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绿宝清楚地知晓自己在大周上流社会的身份。
祖父是名动天下的大学士,官至内阁首辅,但是已经死了。
祖母出自大周八大姓之一的博陵崔氏,但只是旁支。
母亲是宜昌伯府出来的姑娘,但现在的宜昌伯只是她大伯。
父亲姜澈,最得意的时候做到正四品的佥都御史,但现在只是个七品的巡按御史。虽说巡按御史位卑权大,但在遍地权贵的盛京,实在算不得什么。
对了,她还有个嫡亲的姑姑是长平侯府的侯夫人,听起来十分显贵,但长平侯府连着两代都没有出息的子弟,在盛京早就没有了话语权。
所以,绿宝倒也能称之为贵女,就是不怎么贵而已。
但她在宫中受到的待遇,却让她重新审视自己的价值。
那位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嘉和帝的原配嫡妻言皇后,怜她大病初愈,派了女官和软轿自宫门口迎接她。而后,凤仪宫中,言皇后对她亲切慰问,夸她漂亮懂事有礼貌,又赏她珠宝首饰、药材补品。
发了一笔横财的绿宝陷入沉思:她这种旮旯里的小人物,皇后娘娘因何如此厚待她呢?
有宫女轻手轻脚走过来,附在言皇后耳边低低说话。言皇后就同绿宝笑道,“那边说圣上闲下来了,你这就过去吧。”
绿宝的疑惑于是又添了一层,按理说她这种低级官员的女眷进宫谢恩,由中宫拨冗见一面已经是天大荣耀,为什么嘉和帝还要见她呢?
绿宝跟着引路的宫女退出凤仪宫,一转身,两个长身玉立、面容俊美的少年迎面而来。
这两个少年,敦厚温和的是大周的太子殿下。内敛深沉的,据绿宝身边的宫女称,乃镇北王世子。
绿宝连忙退到一边,低头行礼。
太子殿下微微颔首,镇北王世子淡淡扫她一眼,两人从她跟前徐徐走过。
这段小插曲让姜绿宝陡然警惕,她差点忘了,男权社会,一个女子最大的价值通常体现在她的婚姻中。
那么现在,言皇后是在挖掘她的剩余价值吗?一个名节有损却顶着“县主”头衔的御史嫡女,着实是一颗不错的棋子。
绿宝一边走一边慢慢想着。
而前面,嘉和帝的内御书房到了。
嘉和帝正在听福雅长公主说话。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妹妹,听她东拉西扯了一堆屁话之后,嘉和帝的忍耐终于告磬,挥了挥手道,“你若是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福雅咬了咬唇,犹犹豫豫站起来。
嘉和帝最见不得她这副黏黏糊糊的样子,再懒得搭理她,听宫人禀说明敏县主到了,便让人进来。
绿宝第一次见嘉和帝,非常慎重地行了跪拜大礼。嘉和帝看上去比言皇后年轻,叫起之后,负手走过来将她细细端详。
帝王的目光略带审视和压迫,绿宝屏气凝神,不敢大意。福雅长公主就笑盈盈上前,嗔怪道,“皇兄,你吓着小姑娘了。”
绿宝这才注意到御书房守门内侍提及的福雅长公主。
福雅长公主和彭驸马在盛京是金童玉女的存在,模范夫妻的典范,不知多少女子羡慕彭驸马对福雅长公主的情深意重。
绿宝有些惊讶,她以为福雅长公主会是一个艳光四射、气色极好的贵妇人。谁知眼前的人儿却甚是憔悴,眉宇间笼着一层郁气,一看就是平日里极少有欢颜的。
这样的她盈盈笑起来多少有点突兀。
福雅一副同嘉和帝关系亲近的模样,嘉和帝却没有给她面子,瞅她一眼,“你还没走呢。”
绿宝忙低下头去看脚下铺着的厚厚毛毡,她替福雅长公主尴尬了。
福雅脸色微僵,很快又恢复如常,拍着绿宝的手说,“臣妹也算是明敏的长辈,第一次见面总要给孩子见面礼。”
她把手伸进袖子里,去捋手腕上看上去很值钱的玉镯子。
玉镯子没有捋下来,她从袖子里拿出来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姜绿宝进来之前,福雅一直没有找到靠近嘉和帝的机会。姜绿宝进来之后,嘉和帝走到了姜绿宝跟前,福雅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时机。
她一腔孤勇,只求一刀下去刺中毫无防备的嘉和帝,为此她便是死了也甘愿。
只没想到,姜绿宝突然赤手牢牢握住了刀刃。
刹那间,这只娇嫩的手鲜血淋漓。福雅头皮发麻,浑身汗毛竖起,只觉自己的手掌也跟着疼了起来。
到底养尊处优的长公主不是干刺客的料,她惊恐地看着姜绿宝,簌簌发抖的手快要握不住被鲜血染红的刀柄。
嘉和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脚踹开福雅长公主,怒喝道,“陈立,护驾!”他扶住绿宝,连声说,“撒开,傻姑娘,快撒手。”
绿宝闻言松手,匕首“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她勉力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乖巧地说,“陛下,臣女不疼。”
可把嘉和帝感动坏了,又连声叫太医。
实际上没有痛觉的绿宝确实不疼,不然她也不会去抓刀刃了。福雅长公主掏出匕首的时候,低着头的绿宝正用余光关注她的见面礼,就瞧了个正着。
她原是能扣住福雅的手腕夺下匕首的,但电光火石间,她改变了主意。
救驾这档子事,若不洒点热血如何能体现自己的忠心?盼嘉和帝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利用她的时候稍微考虑一下她的利益。
况且,绿宝也很想体验一把“不疼”的感觉。
就很……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