涉它日常的工作,妨碍它嗅腿,必定会惹得它以命相搏。

乌利早也盼晚也盼,盼着主人来找它,盼了一天又一天,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主人却始终没有露面。渡船上的船员们得知了实情,敬重它的忠诚,便给它提供食物和住处,然而它却不理不睬,真不知它是怎么过活的。后来,它饿得实在受不了,便接受了船员们的馈赠,也学会了容忍施舍者。尽管痛恨这个世界,但它对自己那个不中用的主人仍忠心不改。

十四个月以后,我结识了它。它仍然雷打不动地坚守着岗位。此时的它已重现了昔日的风姿,白色的颈毛把脸衬托得明朗、坚毅,一双耳朵尖溜溜的,煞是吸引人的眼球。可它嗅了我的腿后,发现我不是它要找的人,就再也没有看我一眼。此后它又守望了十个月,尽管我频频表示善意,却仍未能赢得它的信任,依旧被它视为陌生人。

整整两年,这个忠心耿耿的生灵一直守候在渡口。它之所以没有返回山里的老家,不是因为路途遥远,也不是害怕迷路,而是因为它始终坚信天神一般的罗宾希望它留在渡口,所以它就留了下来。

只要觉得有必要,它就来来回回地过河。一只狗渡一次河,费用是一便士,这样算下来,到它停止寻找为止,它已欠了公司几百英镑的摆渡费了。跨过跳板的每一双腿它都要嗅一下,据估算,总共有六百万条腿经过了这位专家的鉴定,但无一是它要找的。

它的精神长期处于紧张的状态,性格已明显变得乖戾,然而对主人的忠诚始终没有动摇过。

我们一直无从得知罗宾的下落。但有一天,一位健壮的牲口贩子大步流星走下轮渡斜引道时,乌利先是机械地检查了一下这个新来的人,随即忽然一惊,颈毛刷地竖了起来,浑身哆嗦,低低地吼了一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一名船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冲着那个陌生人喊道:“喂,伙计,你可别招惹那只狗。”

“谁招惹它了,你这蠢货,只怕是它招惹我呢。”不过,陌生人没必要再分辨,因为乌利已彻底改变了态度,竟向那牲口贩子讨起好来,拼命地摇尾巴,几年来这还是头一遭儿。说起来很简单:那个牲口贩子叫多利,是罗宾的老相识。他戴的手套,围的围巾都是罗宾编织的,这些成了他出门的一部分行头。乌利认出了主人编织的手套。由于不再抱有回到那位失踪偶像身旁的希望,它索性放弃了渡口的岗位,明确表示愿意跟随戴这副手套的人。多利觉得喜从天降,便带着它回到了德比郡群山环绕的家中。乌利重操旧业,又当上了牧羊犬,负责看管一群绵羊。

第二章

蒙萨谷是德比郡最著名的山谷之一。“猪哨”是这儿唯一的一家客店,远近闻名。老板乔·格雷特雷克斯是约克郡人,精明能干,身体健壮。他天生是一位拓荒者,但命运却安排他做了店老板。此人生来有一种嗜好……坦率地说,那就是狩猎——这种事在当地也是常见的。

乌利的新家在山谷东部的高地上,位于乔家客店的上方——我之所以到蒙萨谷来,跟这也有关系。乌利的主人多利在低地上种了一小块庄稼,并在沼泽地养了一大群羊。乌利负责看管羊群,羊吃草时它放哨,天一黑就赶它们回羊栏,它的聪明能干不减当年。作为一只狗,它显得沉默寡言,总是心事重重的,动不动就对着陌生人龇牙咧嘴,但对羊群自始至终呵护有加。那一年,多利一只羊羔也没丢,而邻近的农家却照例给鹰和狐狸奉献了不少祭品。

这座山谷不是一个猎狐的好地方,山岩峥嵘,石壁高耸,悬崖多得数也数不清,哪里容得下骑马的猎手驰骋,岩石缝里却有的是狐狸最后的藏身之处。所以,蒙萨谷的狐狸没有肆虐猖狂倒成了稀罕事。狐狸的确没有在这里肆虐,按说人们没有理由为此感到遗憾,但1881年情况却发生了变化。那年,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在这块沃土上安了家,就像一只钻进了奶酪的老鼠,赶也赶不走,不管是猎人们的猎狗还是农户的看家狗,它都一笑置之。它多次遭到皮克猎狗队的追赶,但次次都钻进“魔鬼洞”逃之夭夭了。这座峡谷里处处可见岩石缝,谁也不知道那些岩石缝通向何处,所以在这儿它大可以高枕无忧。人们开始意识到:它总能借助“魔鬼洞”逃生,这绝不仅仅是一个运气问题。曾经有一只猎狗差点抓住这只魔鬼附体的狐狸,可后来不久不知怎么却发了疯。于是,人们不再怀疑了,认定这只狐狸得到了魔鬼的庇护。

它继续干着它的强盗勾当,肆无忌惮地对家畜家禽发动袭击,虽遇险也能侥幸逃生。最终,和许多老狐狸一样,它变得嗜杀成性。首先遭难的是迪格比家,一夜就失去了十只羊羔。第二天夜里,卡罗尔家损失了七只羊羔。不久,牧师家的鸭塘也被洗劫一空。自此,这个地区几乎夜夜不得安宁,有损失鸡鸭的,有损失小羊或大羊的,后来甚至连牛犊也不能幸免了。

当然,所有这些大屠杀的罪魁祸首都是那只躲藏在“魔鬼洞”的老狐狸。人们只知道它是一只很大的狐狸(至少它的爪印很大),但谁也没有很清楚地看到过它,甚至就连猎人也是如此。有人注意到:就是“霹雳”和“铃铛”这两只最勇猛的猎狗也不愿嗅它的爪印,甚至不敢追踪它。

它疯狂无比,臭名远扬,唬得靠打猎为生的皮克猎狗群的主人望而却步,不敢涉足这个地区了。蒙萨谷的农户们,以乔为首,说好只要天一下雪,他们就集结起来进行地毯式搜查,打破狩猎场上的条条框框,不管采用什么样的手段也得除掉这只“疯子”狐狸。然而,总不见老天降雪,那个红毛狐狸绅士仍逍遥法外。它固然疯狂,却诡计多端,绝不会连续两个夜晚光顾同一家农场,也不会在凶杀现场一饱口福,更不会留下暴露老巢的蛛丝马迹。它夜间的行踪通常在一片草地,或是一段公路上便倏忽消失了。

有一次,我竟看见了它。那是一个暴风雨的深夜,我从贝克韦尔返回蒙萨谷,绕过斯泰德家羊圈的那个拐角时,突然空中划过了一道耀眼的闪电。电光下,一样东西映入我的眼帘,吓了我一跳。只见路边二十码开外的地方蹲着一只非常大的狐狸,它正用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盯着我,不怀好意地舔着嘴巴。这就是我当时看到的情景,别的也没有怎么注意,如果没有次日晨发现的情况,我也许就忘了,或者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第二天清晨,人们在那个羊圈里发现了二十三具小羊和大羊的尸体。根据现场的情况看来,犯此罪行者无疑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强盗。

只有一户人家得以幸免,那就是多利家。这种现象太反常了,因为他家就住在狐狸活动区域的正中心,离“魔鬼洞”不足一英里。看来,忠心耿耿的乌利能抵得上当地所有的狗。每天晚上,它把羊赶回圈里,一只也没有少过。“疯子”狐狸尽可以来多利的农舍,在四周逡巡窥视,但它远非乌利的对手。聪明、勇敢、机灵的乌利,不仅保护了主人的羊群,自个儿也毫发未损,这使得大家对它肃然起敬。乌利如若不是脾气不好,变得越来越乖戾,也许会成为人见人爱的宠物狗呢。它似乎很喜欢多利以及多利的长女荷尔达,荷尔达年轻漂亮、聪明伶俐,总揽全家的事务,是乌利的保护神。对于多利家其他的成员,乌利学会了容忍,而对于这个家庭之外所有的人和狗,它好像一概都视若仇敌。

我以前见过它,深知它性格古怪。那天,我沿着小路穿过多利家后面的那片沼泽地时,发现它卧在门前的台阶上。我走近时,它站起身,仿佛没看见我似的向我走的这条小路跑来,在离我大约十码远的地方站定挡在了路中间。它静悄悄地立在那儿,专心致志地注视着远方的沼泽,一动不动,只有身上的毛发微微竖起,否则你真会以为它突然变成了一尊石像呢。我走上前,它依旧纹丝不动。我无意惹事,就绕过它的鼻子继续往前走。谁知它马上离开原位,往前跑了二十来英尺,又挡在了路中间,还是那般古怪、那般静默。我再次走上前去,踩进草地,擦着它的鼻子走了过去。可就在这时,它悄无声息地一口咬住了我的左脚跟。我忙用右脚一踢,它闪开了。我手头没有棍子,就拾起一块大石头向它砸过去。它向前一跃,被石头击中了后腿,一脚跌进了水渠。它摔了进去,怒吼一声,随即便挣扎着爬出水渠,默默地一瘸一拐地走了。

对待别人,乌利冷酷、凶狠,而对多利的羊群却一直都满怀温情。当地流传着许多它勇救绵羊的故事。不知有多少只可怜的小羊羔掉进池塘或深坑,若非它及时赶到,机智地进行营救,它们一定会死于非命;不知有多少只母羊深陷泥潭,亏了它的帮助才得以脱险;每当沼泽地的上空出现老鹰,都会被它的一双火眼金睛发现,并被它凶猛的气势和勇敢的精神所吓退。

第三章

蒙萨谷的农户们仍然夜夜给“疯子”狐狸贡奉着祭品。十二月下旬,老天总算下雪了。就在这时,可怜的寡妇科特失去了整整一群羊——她的二十只羊全都遭到了屠戮。噩耗一大早就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身强力壮的农民们拿起猎枪,开始追踪凶手在雪地上留下的爪印——那是一只非常大的狐狸留下的爪印,而那狐狸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恶贯满盈的恶棍。有一段路的爪印非常清晰,但到了河边,狐狸狡猾的本性就显露出来了——它沿着河岸朝下游斜着走了长长一段路,然后跳入了尚未结冰的浅水里,但河对岸却没有出现它的爪印。后来,农民们搜寻了很久,才在河上游四分之一英里处找到了它上岸的踪迹。接着,它的爪印蹿到了亨利家高大的石墙上,那儿没有雪可以提供线索。但猎人们仍然耐心地搜索着。当爪印穿过石墙后面平展的雪地到了公路上时,他们的看法产生了分歧。有的说爪印往上走了,有的说往下走了。多亏乔出面才平息了争吵。大伙儿又搜寻了很长时间,结果又发现了一行爪印,显然还是原来的那行爪印,有些人说只是更大些罢了。看得出那只狐狸离开公路进了羊栏,却没有伤害里面的羊,离开了那儿。此后,它踏着一位乡民的足印走,上了沼泽地的小路,然后沿着这条小路直奔多利的农场。

那天因为下雪,羊群都关在圈里,乌利闲着没事,就卧在木板上晒太阳。当猎人们渐渐靠近房子的时候,它狂吠了几声,然后就悄悄躲开,去了羊圈那儿。乔·格雷特雷克斯走到它踩过的新鲜雪地上扫了一眼,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然后指着那只躲到一边的牧羊犬,一字一顿地说道:

“伙计们,咱们找不到狐狸的踪迹,谁知在这里却发现了咬死寡妇家羊群的凶手。”

有些人同意乔的看法,另一些人觉得刚才的爪印存在着疑点,主张返回去重新查证。就在这当儿,多利从屋里走了出来。

“汤姆,”乔开口说道,“你家的狗昨天夜里咬死了寡妇科特家的二十只羊。照我看,它这可不是第一次行凶了。”

“喂,老兄,你真是昏了头了。”汤姆说,“它爱羊还来不及呢,你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比它更好的牧羊狗了。”

“是呀!从它昨天夜里干的好事就可以看得出它爱羊如命哟。”乔揶揄道。

众人讲了早上搜寻的经历,可全是白费口舌。汤姆一口咬定说他们纯粹是得了红眼病,合谋要夺走他的乌利。

“乌利每天晚上都睡在厨房里,只有牧羊时才放出去。喂,老兄,它一年到头和我家的羊待在一起,可我家连一只羊也没损失过。”

汤姆觉得他们用心险恶,企图败坏乌利的名声,谋害乌利的性命,不由得火冒三丈,乔和他的伙伴们也同样生了一肚子气。后来荷尔达出了个好点子,平息了双方的怒气。

“父亲,”她说,“今晚我睡在厨房里。要是乌利偷偷溜出去,我会看到的。要是它没有出去,乡里还有羊被咬死,那就证明它是无辜的。”

当夜,荷尔达睡在长沙发上,乌利则像往常一样睡在桌子下面。夜深了,乌利变得有些烦躁不安,辗转反侧,有一两次还爬起来,伸了伸懒腰,瞧了瞧荷尔达,然后又卧下了。两点钟左右,它似乎再也无法按捺某种奇异的冲动,悄悄爬起来,望望那低矮的窗户,又瞅瞅那一动不动的女孩。荷尔达静静地躺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真跟睡着了一样。乌利慢慢地凑过去,嗅了嗅,鼻子的热气喷在了她的脸上。她没有动弹。它用鼻子轻轻地蹭蹭她,竖起尖尖的耳朵,偏着脑袋细细打量她那平静的脸,见没有动静,便悄悄地走到窗户跟前,轻轻地跳上桌子,把鼻子顶在窗闩底下,抬起轻轻的窗扇,直至能伸进一只爪子。随即,它将爪子伸到窗扇底下,再用鼻子替换爪子,把窗扇抬高,一出溜钻了出去,最终让窗扇轻轻地落到屁股和尾巴上,动作极其熟练,显然非一日之功。随后,它便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里。

荷尔达从长沙发上观望着,心中大为诧异。等了一会儿,确定乌利已经走了,她才站起了身。她打算马上去喊父亲,但转念一想,决定等到有了确凿的证据再说。她偷眼向外张望,茫茫夜色里哪里有乌利的影子。往火炉里添了些木柴后,她又躺下了。她睁着眼躺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听着厨房里时钟嘀嗒嘀嗒地响着,窗外哪怕有一点响动也会叫她心惊肉跳。她疑虑重重,不明白乌利出去干什么了。莫非真的是它咬死了寡妇家的羊?一想起乌利对她家的羊是那么温情脉脉,这就更令她迷惑不解。

又一个小时嘀嗒嘀嗒地慢慢过去了。突然,她听见窗户那儿有轻轻的响动,一颗心禁不住怦怦直跳。这时传来一阵爪子抓木头的声音,紧接着窗扇就被抬了起来。须臾,乌利回到了厨房,身后的窗户也随即关上了。

借着摇曳的火光,荷尔达看见它眼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野性的光,下颌与雪白的胸脯上溅满了鲜红的血。它屏住轻微的喘息声,把女孩仔细审视了一番,见她没有动弹,就卧在地上舔起自己的爪子和口鼻,喉咙里偶尔发出一两声低吼,仿佛在回味刚刚发生的什么事情。

荷尔达觉得不用再往下看了,她心里的疑团一扫而空,乔的判断是正确的。猛然,她那敏锐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新的念头,意识到眼前的乌利就是蒙萨谷的那只神秘的狐狸。她撑起身子,直勾勾瞪着乌利,口中惊叫道:

“乌利!乌利!原来是你干的……噢,乌利,你这可恶的畜生!”

她严厉的怒斥声在寂静的厨房里回荡。乌利像挨了枪击一般朝后一缩,绝望地瞟了一眼紧闭的窗户,突然目露凶光,毛发直竖。不过,在荷尔达的逼视下,它又蔫了下去,匍匐在地,仿佛在求饶。接着,它慢慢向荷尔达跟前爬,那样子像是要舔她的脚。距离荷尔达咫尺之遥的时候,它一声不响地突然跃起,饿虎扑食般朝着她的喉咙扑去。

女孩猝不及防,急忙用胳膊去挡,结果被乌利那长长的闪着寒光的獠牙咬进了肉里,咬得骨头嘎吱作响。

“救命!救命!父亲!父亲!”荷尔达尖声呼救。

乌利身体轻,被她一时甩开了。但乌利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乌利杀机已起,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父亲!父亲!”女孩尖叫不止。而黄狗发了狂,一心要置她于死地,拼命撕咬那双经常给它喂食的、毫无遮拦的手。

女孩拼命反抗,要甩开它,但无济于事,眼看就要被它咬住喉咙了。就在这时,多利冲了进来。

乌利转身朝多利穷凶极恶地直扑过去,仍然一声不响;它凶狠地撕咬他,一口又一口。多利抡起柴钩狠狠地给了它一下,打得它头晕目眩地倒在了石头地上,躺在那儿喘着粗气挣扎着。它气息奄奄,已到了穷途末路,但仍不甘心,还想拼死一搏。多利又抡起柴钩狠狠一击,砸得它脑浆迸出,溅到了砌炉的石块上。呜呼,为主人效力多年的忠实、光荣的仆从——聪明、勇猛、忠诚而又奸诈的乌利,此刻抽搐了一阵,然后四脚一蹬,永远安息了。 uuUh2psQn3NuHTaYmoeu3I9GV+ddsOAs3mywI0CkqG9cLPMjN5QevKMUvqGUER+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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