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西·尼灿 :前线指挥官,出生于波兰,原名约瑟夫·布卢门撒尔。绰号“堂吉诃德”。
大致在“埃拉特”号沉没的那个时间段,约西·尼灿中校正在开车,横穿戈兰高地。低垂的乌云下,他周围的坦克和装甲运兵车轰鸣着排出团团尾气,朝它们的夜间哨位隆隆地驶去。实弹演习之后的训话中,他面无笑容、毫不留情地对犯了几个马虎粗心的小失误的士兵进行了严厉呵斥,把之前对他们优秀表现的几句简单表扬训得荡然无存。他丝毫没有用幽默的语气来缓和一下他的训诫:明天当着达扬的面,操练中的隐患要彻底去除,要不出差错地成功完成。在军队同僚和一些女人看来,约西·尼灿可能算是个很活泼的、爱开玩笑的“堂吉诃德”,这是他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少年新兵时得到的一个绰号;但是在战场上,除了极少数需要蛮勇的战斗场合外,他一直都是个头脑清醒的指挥官。
回到指挥部的帐篷内,他开始部署明天清晨的操练,那将是为这次演习进行的最后一次操练了。这时,达扬的电话打来了:“约西,达多呢?”
“在甘利得基布兹,部长。”
“去那儿干什么?”
“他觉得他应该跟他们谈谈。一伙人偷偷潜进来埋设了地雷,把一名拖拉机司机给炸死了。”
“我知道那件事。你告诉他明天的计划有变,演习取消。我想跟你们两位商量一下,埃及人用导弹炸沉了‘埃拉特’号,我的直升机在凌晨时就出发。”
军事上的震撼事件对堂吉诃德这种人来说没什么新鲜的。他问:“伤亡重吗,长官?”
“我们还在打捞他们。情况很糟。”
堂吉诃德驾驶吉普车飞速赶到基布兹,看到北部军区司令员达多正站在食堂大厅里演讲,语气慷慨激昂,听众是一群长年经受日晒雨淋的老头和他们的老伴。令他惊奇的是,成排的椅子中有一半是空的。很显然,那些整天忙着清除地雷,在田里辛苦劳作的年轻基布兹居民宁愿睡觉,也不愿到这儿来听达多讲这些鼓励的话,尽管他是一位戈兰高地上的胜利英雄。一个穿着油脂麻花的外套的矮胖老妪举起手,站起来,打断了达多的讲话。
“对不起,讲得都很好,达多,但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一切最终会怎么样?这才是我们想知道的。赢了一场战争有什么用呢?每天晚上我的三个外孙女仍然得睡在掩体里。我女儿说,照这样下去她没法养育孩子,她跟她丈夫商量着要搬到内坦亚去,他的家人在那儿。她丈夫是个机修工,能赚到很多钱。我要怎么跟他们说?”
老人听众中响起一片赞同的嗡嗡声。
达多·埃拉扎尔将军看着她,没有说话,她缩了缩身体坐下去。即使不说话,达多的形象也是相当威严的:宽阔的肩膀、粗犷的脸庞、蓬乱的黑发、粗黑的眉毛,还有一张能突然展现凶猛怒容的宽阔嘴巴。他用跟市民们说话时的温和语气回答道:“确实,埃丝特,我理解你,真的。但是,如果像你们家这样的犹太人,也因为感觉无法忍受在这儿生活而要离去的话,那我们的军队可能也要解散,别再想有一个国家了。因为把我们从这片土地上赶走,恰恰就是敌人战争的目的之一,这你不明白吗?他们是战败了,但他们的这个目标没有改变一点点。我们是把他们打垮了吧?六天过后,埃及人和叙利亚人惨兮兮地向苏联人和联合国哭着要帮忙。我本来能够在四十八小时后就攻下大马士革的。约旦甚至更早,在战争的第三天就溃散了,真受够了,他们又派渗透者——”
那个矮胖老妪坐在座位上,强自鼓起勇气,打断他说:“所有这些我们都知道,比你还清楚。但那又怎样呢?”
达多的声音变严厉了:“上次那帮渗透者就付出了代价,你也知道吧,埃丝特。我们炸了他们的基地,干掉了他们一半的人。这一帮人我们也会干掉的。我们要让所有袭击你们的人无法生活。你说这一切最终会怎样?会和平。”他的一只拳头重重砸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中,“在你们这个时代,或许在你女儿的时代,也或许在你外孙女的时代,但总会和平的!因为对我们而言,生活会一天天变得可以忍受,而且还要比可以忍受更好,变得舒适。至于阿拉伯人,到最后我们会让那些仇恨无法生存。我发誓会。军队会确保做到这一点。生活在边境是很艰难,但这个基布兹是属于以色列的。军队的存在就是为了你们,我也是。”
部分老基布兹居民的眼里亮晶晶的,从他们的样子中,堂吉诃德意识到,他们想听的就是这样的话。暴露在边境地区的农田里,丝毫没有城市中那种由胜利带来的兴奋,但至少他们还没有被忽略。还有一些老人纷纷向将军提出问题,诸如更多的军队保护、更良好的警报体系、政府承诺的补贴没有兑现等等。他快速地答复完这些问题后,朝堂吉诃德招了招手,会议算是结束了。他们和那些基布兹居民一起吃完蛋糕、喝完饮料后,很快就离开了。
两人走向吉普车。上车后,堂吉诃德告诉了将军关于“埃拉特”号的事,并说达扬已经改变了计划。后座上的达多身体靠在座椅上,闭起眼睛一言不发地听着。吉普车驶上大道后朝北部迅速开去,轮胎在粗粝的柏油路面发出咝咝的响声。过了好一会儿达多才开口:“导弹。严重的升级。新玩法。”
“达多,你方才跟那些基布兹居民说的都是认真的吗?”
“字字认真。”
“你要怎么让阿拉伯人的仇恨无法生存?”
“杀光他们派来的恐怖分子,”达多在后面恶狠狠地说,“不停地杀。每次他们想打仗的时候都要彻底打垮他们的军队。战争是疯狂的,很恐怖、很让人厌恶,但我们为了生存不得不打仗。他们不必这样的。他们根本就不明白我们可以肩并肩地和平相处。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当他们变得善良并厌倦了给苏联人做炮灰时。”
“他们不认为他们现在的做法是给苏联人做炮灰。”
“他们现在是不这么认为,对他们来说这要花时间理解。也许一代人,也许要两代。但和平会来的。”
车灯照耀下,远处路边站着一名女兵,做出搭便车的手势。“搭上她。”达多说。那女兵有一张胖乎乎的娃娃脸,穿一身宽大的作战训练服,手里颠耍着步枪,爬上副驾驶的座位,也没朝后座上看一眼。
“你疯了吗?违反规定,半夜三更独自一人来这儿。”达多在后座上问她。
她圆胖的指头指着一座小山上闪烁着灯火的地方,说:“我男朋友住在那个莫夏夫 里。”
“那你怎么不留下过夜?”
“我们吵架了。我讨厌他。”
“你要是被告到达多那里,他会把你从军队开除的。”堂吉诃德说。
“达多?”她响亮地打了个哈欠,“哈!那就正好让他跟我睡一觉。”
达多在后座上狠狠地戳了一下约西。约西又说:“也许你该考虑一下达扬将军。”
那姑娘说:“啊,高官们都一个鸟样,都是性欲狂,越高的越厉害。你们要去多远?”
“北部军区司令部。”约西说,“你不知道恐怖分子晚上就在这周边游逛吗?”
“那又怎么样?那我就不应该继续生活了?”
“这么说,生活对你来说是可以忍受的啰。”达多说。
“自从我们赢了战争后,生活就非常美好。打赢了会把他们压住一段时期的。每隔几年他们就需要重重地头破血流一次。天哪,我困死了。你们到了阿富拉叫醒我啊。”她舒舒服服地躺下去,步枪夹在两膝中间。
“乐意效劳。”达多说。过了一会儿,那姑娘沉睡后,他说:“‘每隔几年’,这些孩子明白,不是吗?”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命。”堂吉诃德说,“也许‘埃拉特’号事件会震醒那些还不明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