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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艺术特征纷繁多样

在盛产所谓的心灵鸡汤和厚黑美学的时代,居然有张枣的《楚王梦雨》:

我要衔接过去一个人的梦

纷纷雨滴同享的一朵闲云

宫殿春夜般生,酒沫鱼样跃

让那个对饮的,也举落我的手

我的手扪脉,空亭吐纳云雾

我的梦正梦见另一个梦呢

枯木上的灵芝,水腰分上绢帛

西边的飞蛾探听夕照的虚实

它们刚刚辞别幽居,必定见过

那个一直轻呼我名字的人

那个可能鸣翔,也可能开落

给人佩玉,又叫人狐疑的空址

她的践约可能中断潮湿的人

真奇怪,雨滴还未发落前夕

我已想到周围的潮湿呢

青翠的竹子可以拧出水

山阿来的风吹入它们的内心

而我的耳朵似乎飞到了半空

或者是凝伫了而燃烧吧,燃烧那个

一直戏睡在它里面,那湫隘的人

还烧烧她的耳朵,烧成灰烟

决不叫她偷听我心的饥饿

你看,这醉我的世界含满了酒

竹子也含了晨曦和皎月

它们萧萧的声音多痛,多痛

愈痛我愈是要剥它,剥成鼻孔

那么我的痛也是世界的痛

请你不要再听我了

我知道你在某处,隔风嬉戏

空白地的梦中之梦,假的荷花

令我彻夜难眠的住址

如果雨滴有你,火焰岂不是我

人同道殊,而殊途同归

我要,我要,爱上你神的热泪

达明·赫斯特《献给上帝之爱》2007

好莱坞拍出的《盗梦空间》,也是一个梦套另一个梦,只是错综复杂,没有半点诗意可言,让我看得雾里云中。诗人往往因为脱离现实耽于幻想而命运多舛,而梦想照进现实的诗人则不同。比如20世纪80年代四川的诗人纷纷下海,诗人开店,除了菜式好,菜名也别出心裁。比如叫“一条站着的鱼”,以站立的姿势等着别人去吃它;食用兔头在成都一时风靡,用各大辛香神器或卤或炒的兔头,被命名为“1968年的兔头”,带着颇可琢磨的意象,吃起来更加富有滋味。

或许,这便是艺术进入当代生活,可以美其名曰:日常生活审美化。翻阅中国现代美学的遑遑论著,感觉多数还是陷入古典美学的窠臼难以自拔,研究对象多是近现代和古典文学艺术,很少直接剑指当代美学。因此,当代美学研究缺乏前瞻性,对时代变化不够敏感,缺乏更深入的研究和更为新颖的见解,其原因还在于论者当代文化的知识结构太窄,导致视野不够开阔。唯有岛子的《现代艺术谱系》尝试着开一先河。

有人说,当代的艺术家像一群调皮的孩子,而当代的美学家像守旧的父母,孩子们因此缺乏现代美学的熏陶。实际上艺术家很少关注美学家的评论,很少根据美学家的所谓宏言大论去创作,倒是美学家更关注艺术家,根据已经存在的艺术现象用贩来的艺术理论加以套用解说。自然,也有一部分艺术家和评论家沆瀣一气,共同营造所谓当代艺术的现象,制造卖点,共同得利,不是学着博伊斯抱着一只死兔子对其解释绘画,而是体味着五香还是麻辣兔头好吃。拿英国当代艺术家达明·赫斯特名为《献给上帝之爱》的“水晶钻石骷髅”和“1968年的兔头”这一道菜相比,又多可言说。

要做当代美学的研究,显然不能就美学说美学,而是需要其他领域的知识加以支撑,尤其是横向展开的比较研究。法国哲学家福柯研究心理学和精神分析学,通过疯癫病理的研究发现了新的角度、新的学科和哲学、社会学的关系。其实,中国当代的人文理论都非常滞后,哲学不用说,社会学、信息学、文学理论都是如此匮乏,更遑论艺术理论。所以,很多学者就只好研究古典的、现代的,不敢轻易涉足当代艺术理论,因为古典比较好研究,有现成的东西可加利用,加以总结就可以。越是当代,越是要高屋建瓴,缺乏高度就难以驾驭。

时代已经改变,新型的创作是真正的个性化创作,创造中的作者与作品是同一个主体。这种具有高度自我意识的创作要达到的目标是人性的真理,是本质的艺术,也许是更加多样性的自我呈现,更高的更好的艺术,既是自我的呈现,而这种自我又呈现出一种人性的真理,或者说一种普遍性、预见性、深刻性来,文学也是如此。例如,写出《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塞林格,写出《嚎叫》的金斯堡,写出《变形记》的卡夫卡。也意味着,这种自我并不是通俗的大众性的自我。以叙述性见长的文学,也在遭遇互联网时代的大众性写作的威胁,他所处的生活不再像互联网以前的时代那样陌生不可知,虚构的真实也在遭遇显示更真实的逼迫。因此也造成了文学的转向:趋向自我的真实的表达。

写实的绘画从塞尚那里开始彻底转向,画布上的一切都是绘画而不是真实,绘画就是绘画,绘画从两个分支开始发展:一个分支是试验艺术本体语言和形式,另一个分支是利用色彩笔触走向情感性的表现,从而让自我成为绘画的主体。而在波洛克(Pollock)那里,艺术家更是走向艺术过程的表演,走向艺术的前台,而又有行为艺术的身体参与。在视觉艺术发生变化的中间,摄影术的产生也加入了推动,导致写实不再成为艺术的主流。当自我成为主体,意味着两个方向,一个是精神,一个是肉体,这两个方面都体现出当代艺术的主体特征——物性。精神方面因为加入了当代哲学的影响,因此呈现出虚无痛苦的破碎感,而肉体方面则呈现出医学式的观察和表现,因此美的概念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美,不再是艺术的目标和本质。当代艺术的门类实在是太多了,因此标准也变得复杂起来,不像古典艺术相对标准简单一些。评价大致围绕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来确定。但是最浅显的一点是,当我说这个茶杯很有意思时,并不意味着真实的茶杯有意思,而是我眼中的茶杯有意思。我看故我在,因为这个看带着自我的思考。

基弗《欧洲牛》1994—2010

班克西《家中的涂鸦》2020

当代的变化周期大大超过以前,现在的变化甚至都不到十年,80后、90后,代代不同,就是社会思想变化迅速的证明。网络信息的传播手段发展迅速,也推动了艺术表达方式的变化。思想变化,美学就会变化。美学的发展总是对以往的质疑,也有社会自然的递进、新的东西的产生,但是政治观念、权利意识和利益驱动对美学的影响可以成为另一个研究的东西,无关美学本质。

当代艺术最难确定美丑,最容易确定喜欢和不喜欢,是因为自己凭自己的直觉就能够确定,而传统艺术绝大部分都是诉诸人的生理感官的,让你感觉愉悦、感觉美,在人类长期的艺术实践中,前所未有地积累了这些形式上的经验,并形成了范式。当代艺术突破了这种范式的约束,仅仅凭直觉是很难判断当代艺术的,就更难判断作品的美丑,因为美已经不是艺术的重要问题了,生理的直觉观看还在发生作用。所以我会看到一些人很简单地说,太难看了,拒绝对一些当代艺术进行进一步的了解。其实,对画有不同的看法是正常的,喜欢的程度,以及喜欢和不喜欢都是现实的存在。我以为,就艺术而言多数是自己喜不喜欢的问题,而不是对方绘画好不好的问题,如果个人趣味狭窄了,就容易表面,就会很武断地拒绝其他更多的艺术现象。

我看当代艺术,不只是局限在图像的感觉,而是从历史纵向和当代横向来理解一切艺术现象。当然,有的人不愿意做学科的跨越,如果不愿意跨越,其实也不必跨越。跨越绝不是强迫自己改变自己,而是让自己变得更有容量,重要的在于自我认识,就如同艺术有各种不同一样,能够以更开阔的视野看艺术:有的不喜欢是生理的,没有办法改变;有的不喜欢是文化的,随着提升丰厚可以改变。比如艺术家用屎尿作画,我们生理上怎么也不能接受,这是正常的;八大山人的画在当时不被接受,现在我们也接受了;表现主义刚出来时也被看作是不好的,春宫画也被看作是邪恶的,但是后来也在大英博物馆展出了,这说明文化在发生变化。

阿布拉莫维奇《艺术家在场》2010

我对自己说,要做一个特别理性和特别感性的学者型艺术家,因为艺术家需要有高度的艺术敏感,而学者则需要高度的理性认知,如果将这二者统一,对一个完善的灵魂也是必要的。我曾经在残雪的博客里看到她谈到对作家的相似要求。她在信中说:“作家写小说和写评论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但如果你仔细地去体会,这两种方式其实是来自同一个思维主体,是思维的两个方面。我一贯认为在当代,只有自己也能搞文学创作的那些人才能写好文学评论。这样的评论家,他身上的感性认识能力和理性认识能力同样强大,并处于很好的抗衡之中。”从本质上讲,一个好的艺术家不能仅仅光靠直觉做到自我最好的呈现,还要靠理性做到最大的最高的自我提升。这种提升并不是道德律的提升,而是最具人类命运悲剧性的深刻体验和认知,是将自我自觉纳入其中的表述。最好的当代文学,都呈现出这一特征来。

周至禹《障目》2021 Z5RM1bcB94Km2JvOb8S6oCnYOk2sB+n98QgAhRtNRLgvzRTG2kJUpgT0Sd0b0i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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