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市西郊,有一处占地近6000公顷的山林保护园区,周边风景秀丽、鸟语花香,空气清新无比,素有“城市天然氧吧”之称。园区毗邻一条淡水河,水流长年不断,清澈见底。在河的上游,有一些地段被房地产开发商建成了别墅住宅区,攀上周边丰富的景观资源,房价自然贵得离谱。在别墅区东端,靠近大马路,有一栋五层高楼,门脸装修得古色古香,门楣上写着六个烫金大字——天尚温泉山庄。
天尚温泉山庄,是由本市著名商业集团天尚集团开发打造的一家高端私人会所,里面中西式高档餐厅、商务宴会厅、咖啡水吧、温泉洗浴、健身娱乐、豪华客房等设施和服务项目一应俱全。山庄只接待会员以及会员带来的宾客,消费昂贵奢侈,只是入会便需十万元人民币,每年还需另缴纳两万元的会费,因此宾客皆为本地精英和成功人士。
上午10点40分许,一名男子打电话分别向120急救台和110报警台求救,声称在天尚温泉山庄五楼客房内,发生一起人身意外伤害事故,希望能够尽快获得救助。随即不多时,急救中心医生和辖区派出所民警相继赶到,却发现现场可能并非意外事故,而是一起刑事案件,遂立即上报到市局刑侦支队。
案发现场在天尚温泉山庄505号房,骆辛和叶小秋赶到时,技术队的勘查员已经开始在房间内搜集物证,负责重大恶性案件的一大队大队长周时好,站在门里正跟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年轻男子轻声交谈着。看到两人进来,周时好冲两人微微点下头,然后抬手冲客房里间指了指,示意具体现场在里面。骆辛没多言语,顺着他的指示往里间走,边走边四下打量:高端会所的客房显然要比一般星级酒店奢华一些,入门是一间很大的会客厅,中间摆了一圈真皮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上堆着几个空酒瓶子,以及几碟吃剩下的果盘。往里间走便是卧房,宽大的软床上一片凌乱,被子堆在床尾,床单歪七扭八的,一只枕头掉在地毯上,还有几件男士和女士衣物扔在地上。睡房南侧挨着一个超大的洗浴间,透过落地玻璃墙,能看到法医沈春华的身影在里面晃动。
浴室玻璃门是敞开的,骆辛和叶小秋走到沈春华身旁,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躺在蓄满水的浴缸中,身子全部没在水里,只露出惨白的面庞,头靠在浴缸壁上。浴缸是那种圆形带按摩功能的,白色的,很大,至少能同时容纳两人沐浴,里面的水还算清澈,看得到女子身上没穿任何衣物。
“什么情况?”骆辛淡淡地问。
“我们也刚到没多久,还未深入检查,正好也让你看一眼原始现场。”沈春华介绍说,“不过刚刚测了下尸温,综合浴缸中的水温,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10小时。”
“现在快中午12点了,也就是说,这个女孩是在今天凌晨2点左右死亡的。”叶小秋抬腕看着表说。
沈春华点点头,接着说:“尸体应该被挪动过,死者背部和后脖颈部位的尸斑,与现在尸体所处的体位不符,并且尸斑呈暗紫色,理论上说尸体在水中形成的尸斑应该比较浅淡才对。”
“不是在浴缸中淹死的,那这女孩是怎么死的?”叶小秋问。
“说不准,单从面部症状上看不出异常,也没发现有钝器伤和锐器伤,只能等进一步尸检之后再做判断,不过这种情况恐怕得家属同意才能解剖尸体。”沈春华微微皱眉道。
“这啥都不确定,干吗这么大阵仗,说不定真是场意外事故呢?”叶小秋不解地问。
“咳,这都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避免错失第一手现场证据,以免将简单明了的案件复杂化。”沈春华叹口气解释说,“如果这起案件是伪装成意外事故的,我们若是没能及时取证,会导致后续的尸检结果不够精确,那必然需要动用更多的警力和侦破手段来办这个案子,甚至会给犯罪分子钻法律空子的机会。”
“噢,明白了。”叶小秋颔首道。
两个人正聊得热闹,骆辛将鼻子凑近死者嘴边闻了闻,然后又闻了闻头发,随即揉着鼻子说:“酒味挺大的,还有烟味,不是普通的香烟,应该是雪茄之类的。”骆辛在病床上沉睡了三年,苏醒之后成为一名素食主义者,对气味便格外敏感。
“刚刚进来时,我看周队正在给一个男的做笔录,是不是这两人昨晚喝完酒后又瞎折腾来着,把人女孩折腾死了?”叶小秋紧跟着说。
“若是饮酒过量,加之剧烈运动,导致心脏超负荷运转,也可能引发猝死。先前确实有过这样的案例。”沈春华赞同道。
骆辛凝神想了想,似乎对这种说法并不感冒。他突然迈步走出洗浴间,来到卧房的大床前,俯身细致打量一阵,顺势又伸手捡起一件女士衣物,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嘴里轻声嘟哝一句:“恐怕没那么简单。”
刚刚在门口接受周时好问话的男子叫邵武,也就是报案人。据他说:昨天晚上,他和女死者一起在房间里喝了几瓶洋酒,随后两人上床做爱,再之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到了今天上午,他醒来的时候,在床上没看到女死者,然后他起床到洗浴间里小便,才发现女死者不知何时躺进了浴缸里,而且整个人包括脑袋都淹没在水中,他赶紧冲上前去把女死者的脑袋捞出来,然后拨打了求助电话。
邵武话音刚落,一大队民警郑翔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客房。中年男人身材高大,面庞棱角分明,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淡淡的古龙水的香气,极具绅士派头。郑翔介绍此人叫迈克·陈,是这家温泉山庄的总经理。
“您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很遗憾山庄出了这种意外,您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尽管吩咐。”迈克·陈递给周时好一张名片,语气谦和地说。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首先我们需要查验一下山庄里的监控录像,包括这整层楼的,电梯里的,还有停车场里的,等等。”周时好干脆地说。
“不好意思,恐怕我帮不到您。”迈克·陈搓搓手,一脸歉意道,“想必您也听说了,我们这里只接待会员,而且会员的身份都很高端,对隐私保护方面要求极高,所以最大限度地保护客人隐私,让客人能够安心享受轻松愉悦的休闲时光,也是我们给宾客提供的服务之一。”
“他是说整个山庄都没有监控?”迈克·陈说话有些绕,听得郑翔有些不耐烦。
“不是没有,设备我们都装了,但是都没开。”迈克·陈纠正说。
“地下停车场的也没开?”周时好不死心地问道。
“对,我们的会员都有自己的出入卡,进出停车场,乘坐电梯,刷自己的卡就可以了。”迈克·陈回应道。
周时好想了下,接着问:“旁边房间昨晚都住的是什么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找他们问个话。”
“没人住。”迈克·陈解释说,“我们的客房大多是供客人临时休息用的,很少有客人在这里过夜。”
“你撒谎。”骆辛走过来,瞪了迈克·陈一眼,随即把视线直勾勾地盯在邵武的脸上,“这里不是第一现场,你们昨天晚上住的不是这间房!”
“没,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邵武一脸否认道。
“卧房里的床铺虽然看着很乱,但床单上并没有压褶,显然昨晚没人在床上睡过。死者衣服上和头发上都沾染着很重的烟酒味,但是这个房间里却只有酒而没有烟,并且烟灰缸很干净,没有使用过的痕迹。还有,最关键的,尸斑可以证明,尸体被挪动过,那个女孩并不是死在浴缸中的。”骆辛推理案情时,习惯的“钢琴手”动作便会出现,他用五根手指贴着大腿外侧交替弹动着,顿了下,蓦然冲邵武逼问道,“你们这些有钱人都喜欢吉利数字,我想你昨晚应该住在旁边的506号房间吧?”
“你……”似乎被骆辛说中,邵武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表情更加慌乱了。
“据我们的前台反映,这位客人和出事的那个女孩,昨晚住的就是这间房。”迈克·陈轻轻拍了下邵武的肩膀,说话间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骆辛,绵里藏针道,“这位警官看面相很年轻,能当上刑警想必有过人之处,但也不能无端揣测,警察说话是需要证据的,不是吗?”
迈克·陈话音刚落,周时好第一时间看向郑翔,郑翔默默点了两下头,示意自己问过前台接待员了,确实如迈克·陈所说。周时好刻意大声笑笑缓解尴尬的气氛,然后说道:“咳,我们这年轻民警说话气盛,您别在意,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争的,打开506号房间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这不算难为您吧?”
“好说,我到前台取房卡,各位稍等片刻。”迈克·陈抿嘴笑笑,面色坦然,只是出门之际,与报案的邵武稍微对了下眼色。
不多时,房卡取来了,迈克·陈亲自打开506号房间,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叶小秋急不可耐地第一个冲进房间,周时好、郑翔、骆辛以及报案的邵武都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房间的格局与505号房间一模一样,异常的是房间里没有住客,但客厅和卧房的窗户都大开着,而且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更让人起疑的是,卧室床上的铺盖不翼而飞,床单、被罩,甚至枕套都被扒得干干净净。
周时好转头盯向迈克·陈,后者淡定自若地解释道:“是这样的,前几天有几个会员包了这个房间开party(派对),一群人玩得太high(兴奋)了,把这房间祸害得不成样子,满屋子都是呕吐物,这不我们消毒放风了好几天,酒臭味还没散干净。”
迈克·陈的说辞听起来无懈可击,周时好有些无可奈何,便抬眼看向骆辛。“让技术队来勘验现场吧。”骆辛语气坚决,似乎认定这个房间才是第一现场。
“没问题吧,陈总,让我们的勘查员过来走一遍程序?”周时好刻意赔着笑,装模作样地解释道,“不是我们不相信您说的话,干我们这行的就这样,宁愿多费点事,也不敢有疏漏,您不介意吧?”
“没事,没事,查吧,排查明白了,咱们大家都安心。”迈克·陈大度地说。
“哦,还有个事。”周时好恢复严肃表情道,“毕竟有人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您和您的宾客都需要跟我们到队里接受正式的讯问。”
“现在吗?”迈克·陈问。
“对,立刻,马上。”周时好不容置疑道。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方龄到刑侦支队挂职已近四个月了,虽然作为公安部刑侦局犯罪对策研究处的专家,先前她也时常到各地方单位搞调研,但真真正正深入基层单位,作为一整个支队负责人之后,她才意识到基层工作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
就拿人脉关系来说,整个金海市市局从上到下实权部门负责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千丝万缕、互有牵扯。说好听点叫传承,说不好听点叫拉帮结派,搞权力垄断,所以她才极力把“郑文惠案”的调查任务争取到自己手上。在她看来,郑文惠的死很可能与警方内部人士有关,很多人实质上都是这个案件中的当事人,甚至嫌疑人,如果任由这些人来主导调查,最终的结果或许也是由这些人来掌控,案件真相恐怕永远难见天日。
至于郑文惠,原系市局档案科民警,当年入职不久,便经同事介绍,认识了一大队民警骆浩东。两人于次年成婚,随后不久有了儿子骆辛,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三口之家和和美美、平淡幸福,直到被一起自杀式袭击事件打破。
由于受到袭击事件的牵连,骆辛成了植物人,而郑文惠为能时时刻刻、全心全意陪护儿子,最终选择辞掉档案科的工作。如此,坚持到第三个年头,郑文惠突然毫无预兆地失踪了,当时很多人猜测她应该是扛不住现实生活的压力选择了不辞而别。然而,时隔十多年后,郑文惠的尸体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海滨悬崖下的溶洞中被发现,法医经鉴定,确认其死于他杀,案件得以立案侦查。
由于案件涉及警方内部人员,案情较为敏感,恐影响警察社会形象,前期的调查并没有大肆宣扬,但因一些内部原因,部分案情信息被不慎走漏,遭到媒体大肆曝光,从而引发全社会广泛关注,也令方龄这个主办案人压力倍增。更让方龄烦躁的是,最近获取到的一条线索显示,郑文惠遇害前不久去妇幼医院做过人流手术,而找出当年的病历档案,方龄看到了一个她最不愿看到的名字。由于郑文惠患过心肌炎,必须有家属签字才能手术,而最终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那个人,正是“周时好”。
方龄和周时好不仅是公安大学的同班同学,而且曾经是一对甜蜜幸福的恋人,后来两人在毕业后的人生规划上发生分歧,周时好急于回老家金海市谋求发展,方龄倾向于留在北京继续深造,而最终她也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毕业之后留校当了老师。
两人处于冷战的那段时间里,周时好也曾试图挽救两人的感情,却阴错阳差撞见同为研究生的同学向方龄求爱的场面。周时好因此大为光火,认为遭到背叛,遂彻底斩断和方龄的情缘。而方龄后来确实跟那位男同学结了婚,并育有一女,再之后在机缘巧合下调入刑侦局犯罪对策研究处工作。今年初,处里安排她到地方挂职,给了她几个地方选项,她鬼使神差地选择了金海市局。她明明知道和周时好共事免不了会很尴尬,甚至发生争执,但还是毅然决然地来了。
方龄对周时好的字体记忆犹新,一眼便认出手术同意书上的签字,确为周时好本人所签。她记得周时好跟她提过,他初入队里时什么都不懂,是骆浩东手把手引导他,磨炼他,才让他成为一名合格的刑警。并且,得知他是孤儿,身边没有任何亲人,逢年过节骆浩东总带着他回家里吃饭,在生活上也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照。就是这样一个对他恩重如山、肝胆相照的老大哥,他竟然让人家戴了绿帽子,甚至还把人家媳妇肚子搞大了,他得有多下作啊?!方龄在肚子里几乎把形容男女苟且之事的脏话骂了个遍,但转瞬便又恢复理智,如果周时好确与郑文惠的死有关,那么仅凭一个签字也奈何不了他,更何况以他搞刑侦这么多年积累的经验,想要通过审讯拿到证据更加不可能,所以眼下不宜打草惊蛇,还是要找到切实的证据,起码是能直接指证周时好和郑文惠之间确实有私情的证据。
为了严谨起见,方龄在队里找到一份周时好的签名样本,与郑文惠手术病历上的签名一同发给刑侦局物证鉴定中心。结果很快反馈回来,证实两个签名为同一人所写。随后,方龄和张川讨论了一下,决定找周时好的前女友林悦再深入聊一次。因为在先前的问话中,林悦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表露出她和周时好最终分手,是因为有第三者出现。然而,她又明确否认是郑文惠,也就是说,第三者另有其人,那么这个第三者会不会与郑文惠的死有关呢?之前林悦不愿透露这个人是谁,但以目前的调查形势来看,由不得她不说了。
周时好,大长脸、小眼睛、蒜头鼻,五官拿出来单论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不过凑合着捏在一块堆看,倒也不烦人。而且在这方面,人家可是充满自信的,号称自己属于丑帅男。事实上,他女人缘确实不错,经常有警花托人打听他的情感状况,在局里也没少闹绯闻,但在他口中承认真正交往过的女朋友,只有林悦一个。
林悦,长相大气精致,身材高挑,穿衣打扮时尚新潮,气质不输女明星。事业上也相当成功,做过医生,后来辞职创业,经过多年的打拼,至今已拥有多家专营高端汽车的4S店。情感方面稍有些坎坷,被父母强逼拆散和周时好的恋情,转头只能嫁给父母为她精心挑选的一名医生,但这段婚姻仅仅维持了一年多便结束了。从那之后,林悦一直独身,但与周时好保持着频繁的接触,队里的民警都戏称她为大嫂,她很受用,但周时好似乎并不想和她再续前缘。
这一次找林悦问话,方龄和张川刻意放低姿态,主动到林悦的公司去见她。见了面,林悦请两人落座,彼此稍微寒暄几句,方龄便将话题引入正题:“是这样的,出于案件调查的需要,我们想了解一下当年你与周队分手的真正原因。”
“这是我们的隐私吧,和你们查案有什么关系?”林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你们到底在怀疑时好什么?他怎么可能去杀郑文惠?”
“林悦姐,我和你直说吧,我们知道当年你和周队之间有一个第三者,我们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张川觉得没必要再绕圈子,干脆自己来当一次恶人,把话挑明了说,“我们并不是要揪着周队不放,事实上当年他和郑文惠确实走得很近,容易让别人产生误会,有没有可能那个第三者也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进而去报复郑文惠呢?”
“沈春华!”张川话音刚落,林悦使劲咬了下嘴唇,干脆地吐出三个字。
“你说的是法医科的那个沈法医?”方龄一脸不敢置信道。
“对,就是她。”林悦语气冷冷地说道,“那天是时好的生日,本来我俩约好去餐厅吃饭,但下午他突然打电话说晚上临时有任务,不能和我一起庆祝了。我当时没太在意,买了生日蛋糕在他家楼下等着,寻思不管他多晚回家我都要给他个惊喜。结果惊喜变成了惊吓,我亲眼看到他和那个女法医手挽着手提着一个生日蛋糕走进楼里。”
“这件事情你们对质过吗?”方龄问。
“问过,他说是那个女法医疯狂追求他,他一时没把握住自己。”林悦撇撇嘴,自嘲道,“那时候我也年轻气盛,说分手也就毅然决然地分了。不过这几年我也认识了好多男的,表面上都是青年才俊,背地里一个比一个渣,时好和他们比起来,算是不错的了。”
“好吧,感谢你的坦诚,今天咱们的谈话,希望你能保密。”方龄从沙发上站起,做出结束问话的姿态。
林悦抿抿嘴,无声笑笑。
第三者竟然是法医沈春华,这太出乎意料了!直到离开林悦的公司坐进车里,方龄和张川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周队和春华姐不应该是那样的人啊?平时看两人打打闹闹,以为只是开玩笑,没想到还真有过一腿。”张川心里五味杂陈,表情复杂地说,“我跟在周队身边也很多年了,以我见识到的,他就是嘴上能耐,本质上挺洁身自好的,没想到都是伪装。”
“林悦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再说也很正常,人都有阴暗面,知人知面难知心!”方龄感慨道,语气里多多少少带些恨意。
“按照咱们先前的分析,既然春华姐是第三者,那她就是嫌疑人了,接下来怎么办?”张川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
“沈春华肯定没有你们周队那么老到,可以先探探口风,适当敲打敲打她,让她自露马脚,反正一时半会儿想找到实证也很难。”方龄思索了一下说道。
“行,那咱现在就去会会她。”张川使劲踩了脚油门,汽车猛地蹿出去。
不多时,两人来到技术队法医科办公室,沈春华刚出完现场回来,正在换衣服。看见两人一脸严肃的表情,沈春华大大咧咧地说道:“干啥,都拉着个脸,还没找出郑文惠肚子里孩子的爹是谁?”
方龄使了个眼色,张川回身将办公室的门轻轻掩上,方龄指着桌前的椅子让沈春华先坐下。沈春华看这两人的架势,一时间有些发蒙,语气迟疑地说:“你俩这啥意思?”
“当年周队和林悦姐分手,是因为你从中插了一脚,是不是?”张川急不可耐地说道。
“呀,你们咋知道的?”沈春华只是一脸惊讶,并未显示出慌张和尴尬。
“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方龄故弄玄虚道,“既然你把他们搅和分手了,你和周时好后来怎么没在一起呢?”
“在啥一起啊,本来就是演戏给林悦看的。”沈春华用她一贯没心没肺的语气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就实话实说。是这样的,当年周队是因为照顾住院的骆辛才认识了林悦对吧?然后他们俩开始谈恋爱,不想却遭到林悦家人的强烈反对是吧?反正这过程你们都清楚,我就不详细说了。后来,林悦父母私下里多次纠缠过周队,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求周队放林悦一马。那时候林悦的哥哥在政府里已经是个小领导了,甚至托了关系找局领导来做周队的工作。他们这反复地闹,周队也越来越觉得配不上林悦,但当时林悦为了跟他在一起,不仅辞去医生的工作,还跟家里人都闹翻了,众叛亲离,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周队实在没有勇气面对林悦提分手,最后被逼得没招了,才求我陪他演场戏,让林悦主动提分手。”
“真的假的?这种事他求你,你就答应了?”张川一脸狐疑地说。
“周队对我有恩,我只是报答他而已。”沈春华说,“那会儿我刚到技术队没多久,跟周队一起出了个现场,因为经验不足,漏掉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幸亏周队悄悄帮我指出来,要不然我麻烦大了。”
“你这脑子也怪简单的,幸亏林悦当时没闹,要不然你一小姑娘将来怎么找婆家?”方龄基本信了沈春华的话,苦笑着说。
“闹我也不在乎,本来我也没想过要找男朋友,找那玩意儿干啥,一个人自由自在不好吗?”沈春华满不在乎地说,紧跟着又调侃道,“再说,我要找也会找个帅点的好不好?我可不像林悦那么死心眼,估计她打小身边围着的就都是帅哥俊男,冷不丁遇上咱周队丑得这么清新脱俗,还总对她欲拒还迎的,肯定感觉特刺激。”
“怪不得你和周时好这么投缘,你俩这嘴就跟孪生的似的。”方龄哑然失笑道。
“那郑文惠失踪当晚,也就是2008年4月8号那晚,你在哪儿,在做什么?”张川不甘心地插话问。
“你个臭张川,还没完了是吧?”沈春华指着张川的鼻子没好气地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谁能记住?来来来,你说说你那晚干吗了?能想起来吗?”
“行,行,我错了,不问了,不问了。”张川被反将一军,连忙摆手求饶。
刑侦支队审讯室。
“姓名?”
“邵武。”
“年龄?”
“32岁。”
“工作单位?”
“不凡文化传媒公司。”
“职位?”
“总经理。”
一系列常规问话之后,审讯进入正题,周时好双眉紧蹙道:“说说吧,那女孩什么情况?”
“噢,她是一个网络主播,我是偶然在短视频分享网站上看到她的直播,觉得她长得挺清纯的,便在网站后台给她发私信,要了她的微信,邀请她到公司来面试广告模特。”邵武回应道,“我们公司最近接了几个广告项目,需要找一些长相清纯的女孩出镜。”
“面试模特你不到公司,到会所客房干吗?”周时好讥诮道,“而且时间还选在夜里?”
“公司正在装修,不太方便。”邵武解释道,“至于时间,本来是约在昨天下午的,但我临时有事才改到晚上。”
“是因为晚上在会所客房比较方便骗女孩子上床吧?”周时好冷声道。
“没,没想过要骗她,我们俩真是一见如故,聊得很开心,多喝了几杯,稀里糊涂便上了床。”邵武连连摆手,为自己辩解道,“总之,我们俩发生关系完全是双方自愿和认可的,她后来可能觉得热,想躺进浴缸里凉快凉快,结果把自己淹死了,纯属意外。”
“她到底怎么死的,还有待尸检来最终认定,但现有的证据表明,那女孩不是死在浴缸中,是在死亡一段时间后被挪到浴缸中的,这应该是你干的吧?”周时好眼神凌厉,瞪向邵武,敲山震虎道,“人是你杀的,你为了掩盖罪行,将尸体搬运到浴缸之中,企图将案子伪造成意外事故,对不对?”
“不对,不对,我没杀人,真的没杀人!”邵武接连高声嚷道,顿了顿,肩膀突然瑟瑟抖动起来,嘴里呜咽着说,“好吧,我也不知道人是怎么死的,早上起来,我发现她好像没有意识了,身上冷冰冰的,喊她推她都没有回应。我顿时被吓蒙了,脑袋里变成一团糨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觉得用水能把她浇醒吧,就把她抱到浴缸里,用淋浴头反复浇她。一直到浴缸里的水都快蓄满了,她还是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我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打电话报警求助。”
乍一听邵武这套说辞,周时好感觉非常牵强,但又不得不承认,理论上是说得通的,而且邵武表达很流畅,听起来要么说的是事实,要么是他事先编造好的谎言。如果是谎言的话,对警方来说太小儿科了,很容易识破他的伎俩,但凡有点社会经验看过警匪片的成年人,应该都能意识到这一点,可邵武为何还非要多此一举把尸体搬运到浴缸里呢?难道是为了用一个谎言来掩盖另一个谎言?周时好下意识地扭头望向身后的玻璃窗,他很想知道骆辛此时是怎么想的。
“胡扯!”骆辛隔着单向玻璃窗,似乎看透了周时好的心思,喃喃说道,“不过这家伙也不在乎咱们信不信他的话,只要表面上大体能说得通就行,他真正在意的是要完全消灭掉遗留在死者身上的证据,所以才会把尸体挪到浴缸中。”
“消灭证据?什么证据?”叶小秋满脸疑惑地问道。
“必然是昨天晚上,在506号房间中,真正和女孩睡在一起的那个人的证据。”骆辛回应道。
“你是说,这个邵武是顶包的,那把女孩折腾死的人到底是谁?”叶小秋追问道。
骆辛轻轻摇头,表示没想好,而观察室的门就在这时被推开,郑翔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显然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接下叶小秋的问话道:“是天尚集团的‘太子爷’陈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