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中,姜绿宝轻缓的声音响起,“臣女听说长公主下嫁彭家一直未曾生育,多次提出为驸马纳妾均遭到拒绝。驸马言他心中只有长公主,便是一辈子无嗣而终也不会碰其他女人一根手指头……”
嘉和帝闻弦歌而知雅意,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彭驸马既有了痴心就不该有忠心?”
帝王的语气里隐隐有了杀意,姜绿宝的回答若是有一丝一毫不合心意,就要承受天子的雷霆之怒。
“非也。”绿宝迎着嘉和帝的目光,脸上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尚未褪去的纯真,“臣女只是觉得,不该是这种大张旗鼓还主动网罗罪名的方法。如此迫不及待给长公主安上‘弑君’的大罪,不知道的还以为驸马同长公主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况且……”
绿宝歪了歪头,“刺杀陛下、令太子监国,这种馊主意若没有旁人提点,长公主的脑子应该想不出来。”
太子殿下无语望天:我谢谢你啊,能不能不要再提这句话了?
言皇后迅速从绿宝的话中拎出重点,她看了一眼嘉和帝,侧身询问福雅,“你一向深居简出,是哪个奴才把萧池墨在徽州被擒的消息传到你耳中的?”
福雅原就惨白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彭照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耳边回响,她虽单纯,却不傻,现在想来,统统是引她入瓮的陷阱。
她一直以为彭照对她,就像她对萧池墨。这四年来,他在她身边扮演忠犬的角色,她从来不曾疑他别有居心。
福雅半张着嘴,在这沉重的打击中许久不能回神。
应召而来的彭驸马却坦荡而磊落,跪在嘉和帝跟前,对自己说过的话供认不讳,“臣替长公主殿下关注萧池墨的动向,确实和殿下传达过萧池墨在徽州被擒的消息。臣也确实说过太子仁善,若是监国,萧池墨或有一线生机。”
已经麻木了的太子:“……”
彭驸马伏地磕头,“原是劝诫长公主殿下的话,没想到令殿下生了魔障,臣有罪。”
当真是一派风光霁月,直叫人怀疑冤枉了他。如镇北王世子所说,萧池墨在徽州被擒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彭驸马鹦鹉学舌说给福雅长公主听也没什么不对。
比起嘉和帝,太子也确实仁善,彭驸马说的倒也没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道理去怪说话的人。
嘉和帝自然更不能轻易定彭驸马的罪,不然以后谁还敢如此大义灭亲地去忠君?
绿宝的猜测在大局面前不值一提,谁让福雅长公主真的就弑君了呢?
只福雅心中有数,喃喃问,“为什么?为什么?”
彭照郑重磕了一个响头,又在嘉和帝跟前刷了一波好感,“彭家世代忠良,自当以陛下安危为已任,请长公主恕罪!”
“长公主有罪,驸马亦有罪!”绿宝掷地有声地站了出来,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彭照微微皱眉,他不认识姜绿宝,不知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是哪个铭牌上的人物。但能出现在这种场合,想来身份不会低,彭照略一分析,对姜绿宝并不敢小觑。
“彭照无愧于心,请贵人赐教!”
“你在折子上说这折子是在长公主殿下进宫之后写的。但是在召你进宫之时,陈公公趁机秘密审讯了你身边的丫鬟。你的丫鬟证明,这折子是你前一天晚上就写好的。”
陈立:???
姜绿宝气定神闲踱步到嘉和帝身侧,踮起脚尖在帝王的耳边悄悄说了句话。嘉和帝面沉如水,深不见底的眼眸看向彭照,直看得彭照胆战心惊。
他额头沁出冷汗,不知道这姑娘和嘉和帝说了什么,只得努力回想陈公公在彭府传了圣上口谕之后的行踪。
他与随行的小太监进宫的时候,陈公公似乎并不在队伍中……
还没等他想明白,姜绿宝已展臂指向他,“彭照,你明明早就知道福雅长公主意图行刺陛下,却心怀鬼胎、知情不报,做那事后诸葛亮,置陛下安危于不顾,论罪当诛!”
“混账东西!”嘉和帝随手抓起茶盏砸在彭照面前,喝道,“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
彭照顿时吓得面无人色,顾不得一地的瓷器碎片,前额触地,“陛下,臣绝无此意……福雅弱不禁风,臣知道她绝伤不了陛下……才出此下策,以图借陛下之手与福雅……分开……”
比起谋害圣上,陷害公主的罪名显然小多了,彭照知道取舍,立刻就说了实话。
福雅看着痛哭流涕的彭照。第一次觉得他与府里的奴才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