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比利来到五楼的办公室,接上那台新MacBook Pro,下载了单人纸牌应用。程序里有12种玩法,他选了坎菲尔德接龙游戏,设置电脑在每次移牌前留下5秒钟的等待时间。假如尼克或乔治决定要偷看或监控他的活动(也许会把任务交给猫王弗兰奇),他们不可能发现其实是电脑在玩单人纸牌。
比利走到窗口向外看。法院街的两侧停满了车,其中有很多巡逻车。雀斑咖啡馆外面有遮阳伞的小桌坐满了吃甜甜圈和丹麦卷的顾客。有几个人走下法院门前宽阔的石阶,但往上走的人要多得多。有些人一路小跑,炫耀有氧运动的成果。更多的人步履沉重,步履沉重的人以律师为主,看他们像棺材似的大公文包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法院很快就要开庭审案了。
就好像是为了印证这个念头,一辆小型客车(曾经是红色,现在褪成了粉色)沿着拥挤的街道慢悠悠地驶近,经过台阶,来到巨大的砖石建筑物的右侧尽头,在那扇比较小的边门前停下。客车的车门折叠打开。一名警察下车,然后是一溜穿橙色连体服的囚犯,最后是另一个警察。警察用铁链牵着那一串囚犯绕过客车突出的车头。职员出入口的门开了,橙色连体服们排队进去,在里面等待叫号出庭。很有意思,也值得记在心里,但比利认为尼克说得对:艾伦出庭的时候,警察会护送他走台阶去正门。但这不重要,无论是正门还是边门,射击的条件几乎完全相同。重要的是法院街在工作日很繁忙。下午室外的人也许比较少,但大部分庭审会在上午完成。
你杀完人就会消失,本事他妈的比得上胡迪尼,尼克说过。等到尘埃开始落定,你早就没影了。
他当然要消失,因为雇主花的一部分钱买的就是这个。很大一部分。尼克肯定知道,万一他在消失方面出了岔子,雇比利的优势就会体现出了。比利没有会向他施压(或用来向他施压)的朋友或亲戚,你不可能通过这种方法逼他出卖雇主。尽管在尼克心中,比利远不是大吊灯上最亮的那颗灯泡,但他知道这个职业杀手足够聪明,明白交代一个名字不可能把罪名减轻到二级谋杀或过失杀人。你来到一栋楼里,在五楼等了几周或几个月,然后用狙击枪干掉一个人,在定罪方面就不存在讨价还价的余地了。这是用大号红字写的预谋犯罪,只有一级谋杀才能体现正义。
但是,万一比利被抓住,检方还是有条件可供交易,尼克对此同样心知肚明。这个州是有死刑的。地检官只要聪明,就肯定会问比利是想挨一针毒药,还是去林康惩戒所服无期徒刑。条件就是他开口。比利觉得就算事情走到那一步,他还是可以不把尼克牵扯进来,他可以指证肯·霍夫,因为假如警察在比利·萨默斯走出杰拉尔德塔时逮捕了他,那么霍夫恐怕就活不久了。无论如何,霍夫恐怕都活不久。和尼克·马亚里安这种人打交道,替罪羊很少有能全身而退的。
即便如此,比利恐怕也活不久,因为稳妥永远好过后悔。他也许会在双手被铐在背后地从监狱楼梯上摔下去,他也许会在洗澡时被磨尖的牙刷捅死,或者被一条肥皂噎死。一对一的话,他能保护自己,甚至一对二也问题不大,但对上一伙新纳粹或三四个人民民族帮的彪形大汉呢?不行。另外,一辈子待在监狱里?同样不行,死了也比被关着强。他猜尼克也知道这个。
假如他不被抓住,就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了。他从来没被抓住过,之前的17次他都干净利索地脱身,但他从没面对过现在这样的情形。平时他只需要考虑在暗巷里开枪,附近停着一辆车带你离开,出城的最佳路线已经标得一清二楚,但这次不一样。
你在市区的一栋办公楼里,从五楼干掉底下的一个人,而街对面的人熙熙攘攘,都是市局和县局的警察,你该怎么消失呢?比利知道电影里会怎么演:坏蛋枪手会用消音器去除枪声和火光。但这次不存在这个选项,距离稍微远了点,而且一次不中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另外,子弹突破声障的霹雳巨响是无法掩饰的,连消音器也无能为力。比利还有个个人问题,那就是他向来信不过消音器。你有一支最好的步枪,却要在枪口加装那么个小玩意,这是存心干扰自己的准头。所以,枪声会很响,尽管人们无法在第一时间找到来源,但等大家不再躲藏,抬头一看就会发现五楼的一扇窗户上多了个圆形的小窟窿。因为办公楼的这种窗户是打不开的。
这些问题没有吓住比利。刚好相反,他燃起了斗志。就像危险的脱逃表演——被关在用铁链拴住的保险箱里,然后投进东河,或是身穿拘束衣吊在摩天大楼外面——让胡迪尼燃起斗志一样。比利还没想到完整的计划,但他已经有些想法了。停车库的一二两层比欧文·迪安说的要拥挤稍微拥挤一点,也许今天的庭审日程表排得特别满,但等比利开到四层,他就可以随便挑地方停车了。换句话说,这里可以独处,而独处永远是好事。比利相信胡迪尼一定会赞同。
他回到桌前,昂贵的苹果电脑还在玩纸牌游戏。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进入亚马逊网站。你在亚马逊能买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