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有两间独立的餐厅包厢,包厢里坐了大概十个人,宋越有好几个人是不认识的。
路泽主动给大家介绍:“这几位是我和靖嘉的朋友,他们都在北市上班,今天是特意过来给我们庆祝的。”
苏晓葳本来也要来的,但身体还是不太舒服,所以现场就只有两个女生。
宋越想到,她第一次在台里参加的团建活动,也是这样……
大概是怕什么来什么,路泽旁边的男人朝她举起了酒杯。
他豪迈道:“宋小姐,我敬你一杯,你现在网络上很火,真人确实也很漂亮。”
宋越今天心情不好,放任自己不礼貌一回。
她站起身来,面无波澜道:“抱歉,我最近不太想喝酒。我以水代酒,回敬您一杯吧。”
她干了一整杯的白开水,挤出一个笑容,缓缓落座。
路泽揽着那男人的肩膀,示意道:“人家又不是在出差,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别为难小姑娘。”
“不舒服吗?”
程靖嘉突然凑了过来,火锅还在冒泡,蒸腾出白色的雾气,她耳边只剩下“咕噜咕噜”的声响。
她咬了下嘴唇,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到了刚毕业在北台的经历。”
“当时遇到了两个不好的领导,总是想带我去给人敬酒,还约我晚上单独陪他去看海,甚至教我抽烟,说这样可以融入这个社会,获得更多对自己有利的资源……”
当时,她每天被烟雾呛得很难受,却什么都不敢讲,因为她在北市没有人脉,被人欺负也得咬牙撑下去。
不然,她好不容易进来,最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语气平淡,眼里却都是无奈:“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几乎都在哭,这和我想要的职场生活,几乎背道而驰。”
她转头看向他,眼里还有孩子般的脆弱。
大概是因为回到他身边,她终于敢安心地懦弱一次。
“但为了梦想,我还是扛下来了。”
程靖嘉皱眉,有些微愠:“他们教你抽烟?”
她在学校里连烟头都没见过,也没有人敢教她抽烟,甚至都没校霸能欺负她,在北市过的居然是这样的生活……
她摇摇头,无所谓地笑了下:“没事,我也没学,就是被他们骂了三个月,一个人干了十几份的活,才熬到新领导带我而已。”
现在最痛苦的,是让她一路熬过来后,还要重新遇到抛弃她的家人,直面内心最深的痛苦。
程靖嘉的拳头逐渐紧握。
宋越心烦意乱,随意地拿起桌上一个装满白色液体的杯子,想一饮而尽。
但吞了两口,她喉咙就开始火辣辣地疼,这是白酒……
宋越差点吐了出来,开始剧烈咳嗽。
周围的人已经沉浸在聚会的狂欢里,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不适,只有程靖嘉立马起身去倒水。
他把杯子递了过来,轻声道:“宋越,喝水。”
他又给她夹了点青菜,放到碗里。
他把椅子拉得离她近了点,方便照顾她:“你再吃点东西,能舒服一点。”
她憋着一张红脸,抬着头看他,他眼底的关切让她心底某一处柔软得不像话。
她乖得像个小孩,低着头吃菜,筷子咬在嘴里,眼泪也一边无声地往下掉。
程靖嘉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静静地在旁边照顾宋越。他听医生说,很多东西就是要找个方法发泄出来才能舒服一点。
聚会上,大家划了会拳,体验了一下当地的酒桌风俗,上头了就开始八卦。
“你们都没找对象吗?我还想,年底我结婚请你们老婆也一起来庆祝呢!”
路泽继续盯着手机看:“找什么对象?是网络上的美女不好看吗?”
大家齐齐将目光转向程靖嘉——
“靖嘉,咱几个里,你可是最受欢迎的美男子。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才找不到对象啊?”
宋越被那两口白酒灌醉了,但捕捉到关键讯息,还是能及时仰头。
她脸红扑扑,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你找女朋友了吗?”
“我没有……”
她两眼水汪汪地看着他,扁着张嘴:“你要喜欢别人了,呜呜呜……”
“我真的没有。”
程靖嘉快和这个醉鬼解释不清楚了。
她的头突然趴了下去,埋在两个手臂中间,就像是中学时代偷哭的女孩子,都惯用这个姿势一样。
他突然紧张了起来,弯下腰解释:“不是,宋越,你起来,你误会了。”
路泽耸耸肩:“看到了吧?这就是他为什么单身的理由。”
路泽一话双关,众人识趣地闭嘴。
周围的人都开始醉了,陆陆续续都离场了。
其中一个人离场时,拍了拍程靖嘉的肩膀:“兄弟,我会给你送两份喜帖,记得带你女朋友来。”
他没说话,眉眼低垂,看着她思绪冗长陈杂。
剩下的人里,唯一一个清醒的,就是程靖嘉。
他深深地看了眼趴在桌上的宋越,拖了件外套披在身上,深呼吸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缓缓伸出手来,抓住她的两只手臂。
他放空大脑里的紧张,努力忽略身体的过敏感。
“抓好了。”
他把她背上来,忍着不适,喘着轻气:“我背你上车。”
幸好他今天开车了,忍一段路应该没问题……
程靖嘉用外套尽量减少了两个人身体的接触面积,只要不乱想,不会像之前那么难受了。
他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自嘲地叹了口气:“宋越,为什么我这么没用?连帮你都帮不了。”
到楼下的时候,程靖嘉拉开车后座的门,这时宋越支支吾吾地开始说醉话。
“程靖嘉,你对我真好。”
他把她放平,让她躺倒在座位上。
“瞎说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
他还觉得自己很没用,得了病,却无能为力。
世间有太多无法抗衡的力量,让他意识到,成为一个普通人,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没有,”她抬起湿漉漉的双眼,摇头,“我父母都没有你对我好。”
突然间,宋越所有的委屈莫名其妙地迸发出来,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地往下掉落。
她躺在车后座上,低低地抽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回来……”
程靖嘉看着她,想抬手拨开她凌乱的碎发,但最后还是把手收回去了,因为身体又开始不舒服了……
他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转了起来。
他蹲在车边缓了缓,才脚步不稳地站起来,继续安慰她:“没事,我现在是你的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可我想做你女朋友,不是你的妹妹。”
程靖嘉别过头,把外套披在她身上:“不可以。”
她神志不清地嘟囔着:“为什么?”
他站起身来,在关上车门前,对她说了一句——
“因为嫁给我,可能会变成寡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