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6月下旬,传来我祖母在息烽监狱病逝的消息。此事,对周、戴之间的关系的加强,有一定作用。戴笠一听到周母死于息烽时,就立即赶去,作为孝子,替周母收殓,还披麻戴孝地治理丧事。周为此对戴极为感激。戴笠此举,基于当时形势,想稳住周,好保住上海。周母死的消息,是通过程、彭的秘密电台打给周的。周因感激戴笠,也加强了对程、彭二人的“关照”,提高他们的地位。从此,他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出周家。
周母死后,周在上海玉佛寺大办丧事,这是周佛海一生大摆排场的最后一幕。共办了七七四十九天,花了不少钱,而全部费用都由中储银行支付。那时中国官场有个规矩,父母死后,自己应该提出辞职。周也照样提出辞职,陈公博表示挽留,准假一个月。周当时很悲恸,哭得两眼都看不见了,请医生医治才好。周母死后,周觉得做了汉奸,对不起母亲,但也因此使周死心塌地地跟戴笠走。
8月8日,苏军对日宣战,14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周已赶往南京与陈公博商量对策。8月12日罗君强到我家,问我周佛海何时回来,我说,已挂长途去南京,但未接通。他要我接通后让周立即回上海。随后程克祥与彭寿拿着一份电报来,是戴笠委任周佛海为中国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上海行动总队司令,熊、罗为副司令的委任令。
日本人最先来到我家的是伊藤芳男,问周佛海回来了没有,我和他两人一起在收音机旁收听日本天皇关于无条件投降的广播讲话。他听了以后,垂头丧气,要我在周佛海回上海后,赶快告诉他。
16日,陈公博、周佛海在南京召开伪府的最后一次会议,宣布取消南京伪政府,成立“临时政务委员会”和“治安维持会”,等待国民党政府接收。当夜发生了周镐与陈公博的火并事件。
18日,周佛海电话通知我说,南京事件已经解决,当天回上海。我和罗君强、熊剑东、程克祥、彭寿都到车站去接。我与周同坐一部车,在车上,我问他在南京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说,戴笠发表他为上海行动总队司令、周镐为南京行动总队司令以后,周镐就把南京中央储备银行及财政部占领了,挂起了行动总队招牌。杨叔丹的财政部警卫总队800多人,都戴上袖章。陈公博就派陈皋带宪兵司令部的宪兵,把西流湾8号包围了,要干掉周佛海。在当时的形势下,假定陈公博要干掉周佛海,周是要吃亏的。因为他只有杨叔丹的800多人,而陈皋是南京宪兵司令,约有一个师的兵力。这时,日本人出面干涉,派了小笠原少佐会见陈公博,他首先问陈公博为什么要干掉周佛海,陈说,周佛海与戴笠有来往,而且在周庇护下,周镐利用财政部警卫队,挂起南京行动总队的牌子,杀了肖叔萱。这事对不起我。假若你们日本人出来调停的话,得依准我三个条件:第一,周佛海必须到我这里来向我解释,为什么事先不把与戴的勾结情况告诉我?第二,周来解释时,不能带卫队和武器,最多只能带一个副官;第三,不管周如何解释,都应向我道歉。日本人答应向周传达,但是日本人也向陈公博提出,要绝对保证周的安全。如果周佛海少了一根汗毛,他们就不答应。
周佛海接受了陈的三个条件,亲自登门向陈公博作了解释。周说:“你的地位一向比我高,特别是做了国民政府的代理主席后,地位更比我高。假定我把戴笠联系的情况向你报告,你很难向我表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假若同意了,日本人知道了怎么办?假若你不同意的话,我就要吃亏。我不向你汇报,你可避免承担任何责任。因此,我才没有向你报告,的确对不起你。”他解释以后,陈公博也没讲什么,但陈皋的宪兵立即撤离了。这样,周佛海就回到家里,并很快乘火车到了上海。
周、陈火并事件解决后,周镐被日本人接到派遣军司令部保护起来。与此同时,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就是在周、陈火并的紧张时刻,周佛海准备去见陈公博的时候,新四军的冯少白派章兑来看周佛海。
上海行动总队是在周佛海由南京回到上海,与罗君强、熊剑东、程克祥、彭寿等人商量后,于8月19日才成立的。到9月中、下旬结束。结束后,周佛海到了重庆,所谓上海行动总队的班底,只不过是把周佛海能控制的势力换个招牌而已。当时,周能控制的势力,有这样几个部分:第一,伪中央储备银行;第二,伪上海市政府、伪上海市警察局;第三,伪上海市保安司令部、税警学校和税警总团。上海行动总队的司令是周佛海,副司令罗君强、熊剑东,秘书长程克祥,宣传处长彭寿、总务处正副处长杨惺华、马骥良,保安司令部正副参谋长徐肇明、刘明夏。下面有若干大队,总指挥部由保安司令部、税警总团、税警学校组成。
周佛海一到上海,还没有来得及与罗君强商量搭班之事时,就跑到川本那里,告诉川本他已被重庆委任为行动总队司令,希望了解日本方面的态度。川本表示,他和松井都完全执行天皇的无条件投降命令,保证在上海的日本军部队决不扰乱社会治安,在国民党军队没有接管上海以前,负责维持治安;对上海行动总队也是支持的。然后,周又跑到13层楼(今锦江饭店)登部队所在地,面见松井。松井也作了同样的表示,周得到日本人的支持后,也就放心了。
上海行动总队的任务是:第一,维持上海治安,防止共产党接管上海;防止流氓地痞及歹徒跳出来抢劫市民财产,当然这个任务主要是日军维持。上海警察及保安大队也起了一定作用。
第二,把上海的伪财政机构及人员档案物资器材等完整无缺地移交给国民党政府。
第三,对国民党的地下组织人员及机构,供给活动经费。
这些任务,周佛海都一一照办了。
戴笠大约在8月底9月初到了上海。周佛海告诉我:胜利后,戴笠先跑到昆明解决龙云问题。因为,龙云问题不解决,对国民党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后顾之忧。他到上海后即召见周佛海,对周说:“你放心好了,有我戴笠,就有你周佛海。”美帝特务头子梅乐斯也约见了周,说了些安抚的话。大约在9月初或中旬,当国民党的接收大员全部到了上海,国民党对上海、南京地区获得了确实的保障之后,戴笠对周佛海说:“现在委员长想见你,希望你到重庆去。”那时,丁默邨也到了上海。戴笠也对丁讲:“可以到重庆去见委员长。”9月25日,周佛海便移交上海行动总指挥部的事务,乘日机去了重庆。和周佛海同去的有罗君强、丁默邨、杨惺华、马骥良等五人。
周佛海在去重庆以前,有一天晚上12点左右,他在卧室后面凉台上踱步,我见他的样子像在考虑什么问题,就凑上去说:“爹爹,据你看,前途怎么样?”他说:“很难讲。”这句话说明他自己也有些疑问。他马上加了一句:“熊剑东也不大放心。”我听后提出:“你是要考虑这个问题啰?据我看,前途不一定靠得住。上海行动队已有几个明显的弱点。第一,上海行动队只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下面的一个机构。换句话说,你是戴笠的部下,到现在为止,你和戴笠是平起平坐的,至少电报上的往来如此,何况戴笠在祖母死后,还做过孝子。现在发表你的名义,是把你变成了他的部下了,成为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下面的上海行动总队,名不正、言不顺,应当考虑;第二,上海冒出来的国民党地下组织,以及从重庆飞来的国民党接收大员,对你这个行动总队并不买账,这是全上海人都看得很清楚的;第三,周镐是南京行动总队总司令,和你一样,但是,他过去是你的部下……”他想了以后说:“你讲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胜利后,我曾担心日本人趁这个时候在上海乱搞一气,兵败如山倒,军纪会很乱,把上海搞得乌七八糟。这一点我得到川本和松井的保证。事实也证明,日本人在上海没有什么乱来的地方,我已放心了;我也曾担心上海周围的新四军、上海共产党地下组织,在这个时候会起来接管上海。这一点据张子羽告诉我,中共中央对上海的指示是:市区地下组织不冒头,市郊新四军不进入市内。因此。我这个担心也没有了。我也曾担心上海地痞流氓出来趁火打劫,这一点担心现在也没有了。把上海搞乱的还是国民党自己。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他这样讲了之后,我提醒他,洪隆(冯少白)在南京不是找过你吗?章克送信给你,不是讲过,万一你要找洪隆,可以到章克家里去找。现在,你是否可以去找他?看看他那里到底是什么态度?假若有必要的话,我愿意到南京,代表你去见他。你看怎样?他想了想,说:“算了吧,不要节外生枝了。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我就要将上海完整地交给国民党了。”这样,我也就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