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也就是他拥有多重身份的这个季节,比利重读了鲍勃·雷恩斯之死和随后聆讯会的章节,然后他起身走到窗口,俯视底下的法院,县警局的一辆警车刚在路边停下。两个穿棕色县警制服的警察从前排下车,一个拉开后排车门,等里面的男人钻出来。这个犯人四肢瘦长,皮包骨头,工装牛仔裤的臀部空荡荡地挂着,亮紫色套头衫(这时候穿这个太热了)上印着“阿肯色剃须刀队”。即便隔着500码,比利也觉得他是个时运不济的倒霉蛋。两个警察各抓住他的一条胳膊,领着他踏上宽阔的台阶,走向等待他的正义判决。等到时机来临(假如真的要行动),比利应该就在这一刻开枪,但他现在心不在焉。他在思考他的小说。
他开始时打算让愚钝化身开口,但写着写着他就变了。他写完放下一阵后重读才意识到,愚钝化身确实在场,这一点毋庸置疑,任何读者(例如尼克和乔治)都会觉得,作者基本上只看《明星》周刊、《内幕透视》和阿奇漫画。但还有一些东西,那就是孩子本人的声音。比利没有打算透过那个声音写作(至少不是有意为之),但结果就是这样了。好像他在催眠下退回到那个年龄。也许这就是写作,尤其是在写作对你来说真的重要的时候。
真的重要吗?这些文字的读者只有他和两个拉斯维加斯混混,后者说不定已经失去兴趣了。
“重要,”比利对着窗户说,“因为这是我的故事。”
是的,也因为这是真事。他略微修改了人名,把凯瑟琳改成凯西,他母亲不叫阿琳,而是达琳,但大部分情节都是真实的。孩子的声音是真实的,那个声音从未得到过开口的机会,甚至在聆讯会上也没有。他只回答了别人提出的问题,但没人问他抱着胸膛被踩塌的凯西是个什么感受。没人问他,母亲叫他照顾好妹妹,而他却没能完成这个全世界最重要的任务时他是个什么感受。没人问他,你把舔湿的手放在妹妹的嘴巴和鼻子前面,尽管知道没有希望但还是怀着希望是个什么感受。就连拥抱他的那个警察也没问他这些问题,终于能让那个声音开口,这是一种多么巨大的解脱啊。
他回到打开的MacBook Pro前坐下。他看着屏幕,心想,等我写到斯特帕尼克之家那部分(不过我会管那里叫斯派克之家),就可以让这个声音稍微长大一点了。因为我稍微长大了一点。
比利开始敲键盘,刚开始很慢,然后越来越快。夏日在他身旁慢慢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