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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着

这一天已是战争的第六天,漆黑的凌晨时分,亚诺什·本·加尔召集属下的营连长到他的帐篷指挥部里开会,布置作战指示。这群人的形象都很邋遢,包括亚诺什本人:眼窝深陷,胡楂满脸,尘土满身,衣服让煤烟熏得黑漆漆的,还缠着绷带裹着纱布,一副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样子,真是精疲力竭了。亚诺什上校过去是乘坐一艘解救欧洲儿童的船通过印度来到以色列的,这是一个天生的凶猛战术家。他站到一张叙利亚地形图前,手里拿个笔记本,身体佝偻下来,因为相对帐篷的高度而言,他的个子实在是太高了。他那充血的眼睛不断扫视着人群,很多人他都是第一次见,士兵们临时顶岗指挥,因为他们的指挥官们不是受伤就是阵亡了。

“卡哈拉尼,帕斯特纳克呢?”

“撤下去了,长官。”卡哈拉尼盘腿坐在地上,膝上放着一张地图,明显看得出他在努力地让眼睛保持睁开。

“见鬼。严重吗?”

“不确定,长官。”卡哈拉尼叙述了血污满身、几乎不省人事的帕斯特纳克被自己的乘员送到医护兵那里的情景。

亚诺什悲伤地耸耸肩,开始发布作战指示,告诉这支已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部队,他们必须在几个小时后发起一场反攻。尽管有所怀疑,但也已经麻木,他们只是默默地接受了任务。从亚诺什这边讲,这个命令与他的军事意愿也是格格不入的。经过五天猛烈而血腥的肉搏战,敌人终于撤退了。与此同时,自己的部队也亟待休息和整编。然而他不仅必须发出让他们继续战斗的命令,还要鼓励他们执行。

那些高官要求反攻,他们要 “改变战场态势,抢在停火令之前行动”。 但他们对这些士兵起不到鼓励作用。亚诺什的讲话直接而严厉,他和他们说,他们已经粉碎了叙军的进攻,承受了敌人最猛烈的攻击,并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地滚了回去。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可以把叙利亚打出这场战争。随后战争很可能就结束了,以色列将在感谢戈兰高地战役的英雄这一口号中再次获得平安。因此这次的口号就是:“ 向大马士革进军! ”这番激励起作用了,年轻人的精神振奋起来,开始乱糟糟地议论这次新军事行动可能的名字,为突进叙利亚取一个代码。于是各种叫法被提出来,滑稽的、下流的都有,引起一阵阵哄笑和嘘声。

帐篷的门帘处,一个人高声喊道:“就叫‘黑豹’。”

阿莫斯·帕斯特纳克应声走进帐篷,他的脸上和胳膊上都缠着绷带,声音听起来却轻松欢快。在大家的齐声欢呼中,卡哈拉尼跳起来抱住他。亚诺什问:“你从拉姆巴姆医院里跑出来的吗,疯子?”

“不是,长官。医生告诉我说,如果我愚蠢到想回来的话,那他不会拦着我。”

阿莫斯戏剧性地一嗓子定了音,于是当天上午十一点,第七旅跟在带滚子的扫雷坦克后面进入叙利亚境内,通信暗号即为“黑豹”。阿莫斯立在他的坦克炮塔里,指挥着九辆坦克,这是他那个营仅剩的兵力了。

当萨姆·帕斯特纳克在因灯火管制而黑漆漆的本-古里安机场落地时,他的儿子正在被炮弹滑出一道道轨迹的天空下,穿过燃烧的被遗弃的坦克和各种车辆,冲进了叙利亚境内。到星期五,十月十二日拂晓,他的几辆坦克已经开到距离大马士革只剩三分之一路程的路段上,壕沟中的守军向他们射来猛烈的炮火;整条战线上的所有进攻也都慢了下来,因为一个新的伊拉克装甲师加入了战斗。

十月十二日,战争第七天,太阳冉冉升起,阳光透过树林,洒满了达扬位于拿哈拉的别墅里的小花园。他和帕斯特纳克坐在花园里,四周是一些迦南文化的古文物,有的基本上就是无价之宝,那是达扬通过种种方式弄到手的,还有几件是他自己修复的。

“我要去一趟北部,萨姆。那里是决定这场战争的地方。我也尽力打听一下阿莫斯的情况。”

“嗐,部长,阿莫斯在医院呢。那边太混乱了,我没法得知进一步的情况,不过——”

达扬还是像以往那样撇嘴一笑,说:“不,不在了。他回他的部队了。亚诺什亲口告诉我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父子俩都疯了。他当时伤得不能再重了。这下我可松了一口气。”

“听着,萨姆。下面是我对这次在关键时刻渡河的看法。我想要你代我去参加会议,替我说几句话。”

“听你命令,部长。”

还是那种习惯性的飞快讲话,说服力很强,只是声调稍显沮丧(达扬“上下起落综合征”的下降阶段,“坑洞”的人们已经开始这么叫了),他把跨运河作战计划批得一无是处。空军是一个限制因素。战机和飞行员的数量已经接近底线,美国的空运基本上还是零,而且运河边上的苏式导弹屏障也还没有突破。因此,横跨运河其实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空中支持。

还有,以色列人的手头也没有充足的架桥设备。塔尔的那个带轮子的大怪物还是个未知数,易出故障。再就是浮桥和橡皮艇了,就算这两样东西再好,也还是太慢、太脆弱,只能选择在小的桥头阵地对面艰难地横越。埃及装甲部队会无情地摧毁如此不堪一击的渡河部队,造成粉碎性的终极大灾难。而停火要好过这样的行动!他在几次讨论会上一遍又一遍地陈述这些观点,说得都让人心烦,并且他是公布他的立场的:“萨姆,你知道我无法忍受委员会的胡说八道。在内阁投票前会开整整一天的长会,先是在‘坑洞’里,然后是果尔达的战时内阁,最后才是内阁全会。作为国防部部长,我必须参加内阁全会。另外两个,你就代我去吧,b’seder?就说我马上就到,有什么紧急情况给我打电话。”

尽管帕斯特纳克很不情愿,但他也只能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听你命令,部长。”

但是紧急情况很快就来了。由于总参谋长的疲累和焦虑已经达到了顶点,当帕斯特纳克试图解释达扬缺席这次重要讨论的原因时,得到的是达多少有的吓人的狂怒。于是匆匆打了电话后,达扬从叙利亚前线返回“坑洞”,随后又和达多及全体参谋一起去参加核心的战时内阁会议。

帕斯特纳克非常清楚,问题已经白热化了,却依然无人提及。这问题其实就是两个字——责任。哪一个抉择可能会扭转这个国家的未来,只有内阁全会才能做这个决断。在以色列的管理方式中,军队作为“军事阶层”,必须朝“政治阶层”要指令。这种体系可以追溯到本-古里安时代的联盟体系,不过很脆弱,达扬自己在做总参谋长时就经常不理或绕过这一体系。随着管理以色列所涉及的各种各样、不清不楚的妥协,这种体系残存了下来,因为没有哪个党派愿意拿自己的席位去冒险,推翻这种平衡。不管怎样,当前,以色列的命运就挂在这种临时系统如何运作上了。迄今为止,“政治阶层”在跨运河计划上你逃我躲,不做决定,因此,“军事阶层”也就动弹不得。

果尔达办公室里,几名战时内阁成员开着会,谈话扯啊扯的,没完没了。除了达多坚定无比以外,似乎没有人太愿意承担这一行动的责任。说的话够多了!如果当前的核心内阁做不出一个明晰的决定,达多就无法进入内阁全会那个“政治阶层”里去说。他再一次耐心地给他们讲解星期六晚上的跨运河计划如何实施(强调高风险,并拒绝保证肯定能成功),就在这时,一名助理拿着一份电文进来交给总理。她看完后神情镇定地交给达多,请他大声念一下。

情报是绝密且可靠的,显示 安瓦尔·萨达特已经彻底拒绝了停火,并且命令他一直留在埃及境内的装甲师于星期六或星期日跨过运河进军西奈,对山口地区实施全面进攻。 烟气腾腾的房间内陷入一片如同祈祷般的寂静中。因为如果这个情报属实,那么意味着一个让人惊叹的奇迹正在酝酿。

这几个局中人以及全体军事参谋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在思索,怎么引诱萨达特派出他的装甲师跨过运河,并使其脱离导弹保护伞。四天的战斗间歇里,以色列驻守西奈的部队现在已经确立了自己牢固的阵位,休整完毕,战备状态良好。根据现代战争法则,防守强度与进攻强度的比例是四比一,因此,如果萨达特的装甲师实施进攻,那么他们将会在这些加固起来的防御线上碰得头破血流,而且在整个战斗过程中,佩雷德的空军也有能力痛殴他们。在那之后,以色列跨运河作战的计划就不是一个几乎不可估量的冒险了,而是很有可能最终成为一种切实可行的手段,从而打赢这场战争,尽管牺牲会很大。

果尔达第一个发言。“先生们,看来事件已经替我们做出决断了。”她用凹陷得像老奶奶的眼睛环视着众人,闪烁出希望和幽默的光辉,“内阁全会取消。”

帕斯特纳克瞥了眼达扬,达扬面无表情,微微耸了耸肩,好像是在说:“很好,萨达特把这份责任给承担了。” 4xtOZmjuOTUVitK9GGhYZS6jz2QAFq1gGBeCU0x/PwvEQDfkELof8gX4xMc7qEK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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