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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与汪精卫之争

王光远

1932年夏,少帅张学良与政客汪精卫发生了一场严重的矛盾冲突。由于二人不和,给“九一八”事变后的中国政局,造成了更严重的危机。这场风波持续了三四个月,最终以张学良辞职调任,汪精卫负气出国,才暂告平息。

张、汪矛盾的起因

“九一八”事变后,张学良背上了一个“不抵抗将军”的罪名,遭到全国人民的谴责,1931年12月15日,被迫辞去了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的职务,改任北平绥靖公署主任。由于报国无门,有苦难诉,他因而意志消沉,吸毒成瘾。1932年6月,国际联盟派出以李顿博士为首的代表团来中国,调查东北事变。代表团到北平时,张学良竟未能按时到车站迎接,专列只好逗留在东便门,张学良来后才放车进站。

这时,汪精卫与蒋介石再次合作,出任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主席、行政院院长。6月18日,汪精卫偕行政院副院长宋子文、外交部部长罗文幹、国联代表团中方代表顾维钧等人,乘福特号飞机抵北平。汪对记者宣称,此行目的有二:一是会见国联代表团;二是与张学良会商东北及热河问题。

汪精卫在与张学良会谈时,在两个问题上发生了严重分歧。

第一,汪精卫向张学良提出,聘请朱庆澜为抗日救国会总会长,兼任东北民众义勇军总指挥。朱庆澜曾任黑龙江省督军、广东省省长,现任上海东北义勇军后援会负责人。朱表示,出任总指挥要有军事委员会的正式委任,可以自由支配后援会募集的240万元,同时在东北敌后有行使政权之权。这就直接触动了张学良对东北的统治,他自然不肯答应。蒋介石对这一安排也表示不同意,乃以义勇军为民众行动,无须军委会任命为词,加以拒绝。

第二,汪精卫要张学良将张作霖时代存在北平银行的3000万元,拿出一些来支援中央财政。张表示,这是东北易帜前的存款,早已购买了军械弹药,无法支援中央。何况,经过“九一八”事变,张学良的财产受到重大损失,仅边业银行在东北的资产损失就在1000万元以上,张家存在该行的4万多两黄金和古董,以及大帅府的六个金库,都被日军洗劫一空。汪精卫这时来张口要钱,真是岂有此理。

另外,汪、张矛盾还有其远因,就是汪精卫对张学良早就积有宿怨。1930年中原大战时,汪精卫曾亲来北平,组织了中央扩大会议,与蒋介石相对抗。后因张学良助蒋,派东北军入关,打败了阎锡山和冯玉祥,汪精卫也只好狼狈南归,因而衔恨于张。汪精卫重新上台后,1932年初在洛阳召开的国难会议上,就讥讽张学良说:“他这个人如配谈民主,卢梭会从墓里跳出来扑击他;这个人如果也配谈抵抗,甘地都会怒发冲冠。”这次汪到北平,见张学良吸毒成性,精神颓靡,和他谈话时还不断离席到另室去打针,更对他不齿不屑。张学良对汪精卫也极为轻视,认为他虽有革命历史,实为一无耻的投机政客,近几年来,时而反蒋,时而投蒋,北上勾结阎锡山,南下依靠陈济棠,一切只求个人领袖欲的满足。张学良和他谈话后,就称病住进了医院,不再见汪,却和宋子文一起去北海划船,这更增加了汪的愤懑和不满,仅在北平停留四天,就返回了南京。

针锋相对的指责

1932年7月17日,日军进攻热河。22日,汪精卫以行政院院长的名义发出《关于日军进攻热河之通电》,提出:“国难日深,望我军政长官督饬所属,同心戮力,共谋捍卫。”其意在迫张学良出兵热河。31日,张学良主持召开了北平政务会议,发表宣言称:“本会认为长期御侮,应以改善内政为根本之图。”不主张立即出兵,并暗喻军事行动只听命于蒋介石,汪精卫无权指挥军队,同时又向财政部索要军费500万元,以加强战备。这就更加触怒了汪精卫。8月5日,汪精卫偕陈璧君、曾仲鸣、唐有壬等人离开南京,去上海“治病”。6日,汪精卫连发四电,致国民党中央、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委员长蒋介石及行政院院各部会,提出辞职。表示:“兆铭于一月二十八日忝被选任行政院长,原期竭尽心力,以救国难,乃荏苒数月,事与愿违,再四思维,唯有呈请辞职,以让贤能。”

同一天,汪精卫还致电张学良,对其大加指责,并要他辞职,以谢天下。电谓:“溯兄去岁放弃沈阳,再失锦州,致三千万人民,数千万里土地,陷于敌手,敌气益骄,延及淞沪……惟兄拥兵最多,军容最盛,而敌兵所扰,正在兄防地以内,故以实力言之,以职责言之,以地理上之便利言之,抵抗敌人,兄在职一日,断非他人所能越俎。”“今兄未闻出一兵放一矢,乃欲藉抵抗之名,以事聚敛,自一纸宣言抵御以来,所责于财政部者,即筹五百万……诚不解是何居心?无论中央无此财力,即令有之,在兄未实行抵抗之前,弟亦断不忍为此浪掷。弟诚无似,不能搜刮民脂民膏,以餍兄一人之欲,使兄失望于弟,惟有引咎辞职,以谢兄一人,并以明无他。惟望兄亦以辞职谢四万万国人,毋使热河平津为东北锦州之续,则关心之中国幸甚,惟兄裁之。”汪精卫的电报,咄咄逼人。张学良并不买他的账,当天深夜就召开记者招待会,发表谈话说:“得汪院长来电,极为痛心。值此外侮日亟,千钧一发之际,原应共赴国难,私人之间,讵容再生意见。汪先生欲予去职,尽可直告,何必牵涉其自身,更何必拦入远于事实之语。自‘九一八’以还,余个人身家性命,均早经置之度外,更何论乎去留。自今以后,立当部署所属,准备交代,绝不能拂袖引去,而危及治安。”

第二天,张学良再次对记者发表讲话说:“‘九一八’以后,内疚于怀,久无恋位之意,只以平津治安关系,不容任意求去。今得汪电,为之开辟去路,宁心不感……如认为张某在职,与其政策上另有不便,则一介之徒,命之辞职也可,何必用迂回曲折之法,徒失政府之身份,视国家前途如儿戏,如何使国人对政府信仰,不令外人齿冷。且所引为罪状者,又多不符于事实,尤为遗憾。”

8月8日,张学良又在顺承王府召开了盛大的记者招待会,声泪俱下地公布了历次与南京往来的电报,并发表了辞职通电。谓:“窃良以菲才,谬膺军寄,外侮日肆,饮恨痛心。原思忍辱负重,尽力职责,奋其待罪之身,勉图方来之效。乃以识力短浅,事与愿违,匡济无方,寸功未立,长此素餐食禄,诚恐郧越贻羞。国难方深,反躬惭悚,即请罢免北平绥靖公署现职,简贤继任,披诚上陈,无任迫切待命之至。”同时致电蒋介石,表示:“奉职无状,累及汪公,反躬循省,惟有深致怨艾。顷已电请中央罢免现职……良悉钧座,内忧外患统属于钧座一身。良为国家计,为钧座计,一切无不唯命是从。”又复电汪精卫,内称:“自卫必先准备,准备非财莫举。良职责所在,凡有吁请,均为自卫所必需,若夫明知中央困难,而故作要求,良虽至愚,亦曷敢出此……惟念我公党国柱石,海内具瞻,万不可飘然远引,置国难于不顾。敬祈即日复职,主持大政,庶几可拯时艰,剖心奉复,切希鉴纳。”

汪精卫接电后,立即致电国民党中央,表示:“兆铭以一书生而秉国政,赤手空拳,有何凭借,能与各省割据之军人相抗,唯良心不死,口舌尚存,用敢大声疾呼……今者张主任既称已电请中央罢免本职,递员接替,切望中央允其请,以为打破军人割据局面之发轫。”并向报界发表谈话说:“本人固可称为政客,但仍奋斗,以政客破坏军人干政截税之局。”9日,汪精卫就匿居于沪西虹桥机场附近之王家宅村,拒不见客。书面答各团体云:“连日接来书,或盛意挽留,或严词责备,均悉领。惟辞职原因,已详致张及中央电,恕不一一声述。”

矛盾冲突的结局

张学良、汪精卫二人唇枪舌剑,各不相让,又以辞职相要挟,因而引起中国政局的动荡。9日,由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部长宋子文领衔,各部部长、各委员会委员长黄绍竑、罗文幹、何应钦、陈绍宽、朱家骅、陈公博、顾孟余、刘瑞恒、石青阳、陈树人等联名发出总辞职电。宣称:“原期在汪院长领导之下,于国难期间,勉尽绵薄。今汪院长既表示辞职,子文等自当共退,敬请准予辞职,无任盼祷。”

这时,胡适也跳出来推波助澜,在《独立评论》上发表了《汪精卫与张学良》一文,认为汪精卫此时出任行政院院长,是不怕牺牲的英勇行为,现在“挽救中国的办法就在于张学良能否毅然引咎辞职”。并讥讽张学良此时再不辞职,以后再无“从容下台的机会”了。又说,他是本着“君子爱人以德”的古训,“劝告张学良先生决心辞职”的。

汪精卫和宋子文等人的总辞职,使政府工作陷于瘫痪。在江西前线“剿共”的蒋介石,不得不抽身出来,平息这场风波。他一面命令宋子文等人立即收回辞呈,一面派周鲠生去上海慰留汪精卫。因汪精卫等辞意甚坚,气得蒋介石也表示:“如果汪先生坚持辞职,那么我也辞职。”

在汪精卫的压力下,张学良只好忍让。8月11日,他对外国记者发表谈话时说:“余之地位、学问、经验,三者均在汪下,以此汪之旨意,余无不尊重。”但又说:“余为军人,蒋先生现处之地位,为全国军人之领袖,故余应服从其命令。”13日,张学良再次发表谈话,宣布:“军事善后,正在布置,日内部署妥帖,即移住万寿山。希望于一个月内出洋,先到英国,拟入剑桥大学研究政治,然后赴德国、土耳其、意大利等国考察。”

国民党中央为了稳定政局,8月15日,批准了张学良的辞职,并再次发出慰留汪精卫及各部长电。蒋介石又派吴稚晖持其亲笔信去上海劝汪,汪精卫这才答应回南京。17日,汪精卫主持召开了中央政治会议,决定撤销北平绥靖公署,改设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由蒋介石兼任委员长,万福麟、荣臻、蒋伯诚等为常务委员,委员中也没有张学良。

撤销绥靖公署,改设北平军事分会的消息传到北平后,北方将领由宋哲元领衔,万福麟、商震、汤玉麟、庞炳勋、于学忠等57人,立即致电张学良,表示:“哲元等报国有心,救危无术,夙供驱策,尤切追随,与其泛驾贻讥于来日,何如奉身引退于今兹。百计筹思,如钧座毅然引去,则哲元等亦惟有避位让贤,随钧座以俱去耳。”当晚,张学良召诸将入府,加以抚慰,劝他们勿有越轨言论,免兹误会。面对北方军人的压力,蒋介石不得不作出让步。20日,他致电张学良,提出他不能长期驻平,请张以军事委员会委员的资格,代理北平军事分会委员长,以此来安慰张学良,稳定北方局势。

谁知,安抚了张学良,却又激怒了汪精卫。8月21日,汪再次表示坚决辞职。无奈,国民党中央只好于22日召开常委会,决定仍保留汪的行政院院长的名义,先由宋子文代拆代行,俟三中全会时,再讨论行政院改组办法。9月1日,汪精卫在上海住进医院,随即去杭州莫干山养病。这时的汪精卫真是牢骚满腹,悲痛欲绝,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借诗发泄。他的《病中作》二首正是他当时心情的表露,其中一首如下:

奋飞无力但长吁,卧看帘波日影徂;

国事急于驹下坂,世程曲似蚁穿珠。

差池未得三年艾,枵薄徒悬五石瓠;

移枕正迟明月上,枝头鸟鹊莫惊呼。

10月初,汪精卫正式向中央请假三个月,出国“治病”。12日,得到中央批准。20日,汪精卫发表了一份《告别书》。22日,即偕陈璧君等人乘法国邮轮安得朋号,负气出国了。张学良和汪精卫的这场政治风波,也暂告一段落。 GZnLb4pf4OChtPcH4nkeBfLJRDnIHi7wlxPX+uAGLnVq4noF69F8JIxd1/b6ypY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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