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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 星期四
弟弟病了，他的女老师代尔卡谛来探望。原来，卖炭者的儿子，从前是这位老师教过的。老师讲出可笑的故事来，引得我们都笑。两年前，卖炭家小孩的母亲因为儿子得了奖赏，用很大的围裙包满了炭，拿到老师那里，当作谢礼。老师无论怎样推谢，她终不答应，等拿了回家去的时候，居然大哭了。
老师又说，还有一个女人，曾把钱装入花束中送去过。老师的话使我们听了有趣而发笑。弟弟开始还无论怎样不肯吃药，这时也好好地吃了。
教一年级的小孩，多少费力啊！有的牙齿未全，像个老人，发音发不好；有的要咳嗽；有的淌鼻血；有的因为靴子在椅子下面，哭着说“没有了”；有的因钢笔尖头触痛了手叫了起来；有的把习题本买错了，吵个不休。要教会五十个手没有准的小孩写字，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他们的袋里藏着什么甘草、纽扣、瓶塞、碎瓦片等等的东西，老师要去搜他们的时候，他们甚至会藏到鞋子里去。老师的话，他们是毫不听的。有时窗口里飞进一只苍蝇来，他们就大吵。夏天呢，把草拿进来，有的捉了甲虫往里面放；甲虫在室中东西飞旋，有时落入墨水瓶中，墨水溅污了习字帖。
老师代小孩们的母亲替他们整顿衣装；他们手指受了伤，替他们裹绷带；帽子落了，替他们拾起；留心不让他们拿错了外套；用尽了心叫他们不要吵闹。女老师真辛苦啊！可是，学生的母亲们还要来诉说不平：什么“老师，我儿子的钢笔头为什么不见了？”什么“我的儿子一点都不进步，究竟为什么？”什么“我的儿子成绩那样好，为什么得不到奖赏？”什么“我们配罗的裤子被钉戳破了，你为什么不把那钉拔掉？”
据说老师有时受不住小孩的气闹，不觉举起手来，终于用牙齿咬住了自己的手指，把气忍住了。她发了怒以后，非常后悔，就去安慰方才骂过的小孩。也曾把顽皮的小孩赶出过教室，赶出以后，自己却咽着泪。有时听见家长责罚自己的小孩，不给吃的，老师总是很不高兴，要去阻止。
老师年纪真轻，身材高长，衣装整齐，很是活泼，无论做什么事都像弹簧样地敏捷。是个多感而温柔慈爱、容易掉眼泪的人。
“孩子们都非常和你亲热呢。”母亲说。
“这原是有的，可是一到学年完结，就大都顾不着我了。他们到要受男老师教的时候，就把受过女老师教育当作羞耻的事了。两年间，那样地爱护他们，一旦离开，真有点难过。那个孩子是一向和我亲热的，大概不会忘记我吧。心里虽这样自忖，可是一到放了假以后，你看！他回到学校里来的时候，我虽‘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地叫着，走近他去，他却把头转向别处，睬也不睬你了哩。”
老师说到这里，暂时闭了口。又抬起她的湿润的眼，吻着弟弟说：“你不是这样的吧？你是不会把头转向别处的吧？你是不会忘记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