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宾王有豪侠之气,但他在现实中多次遭到打击,心中积累了很多抑郁不平之气。他参与徐敬业的起兵,实在是这一生坎坷经历造成的心中郁积情绪的集中释放。当他满怀着憧憬,站在扬州城头,看着义军的军威时,写下了这首《在军登城楼》:
城上风威冷,江中水气寒。
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长安。
他在期待着义军攻入长安,将唐朝的天下重新奠定的一天。
可惜,徐敬业志大才疏,而武则天派出的镇压军队多达三十万人,是他们纠集的十余万人所不能匹敌的。不到三个月时间,起兵就失败了。据说,徐敬业和骆宾王都不知所终。
骆宾王给武则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那篇檄文的末尾,“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不要说当时的武则天,就是后世,也因为这两句的气势磅礴、情怀激烈,至今也都经常引用。所以关于他的结局,有着种种传说,其中最有名的一个说法,就是他做了和尚,到处云游。
据说,诗人宋之问被贬岭南,后来遇赦放回,到了江南,去杭州游灵隐寺。这天夜晚,月色皎洁,宋之问在长廊里对景吟诗,得了一联:“鹫岭郁岧峣(tiáo yáo),龙宫隐寂寥。”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合适的第二联。但凡诗人,都有一个习惯,如果写诗只得了几句,不能作出全篇,那就像有个东西吊在那里,不上不下,体验是很不好的。正当宋之问无计可施的时候,有个老和尚在殿里点长明灯,看宋之问浑身不得劲儿的样子,就问:“年轻人,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儿苦吟什么?”宋之问告知原因,老和尚不置可否,说:“把你想出的那联说说看。”宋之问就把头两句吟了出来。老和尚反复把这两句诗吟诵了几遍,忽然说:“何不接这句‘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宋之问一听,呀,真是让人醍醐灌顶,这两句诗气势庞大,意象也很壮丽。于是他回去把剩下的诗句很快也接了上来,最后作成了下面这首《灵隐寺》:
鹫岭郁岧峣,龙宫隐寂寥。
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扪 萝登塔远, 刳 木取泉遥。
霜薄花更发,冰轻叶未凋。
夙龄尚遐异,搜对涤烦嚣。
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桥。
鹫岭,指灵鹫山,这里代指佛寺。佛寺地势高峻,龙宫隐藏在寂寥之中。楼上可以远观日出沧海,门前可听潮涌浙江。月中桂花落,天香从云外飘来。攀附着女萝的蔓藤,登上了远处的佛塔,挖木为桶,去遥远的泉水中取水。霜露不厚,花开得愈加娇艳,凝冰未重,枝叶尚未凋零。少年人喜欢远异之处的奇观,搜寻妙对,能洗涤心中的烦嚣。等到要去天台的时候,且看我踏过石桥。
宋之问越看这诗越觉得好,但全首诗中最好的还是那位老和尚想出来的两句。等到天亮,他再去找那位老和尚,却再也找不见了。问寺里的其他和尚,有人告诉他:“你昨晚见到的就是骆宾王。”宋之问大惊,问:“骆宾王不是死在徐敬业之乱了吗?”于是他被告知原委,原来在徐敬业兵败之时,徐敬业和骆宾王都逃出了重重包围。因两人都是武则天严令要抓的人,逃得没有踪影,平叛的主帅李孝逸害怕武则天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于是在死者中找了两个长得像徐敬业和骆宾王的人,将他们的首级送到长安。后来虽然知道这两人没死,但也没人敢再抓他们献上去,免得翻了旧账后,追究起责任来,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所以徐敬业逃到了湖南衡山,做了和尚,活到了九十几岁才去世。而骆宾王则在做和尚后云游天下名山,这次来到灵隐寺,凑巧见到了宋之问,赠给了他一联诗,后来也就不知所终了。
这个说法不知道真假,也许是出于人们的美好愿望,觉得这样有真性情的一位大诗人,不能这样轻易地死在兵戈战乱之中。骆宾王是浙江义乌人,他在灵隐寺的惊鸿一瞥,也算是回归到了家乡的山水之中。西湖佳秀地,浪涌浙江潮。骆宾王也可说是在人们的美好祝愿之中,得到安身之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