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是秦汉时期人们饮食结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说文解字》“艸(cǎo,同草)部”关于“菜”的定义是“草之可食者”,这在中国古代饮食文化中首次确定了蔬菜的性质。学者们通常将“五菜”作为秦汉时期最常见的蔬菜。《灵枢经·五味》记载的“五菜”指的是葵、韭、藿、薤、葱,是按五行说排列而成,以葵应甘,以韭应酸,以藿应咸,以薤应苦,以葱应辛,并与其他事物配合。其实,秦汉时期,人们经常食用的蔬菜远远不止这五种。据学者统计,秦汉时期,人们取食的蔬菜有百余种,其中人工栽培的蔬菜近五十种,这个时期是中国蔬菜史上的重要时代。秦汉时期的著名蔬菜,见诸史籍的:《急就篇》有“葵韭葱薤蓼苏姜,芜荑盐豉醯酢酱,芸蒜荠芥茱萸香,老菁蘘荷冬日藏”;《氾胜之书》有瓜、瓠、芋、薤、荏、胡麻、小豆等;《四民月令》则有胡豆、花椒、韭、芥、姜、大小葱、大小蒜、薤、蓼、苏、蘘荷、葵、芜菁、瓜、瓠、芋等。
汉乐府《长歌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这里说的“葵”又名“冬寒菜”,由于其口感柔滑,故又名“滑菜”。葵具有特殊的品性:在各种蔬菜中,它有较强的抗病虫害能力,能够有效抵御黄曲条跳甲虫和菜蚜的危害;它的生长周期较长,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可以采收获利;葵菜既可以作为人食蔬菜,又可以作为家畜的饲料;它的叶、茎还可以入药。鉴于其所具有的经济价值,葵成为最早的人工栽培蔬菜种类之一。《诗经·豳风·七月》有“七月烹葵及菽”,“葵”与“菽”并称,可见其在食物序列中位置不凡。由于野生采集似难以供应较大的需求,故葵的人工培育可能不晚于西周时期就基本完成。大约战国以降,食用葵则全由人工栽培了。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禾忌日”云:“稷龙寅,秫丑,稻亥,麦子,菽、荅(dá)卯,麻辰,葵癸亥。各常□忌,不可种之及初获出入之。”可见,葵的种植时节是有讲究的。
葵菜,出自明代宫廷写本《食物本草》
目前考古发现的秦汉时期葵的遗存集中在河南、安徽和湖南等地,说明黄河、淮河、长江流域是葵的主要种植地。湖南湘西里耶秦简记载“葵□数十六牒”;长沙马王堆汉墓遣策记有“葵穜(种)五斗,布囊一”,整理小组说随葬麻袋中盛放有葵子。湖北江陵凤凰山8号汉墓遣策有“葵笿(luò)一”的记载,笿即竹笼。此笿中所盛应是供食用的葵菜。这说明葵菜在长江流域居民的饮食生活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葵是戍边官兵食用的主要蔬菜品种。居延汉简记载了一处由十二个菜畦套种的菜地,其中葵占了七畦,葱和韭菜一共才占五畦,葵的种植面积超过了葱和韭的总和。由于葵可观的经济价值,从春秋战国至西晋,它都是菜农经营的重要蔬种,且有专门的葵园,前面所述“青青园中葵”的记载就是当时广泛种植葵菜的真实写照。贩售葵菜应该也有着不小的利润空间。《晋书》记载了晋惠帝太子司马遹(yù)令西园卖葵菜而受其利的事情。
葵菜可以制成葵菹和干葵,这两类葵制品均可长期保存,在缺少新鲜蔬菜的冬季,这应是北方地区普通人家的“看家菜”。而根据马王堆汉墓随葬的数量众多的葵子推想,长江流域的居民在冬季大概也以储存的葵菜佐食。
葵菜的地位在南北朝时期仍然很高。《齐民要术》将“葵”列为蔬菜的第一篇,栽培方法也谈得非常详细,反映出葵在当时的重要性。值得注意的是,葵在元明以后逐渐走向没落了。元代的《王氏农书》还说葵是“百菜之主”,但明代的《本草纲目》已把它列入草类,现在蔬菜栽培学书中也没有葵的章节。如今江西、湖南、四川等地仍有葵的栽培,不过它的地位已远远不如古时重要了。
韭是原产于中国的蔬菜。在《急就篇》中,韭在蔬菜的顺序中仅次于葵。汉代人认为韭是对人体极有好处的食物,马王堆汉墓帛书《十问》将韭评价为“百草之王”,认为韭受到天地阴阳之气的熏染,胆怯者食之便勇气大增,视力模糊者食之会改善视力,听力有问题者食之则听觉灵敏。韭菜对温度和土壤的适应性以及耐肥力都较强,种植容易,尤其是“韭割可复生”的特点暗合了长生,这也是秦汉时期的人们对韭如此钟爱的原因。因此,同葵一样,韭的种植也十分广泛。
韭、瓜、壶(通“瓠”),出自日本江户时代细井徇撰绘《诗经名物图解》
韭也是先秦时期即有的人工栽培蔬菜。《诗经·豳风·七月》“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是人们所熟知的诗句,“羔”即饲养的羊羔,“韭”是种植的韭菜,可作祭品;《谷梁传》载“古者公田为居,井灶葱韭尽取焉”;《大戴礼记·夏小正》载“囿有见韭”。秦汉时期的人们所食之韭自然也是人工种植,里耶秦简食物簿所记蔬菜有韭。居延汉简记录一处菜畦套种韭、葱和葵菜,包括三畦韭菜、二畦葱和七畦葵,又载“省卒廿二人,其二人养,四人择韭”,这里的“择”意思为“取”,表明种植和收获韭是边塞戍卒的工作之一。此外,还有一则“卒宗取韭十六束”的简文。这应是一份领取物品的登记,戍卒宗从相关部门取走了分配给若干人等的韭,自然是这些人佐食之物。这则简文反映了戍卒平日食韭的分配状况。从这些简牍资料可见,韭在长江和黄河流域的种植都非常普遍。
在《四民月令》规划的农事安排中,韭的位置引人注目,如正月上辛日“扫除韭畦中枯叶”;七月“藏韭菁”;八月“收韭菁”。韭可反复割取,既可熟食也能生食,韭菜花称为“菁”,也可作为食材。鉴于种植韭菜可以带来以上所述的可观经济收益,可以想见《史记·货殖列传》所载种植“千畦姜韭”者的销售收入“与千户侯等”,应并非虚言。反季节的韭菜也是汉代权贵阶层食用的菜肴,《盐铁论·散不足》贤良之士批评世风奢靡,所举的事例即有“温韭”。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利用温泉、温室栽培蔬果的国家。相传秦时已在骊山坑谷温泉旁种瓜,秦始皇就是以“冬天结瓜”为托词诓骗众儒前来观赏进而将他们在此处活埋的。汉代创造了温室种菜的技术。《汉书·循吏传》:“太官园种冬生葱韭菜茹,覆以屋庑,昼夜然蕴火,待温气乃生。信臣以为此皆不时之物,有伤于人,不宜以奉供养,及它非法食物,悉奏罢,省费岁数千万。”《后汉书·和熹邓皇后纪》记邓皇后诏曰:“凡供荐新味,多非其节,或郁养强孰,或穿掘萌芽,味无所至而夭折生长,岂所以顺时育物乎!”上述这种蕴火增温以使冬季蔬菜“郁养强孰”的屋庑,指的就是温室。由于温室栽培非季节性蔬菜应该成本很高,所以像召(shào)信臣一样的贤良之士才会奏请废止此种“奢靡”之行。
韭的制法一般是菹。《周礼·天官·醢人》中有“韭菹”“菁菹”的记载。
“循吏”之名最早见于《史记》的《循吏列传》,后为《汉书》《后汉书》所承袭,成为后世正史中主要记述那些重农宣教、清正廉洁的地方模范官吏言行的固定体例。劝农是循吏政绩的主要表现之一,对农作物或蔬果做出种植督导是劝农的重要内容。龚遂是汉代循吏队伍中的佼佼者。汉宣帝在位时,龚遂担任渤海太守,他平定盗贼叛乱、鼓励农桑,颇有政绩。据《汉书》记载,龚遂在太守任上,劝民务农,除令每人种一畦韭外,还要种“百本薤”。薤又名“藠(jiào)头”“藠子”,富含胡萝卜素和维生素C,在秦汉时期是常见的家种蔬品。《氾胜之书·种瓜》云:“种薤十根,令周回瓮,居瓜子外。”即是说薤是利用瓜田空隙插种。看来龚遂劝民种薤没有像韭菜那样指明用地,大约不是偶然的。肩水金关汉简有“薤束六”的记载,即一束薤六钱。《氾胜之书》中也记载“至五月瓜熟,薤可拔卖之”,说明薤也是商品蔬菜。《礼记·少仪》云:“为君子择葱薤,则绝其本末。”可见,掐根去尖大约是汉代人择治薤等菜蔬的习见方法。
薤的食法与韭相仿。《释名·释饮食》曰:“生瀹(yuè)葱、薤曰兑,言其柔滑,兑兑然也。”瀹意为浸渍、腌制。生瀹葱、薤就是将生葱、薤腌制为肴,口感柔滑,称为“兑”。《齐民要术》记有“薤白蒸”,即将秫米与豉同煮,入葱、薤、胡芹等重蒸。薤还可用于肉类食品的调味。《礼记·内则》云:“膏用薤。”膏指的是动物油脂。又云:“野豕为轩,兔为宛脾,切葱若薤,实诸醯以柔之。”醯即醋,意思是猪肉、兔肉等肉食可以切入葱或薤,再添加醋调味。这表明薤可与葱并用,使菜肴滋味更为浓烈,也可成为葱的替代品。
白菜是我国的原产蔬菜,其古名为“菘”。苏轼曾用“白菘类羔豚,冒土出蹯(fán)掌”之句来赞美它,“蹯掌”意为“熊掌”,这里把“白菘”比作和熊掌一般的美味了。“菘”之名见于东汉张仲景《伤寒论》,它的人工栽培是中国植物史上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事件。据《方言》郭璞注,汉代的菘尚是较为原始的白菜,品质较现代的白菜还差得远。经过劳动人民辛勤培育,“菘”在南北朝时期大放异彩。据南朝梁萧子显所撰《南齐书》记载,文惠太子向周颙(yóng)询问:“哪一种蔬菜味道最佳呢?”周颙回答说:“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可见,在时人的眼中,秋末的菘菜和初春的韭菜并列为菜中佳品。唐宋时期,菘的栽培又有了新的进展。尤其到了宋代,菘的优良品种已经培育成功,新品种的“菘”结实、肥大、高产、耐寒,并且滋味鲜美。所以“菘”才获得蔬菜界熊掌的美誉。到了明清时期,菘的培育更为普及和成熟,几乎现存的明清所有地方志中,都记录了对白菜的栽培,其地域由北及南,遍布黄河和长江流域。白菜至今仍为我国北方冬春季节的当家菜,供应的时间长达五六月之久。如今,白菜的种植南北皆有,北方著名品种有胶州大白菜、北京青白、东北大矮白菜等,南方则有乌金白、鸡冠白、雪里青等优良品种,可谓地地道道的“国菜”。
菘菜,出自明代宫廷写本《食物本草》
《后汉书》记载,地皇四年(公元23年),“绿林军”拥立刘玄为皇帝,年号“更始”。是年十月,“绿林军”攻破长安城的宣平门,王莽被杀。建武元年(公元25年)九月,“赤眉军”攻入长安。连年战乱,皇宫中的嫔妃生活凄惨,她们被迫幽闭殿内,以挖食宫廷所种的“芦菔”根续命。“芦菔”即为今日的萝卜。在汉代文献中,萝卜名为“芦菔”“罗服”等,被视为芜菁(别名蔓菁)的一个品种。《方言》释“芜菁”云:“其紫华者谓之芦菔。”萝卜的起源地有西亚、中国等说法。中国是萝卜的原产地之一。据学者研究,黄淮平原和山东丘陵一带是中国萝卜的发源地。《诗经》中有“采葑采菲”的记载,一般认为“葑”指芜菁,“菲”指萝卜。秦汉时期,关于“芜菁”的考古发现有:甘肃泾川水泉寺东汉墓出土的陶灶面上塑有芜菁;新疆民丰尼雅遗址的房舍遗址中发现有干芜菁;洛阳五女家新莽墓出土陶仓上书有“无清”,推测为“芜菁”。传世文献方面,《汉书》《后汉书》等史籍中常见政府鼓励种植芜菁的记载。芜菁在灾年可用作主食。《后汉书·桓帝纪》载,永兴二年(公元154年)闹蝗灾时,诏令“所伤郡国种芜菁以助人食”。
蔓菁,出自明代宫廷写本《食物本草》
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墓主为高祖时期长沙国的丞相,后被封为轪侯的利苍及其家眷。在此墓的随葬物品中,不仅“五谷”“六畜”齐全,而且蔬菜和瓜果的品种也不少。蔬菜方面,主要品种有禺(藕)、巾(芹)、笋、封(葑)、葵(冬葵,即冬苋菜)、菘(白菜)、芥菜、甜瓜、瓠(瓠瓜)、芋、襄荷(蘘荷)等。下面,让我们研究一下轪侯家菜单上出镜率很高的藕、芹、笋吧。
汉乐府有诗云“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说明江南地区对藕广泛食用。马王堆1号汉墓出土有藕的实物。藕是睡莲科莲属水生植物的地下茎部。四川出土的汉代画像砖的采莲图,形象地展现了汉代人取藕的场面。前面所述的“鰿禺肉巾羹”中的“禺”指的就是藕,这道菜翻译过来就是鲫鱼、藕和芹菜一起煮的羹。藕在北方和南方多水地区均有分布。司马相如《上林赋》“咀嚼菱藕”描绘的是关中地区的情形。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藕片
马王堆汉墓遣策记载了多种用“芹”制作的菜肴,如“犬巾羹”“雁巾羹”“鰿禺肉巾羹”等。“巾”指的就是芹菜。芹在秦汉时期人们的蔬菜谱上也占有重要地位。芹有水、旱之别,先秦和秦汉时期人们所食之芹多为水芹。《诗经·鲁颂·泮水》中云“思乐泮水,薄采其芹”,《诗经·小雅·采菽》中云“觱(bì)沸槛泉,言采其芹”,《吕氏春秋·本味》说“云梦之芹”为“菜之美者”,以上材料中出现的“芹”,其生长地均与水有关。《齐民要术》云:“芹……,并收根,畦种之,常令足水。”这是南北朝时种芹的记录,汉代人工种芹情形如何不得而知。《四民月令》没有提到种芹,可能只反映了水资源相对稀少的华北地区的蔬菜种植状况。但考古发现证实了长江流域是芹的主要产区:里耶秦简食物簿将芹置于蔬菜之首,江苏徐州地区出土的汉代蔬菜中也有芹。此外,汉代似有芹的外来物种,名曰“胡芹”;《齐民要术》卷九《飧饭》篇中有“胡饭法”,胡芹是其中的佐料。
笋即竹笋。秦汉时期,人们认为笋是美味蔬菜。张衡《南都赋》所罗列的园圃植物中就有笋。汉代的笋有春夏笋和冬笋两种。《东观汉记》记载,东汉初年马援南征,在荔浦品尝到冬笋,大为赞赏,称“其味美于春夏笋”。
秦汉时期的本土辛菜系列有葱、姜、椒、蓼等。辛菜味辣,能刺激食欲,故是秦汉时期人们的当家佐食蔬菜。
葱,包括野生的山葱,人工种植的大葱、小葱,以及外来的胡葱。秦汉时期,政府大力鼓励葱的种植。据《汉书·循吏传》记载,龚遂治理渤海郡,规定百姓每人须种“五十本葱”。种植葱是多数农户每年不可缺少的工作,西汉王褒《僮约》记载,奴仆活计中即有“别茄披葱”。据《四民月令》记载,一年有三个月份与葱有关:正月种大葱和小葱;六月“别大葱”,即对大葱进行分根移植;七月种葱子,为来年种葱做准备。
葱在秦汉时期人们的饮食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睡虎地秦简《传食律》规定:御史卒人随长官出行,进食要“给之韭、葱”;马王堆汉墓遣策有“葱穜(种)五斗”的记载,其种子数量与所出葵种相同;居延汉简记载边地戍卒以葱给社,也显示了葱的重要性。马王堆汉墓帛书《五十二病方》载有“干葱”,反映了汉代人对葱的储存。在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汉代人食用的葱应都是“干葱”。葱大体有两种食法,以生葱或蒸葱直接佐食。《礼记·曲礼上》:“凡进食之礼,左殽(yáo)右胾(zì),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脍炙处外,醯酱处内,葱㳿(xiè)处末,酒浆处右,以脯脩置者,左朐(qú)右末。”在这份食单中,蔬菜只有葱一种,㳿,同渫,即蒸葱。秦汉时期有食蒸葱之俗。据马王堆帛书《五十二病方》记载,蒸葱是将葱单独蒸制;《齐民要术》也有秫米与豉同煮,入葱、薤、胡芹等合蒸的记载。
肉类菜肴则每以葱为佐物搭配。《后汉书》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东汉时有个官吏叫陆续,因受牵连被捕入狱,关押在洛阳。他的母亲远道由江南赶来,做了一顿饭让狱卒送给他吃。陆续一见饭菜就得知母亲已来到洛阳,于是大声哭起来,狱卒就问他如何得知母亲的到来,他的回答是:“我的母亲做羹切肉未尝不方正,切葱寸寸无不相同,看到了这肉这葱,感到太熟悉了,一定是母亲的手艺,所以我肯定她老人家已到了京城。”由此事可知葱多为肉类食物的配料。
葱,出自明代宫廷写本《食物本草》
姜。一般认为中国是生姜的原产地之一,栽培历史悠久。与后世相同,姜在秦汉时期蔬菜谱中的重要位置主要赖于其调味价值。姜可以用来祛风寒、去腥膻,对生鲜肉食的烹饪极为重要,古人很早就深谙此道。广州象岗山南越王墓出土的用以制作姜汁的铜姜礤(cǎ)即为明证。岭南地区气候潮湿,饮食追求原料的本味,惯用花椒、生姜等作为调味料,南越王应对姜汁佐食有特殊嗜好,所以把它带入墓中。考古发现中与姜相关的资料还有:长沙东牌楼东汉木牍载有“姜十五枚”。居延汉简也有关于“姜”的简文,“二月壬子,置佐迁市姜二斤”“姜二升,卌”,这表明姜是市场买卖的商品。湖北江陵凤凰山和湖南长沙马王堆等地汉墓均随葬有姜的实物。
秦汉时期,蜀地应为姜的重要产地。《史记·货殖列传》谓巴蜀“地饶巵(zhī)姜”,形象地展示出蜀地姜生长的繁茂;蜀人王褒《僮约》中亦有“种姜养芋”之语;《后汉书》记载曹操食鱼,发出“恨无蜀中生姜”之感慨,均可证明蜀姜的地位。湖南沅陵汉简食谱有“茈(zǐ)”的记载,这里的“茈”当为紫姜的简称。而据记载,紫姜应为蜀地的名品。
姜的种植在秦汉时期较此前有了很大的进展,《史记·货殖列传》记载姜农的收入“与千户侯等”。与其他一些具有调味性质的蔬菜不同,姜不能单独佐食。当时的人可以用生葱、生韭、生蒜等直接伴随主食,完成一餐进食,但唯独生姜不可。西晋司马彪《续汉书》记载,东汉时期,孔子的第十五世孙孔奋“妻子饮食但葱韭”,却没有提及单用生姜或熟姜来佐食。从古至今,姜的主要功能还是为肉类菜肴调味。《礼记·内则》曰:“为熬:捶之,去其皽(zhǎn),编萑(huán),布牛肉焉。屑桂与姜,以沥诸上而盐之,干而食之。施羊亦如之。施麋、施鹿、施麇(jūn),皆如牛羊。”皽为皮肉上的薄膜,萑指芦苇一类的植物,麋指獐子。此处记载的可以与姜、桂相配的肉类不仅有家畜牛、羊,也有野生的麋、鹿、麇等。
花椒。花椒果皮中含有芳香的挥发油和味麻的蜡状物,为人们经常食用的辛辣香料。《齐民要术》中有“蜀椒出武都,秦椒出天水”的记载,可见,当时的花椒以蜀地和天水地区出产的最为著名。马王堆1号汉墓和广西贵县汉墓均出土有花椒实物。花椒的药用价值也很高,有麻醉、止痛、驱虫、抗菌的效用。河北满城中山靖王刘胜墓中出土的镏金镶玉铜枕内有大量的花椒。花椒出现在铜枕中,说明当时以之制作香枕。汉代皇后所居的宫殿之所以被称为“椒房殿”,一说是因为宫殿的墙壁上使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进行粉刷,颜色呈粉色,具有芳香的味道且可以保护宫殿的木质结构,有防蛀虫的效果;另一说是因为花椒多籽,取其“多子”之意。
蓼菜是秦汉时期人们日常食用的辛味蔬菜之一。《淮南子》记载:“蓼菜成行,瓶瓯(ōu)有堤,量粟而舂,数米而炊,可以治家。”文献记载,某些诸侯王的行宫中,也往往有蓼园。《太平御览》引曹植《籍田赋》:“夫凡人之为圃,植其所好焉。好柑者植乎荠,好苦者食乎茶,好香者植乎兰,好辛者植乎蓼。”这里明确将蓼归入辛菜之列,也说明人们的饮食口味决定了蔬菜的种类,值得一提的是,秦汉时期的人似乎格外偏好辛辣蔬菜,葱、姜、椒、蓼、蒜等蔬菜的大量种植就是明证。
胡蒜。蒜因味辛辣而被汉代人归入“荤菜”之列,如《说文解字》注曰“菜之美者,云梦之荤菜”。汉代的蒜有大蒜、小蒜之分。小蒜是中国本土所产之蒜,而大蒜则来自西域,又名“胡蒜”。关于大蒜传入中国的时间,以往多归于张骞,成书于西汉后期的《急就篇》中大蒜名列蔬菜类,可见至少在西汉末年,大蒜就是重要的调味类蔬菜。奇怪的是,在秦汉简牍中尚未见到大蒜的记录。彭卫先生分析说,大蒜应经丝绸之路由中亚输入中国,陇西一带正是其必经的路线。但河西汉简中也没有大蒜的记录,或许另有其他的输入途径。据《太平御览》记载,东汉时期的兖州刺史李恂和扬州刺史费遂都曾督办过“胡蒜”种植事宜,这似可说明“胡蒜”的大规模种植可能在东汉时期。总之,大蒜的种植很快遍及黄河和长江流域。这表明汉代人无分南北,均喜爱气味较浓之蔬菜。南北朝以后,大蒜一直是重要的蔬菜,并产生出良种。从大蒜传入中土的汉代开始,古代中国人对大蒜的栽培逐步积累了经验,其中应当有汉代人的贡献。
胡荽,即芫(yán)荽,今日所谓的“香菜”,原产于中亚地区。西晋张华所撰《博物志》谓张骞使西域,“得胡荽”。胡荽是调味蔬菜之一,《齐民要术》记载的一款“胡羹”的制法中就以“胡荽”调味。由于胡荽气味辛温,有发汗透疹开胃之功,因此也可入药。
除了胡蒜、胡荽等辛味蔬菜外,秦汉时期的餐桌上还有其他外来菜品,如胡瓜和苜蓿。
胡瓜就是今日的黄瓜。秦汉时期,将外来蔬菜统统冠以“胡”名,唐以后才改称“黄瓜”。据学者研究,黄瓜的原产地是印度。由于黄瓜富含维生素C以及有助于人体对蛋白质吸收的蛋白酶,所以它也是汉代人喜食的蔬菜之一。江苏扬州西汉妾莫书墓和广西贵县汉墓都曾出土过黄瓜籽,但奇怪的是,汉代文献资料却没有提到它,可能黄瓜的种植在当时尚不普及。汉代以后,黄瓜的种植普及开来,《齐民要术》中记载了详细的种“胡瓜法”。
苜蓿传为张骞从西域带回。秦汉时期,苜蓿兼具牲畜饲料和人食蔬菜的双重功能。《史记·大宛列传》云:“(大宛)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肥饶地。及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蒲陶、苜蓿极望。”《四民月令》有正月和七月种植苜蓿的记录。可见,苜蓿被引入的最初动机是为了饲养大宛良马,而非供人取食。后来,可能由于人们发现了苜蓿有益肾健体的功效,遂开始食用。《齐民要术》记载:“(苜蓿)春初既中生啖,为羹甚香。长宜饲马,马尤嗜。此物长生,种者一劳永逸。都邑负郭,所宜种之。”意思是说苜蓿这种植物,初春嫩苗既可以生吃,做羹吃也很香。特别宜于饲马,马非常喜欢吃。这种植物寿命长,种一次,以后年年萌发新苗,一劳永逸。城市近郊地方,应该多种些。南朝梁人陶弘景云:“长安中乃有苜蓿园,北人甚重之,江南不甚食之,以无味故也。”从这些材料可知,苜蓿在南北朝时期也可作为蔬菜食用,这一食俗显然是沿袭于汉的。
胡荽,出自明代王圻、王思义撰辑《三才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