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谈画术

师古人

【文人画】自文人画盛行，而宋元以来凡工诗工画者，弄笔余闲，虽不能悉尽其力于繁复之山水，然兴之所至，每好作梅兰松石，以写其奇逸之气，此自东坡湖州以来，名迹俱在，艺苑所共见者也。唯画竹，自明文徵明以后，不师古法，习于野战，故有清一代画竹家，数虽多，皆不足观。近时朋辈，以书家而兼画竹者，吾得二人焉：湖州沈氏，于画无所不摹，精能之至，妙入能品，于髯所称为科班出身也，偶以余沈写竹，笔致方雅，然未能专精于此，成名一家；番禺叶氏，书法劲肆，雅近明贤，致力画竹有年，尝自评其竹为不落清人门限，其用笔有古拙之致，而灵气激荡处尚少。

【习画如何入手】习画，应先审选一家作为楷模，从勾勒名迹入手，打定根基；渐次参考各家以扩境界，但亦宜撷取各家之长，切忌不问精粗囫囵吞枣；最后能化古人为我有，创造自我独立的风格。

【临古与写生】今人学画，每不知临古与写生二者不可偏废。临古，犹士人读古人书，学为文章；写生，则详审造化形态之真谛，如山水之路源，花木之茁长，人物之动态，等等。举凡物理人情，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故而好学深思，心知其意，下笔始无舛讹耳。

【师古】师古人之迹，先师古人之心。

【继承传统】继承传统不能亦步亦趋，只限于摹（模）拟为自足，则无画矣。

【学习传统】学习传统极为重要。我国有悠久的绘画艺术传统，有历代大家遗留下来的许多名迹。他们在不同的社会里，用了一生的精力，积累了许多经验，我们要把这些丰富的经验学到手，再在艺术实践中运用，加以发展，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这是一生的事，不下苦功夫不行。

【师古人之心而不师其迹】学习古人，要进得去出得来，师古而不泥古。要不落前人窠臼，要有个人风格。

【临摹】初学画的学生，应先从临摹入手，要取法乎上，学习古代名画，通过对临、背临，对古人的笔墨构图要背熟悉，然后融合古人所长，渗入自己所得，写出胸中意境，创作出自己的作品，才能超越古人，即师古而不泥古。

【学习之法】要谦虚谨慎，善于学习，力戒骄傲自满，不准妄议他人。要向传统学习，向他人学习。在学习中，不可偏爱，不可只按自己的笔路去追求，不可只学一个，功夫越深越好，本事越大越好，笔路越宽越好。学习前人还要进得去，出得来，不可固守师法，食古不化。

【学画一开始就要把路子走正】学习前人，师法一定要高，一开始就把路子走正。在初期如果把路子走错了，将来很难纠正。

【扬长避短】学古人还要能取其长，舍其短。陈白阳的花鸟画很好，可是他画的荷花不可学。

【石涛山水】石涛山水画，是在善于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又敢于大胆突破，故有其成就。

【怎样才能学像我】你们画画，千万不要学我，因为我今年是这样，明年可能又是另一样。今年学像我了，明年就不像我了。你要真正学像我，就应该我学石涛，你就学石涛，我学什么，你学什么。这样你就更能像我了。

【对当代青年画家的希望】我对当代青年画家朋友们的希望是：研究名家的画，分析他们的风格，然后发展自己的方法。

师造化

【胸中有丘壑，下笔有乾坤】古人有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说法，这是什么意思呢？因为见闻广博，要从实地观察得来，并不单靠书本，两者是要相辅而行的。名山大川，熟于心中，胸中有了丘壑，下笔自然有所依据。要经历得多才有所获。不但山水如此，其他花卉、人物、禽兽也都是一样。

【体会物情，观察物态，融会贯通】要领略山川灵气，不是说游历到那儿就算完事了，实在是要深入其间，栖息其中，朝夕孕育，体会物情，观察物态，融会贯通，所谓胸中自有丘壑之后，才能绘出传神的画。

【天地万物皆可师】天地间万物都可以做我们的老师，并为我们所用。我画画讲究心神融汇，我爱石头、盆景等自然天成的风姿和盘旋交错的气韵，这些都对我的绘画大有帮助。

【行万里路】游历不但是绘画资料的源泉，而且可以窥探宇宙万物的全貌，养成广阔的心胸，所以行万里路是必须的。

【成功的画家：从心所欲】一个成功的画家，画的技能已达到化境，也就没有固定的画法能够约束他、限制他。所谓“俯拾万物”“从心所欲”，画得熟练了，何必墨守成规呢？

【化境】大抵艺事，最初纯有古人，继则融古人而有我，终乃古人与我俱亡，始臻化境。

【融会贯通】天下事一通百通。画虽小道，讵能外此？工山水者，必能花卉，善花卉者，必能人物。如谓能此而不能彼，则不足以言通，唯长此而短彼则可耳。

【胸中有丘壑】雄奇秀拔，不必曰仿某家，法某派，自写胸臆间磅礴之气耳。

【自己的面目】一个画家只要有了自己的面目，就令人佩服了。

【追求完美】在我所作的每一幅画中，我从来没有达到觉得它已尽善尽美的程度。我总觉得这幅还能改进，而我也常有改变它的冲动。

【满足即末路】当一位艺术家对自己的作品感到完全满意的时候，也许就是他死的时候。

作画的要诀

【作画的要诀】古人说，作文章的要诀在多看、多写、多改。作画也是如此。多看名家作品，以取各家之长。

【画画不难】画画并不难。如果你画美人不成，可改画钟馗，画钟馗不成，再改画石头。

【善与善变】要善学善变。善于学习他人之长，看到一件作品，要分析，要深入进去，才能领会其精华和糟粕。善于学习他人之长，就是首先要学得进去，才能变得出来。先是师他人之迹，然后才能进而师他人之意。不能人云亦云。

【关于天才】我不赞成强调什么天才，我也不主张什么刻板的功课。我不是说没有天才儿童，但多是被父母当宝贝一样到处“现宝”，斫断了灵性，大家一捧，家人一捧，再也不知下苦功。就是真的天才，也会给断送了。

【关于兴趣】不论学什么，最重要的是兴趣。我觉得，只要你有兴趣，就可以说是天才。以前的人说“三分人事七分天”，这话我绝对反对。我赞成“七分人事三分天”，自己下功夫最重要，尤其是在基础上下功夫最重要。

【兴趣之外，还要勤奋】有人以为画画是很难很难的，又说要生来有绘画的天才，我觉得不然。我以为只要自己有兴趣，找到一条正路，又肯用功，自然而然就会成功的。

【七分人事三分天】一个成功的画家是要经过刻苦钻研，善于吸取名作的精神，再予转变，达到了化境，才能不受固定画法的限制和拘束，而能“俯拾万物”“随心所欲”。但这不是短时期能达到的，重要的是肯下苦功。前人说：“三分人事七分天。”我认为是“七分人事三分天”，凡事任你天分再高，不用功也是不行的。你们应牢牢记住，好好用功学习。只要找到一条学画的正路，又肯用功，自然会有成就的。

【“神童”】世上所谓“神童”，大概到了成年以后就默默无闻了。这是什么缘故呢？只因为大家一捧，加之父母一宠，便忘乎其形，自以为了不起，从此再不用功。不进则退，乃是自然趋势，你叫他如何得成功呢？

【画画如何入门】以我个人的意思，要学画，首先要从勾摹古人名迹入手，由临抚的功夫中方能熟悉勾勒线条，进而了解规矩法度；写字也是一样，要先习双勾；跟着便学习写生。写生首先要了解物理，观察物态，体会物情，必须要一写再写，写到没有错误为止。

【初学门径】初学的人，仍以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为是。现在就我个人学画的经验，略写几点在下面，与大家研究：

（1）临抚。勾勒线条来求规矩法度。

（2）写生。了解物理，观察物态，体会物情。

（3）立意。人物，故实，山水，花卉，虽小景要有大寄托。

（4）创景。自出新意，力去陈腐。

（5）求雅。读书养性，摆脱尘俗。

（6）求骨气，去废笔。

（7）布局为次，气韵为先。

（8）遗貌取神，不背原理。

（9）笔放心闲，不得矜才使气。

（10）揣摩前人要能脱胎换骨，不可因袭盗窃。

（11）传情记事。如写蔡琰归汉、杨妃病齿、浔浦秋风等图。

（12）大结构。如穆天子传、屈子离骚、唐文皇便桥会盟、郭汾阳单骑见虏等图。

【读书的好处】作画如欲脱俗气、洗浮气、除匠气，第一是读书，第二是多读书，第三是须有系统、有选择地读书。

【如何打根基】你们不光要学习画画，还要熟读画理、画论，才能打下扎实的根基。

【国画之前途】今日我国画之前途，应由莘莘学子各尽所长，策群力以开拓广阔之领域。要为汉画之宏伟成就计，不能如前人之孜孜矻矻仅为一己之成而已也。其于艺术所树目标、范围，亦自与前人不可同日而语。故于从师之外，尤重同学之间相与切磋，共同钻研，所谓良师益友并重可知。

【勾稿】余于学画，提倡练习勾稿者，因古人用笔常于微细处见精神，学者每不易骤得。唐人学书，采用双勾法，使学者于点画游丝微细处俱不得放过。作画亦然。吾人每见佳画，常于细勾之后发现自己未到之处，或在观赏古人画时，目为平凡之作，勾后始悟其精妙者，是不可不知也。

【线条的重要性】学画，首先要从勾摹古人名迹入手，先学习双勾，次则写生，再次才到写意。你们应该先把线条练好，在临摹时必须仔细观察、揣摩线条的用笔。

【勾稿的技巧】勾稿子，就是学习线条的用笔，粗细、转折、顿挫，都要与原画一样，切不可草草了事。色彩也应在勾稿上注明。或染上一点原画的颜色，以免忘却。这样去勾，日积月累，就能心领神会，到自己画时，自然就能根据物的形态和画面的需要而运用自如了。

老师教学生也应当如此，告诉他绘画的方法，由他自己去追讨，不可叫他固守师法，然后立意创作，这样才能成为独立的画家。

【学画的第一要务】学画第一重要的是勾稿练线条。

【笔底洁净】作画唯一重要的是笔底洁净。

【勾稿如画白描】勾稿必须如画白描，笔笔严谨，不能草率。

【学画一二三】学画应是一临抚，二写生，三创作。

【画画不求面面俱到】若是业余搞绘画的，那就和职业画家不同，时间、条件有限，这就不能要求样样都会，面面俱到。就是画画，也不要工笔、写意啥都来。就拿我这个职业画画的来说，年轻时我和你一样，啥都喜欢，啥都搞；后来才理解到这样下去不行，应当削减削减。你看，我现在用的印就不是我自己刻的。

【踏步不前的原因】有的人在艺术领域里，为什么会长期踏步不前呢？可能是学习方法上有问题，也可能是自满，只知自己的优点，体会不到别人的优点，感到别人处处都是缺点。这样下去。学习任何学科都不可能有长进，甚至会倒退的。

【走自己的路】希望你们不要专学我。各人应当根据自己的所长，走自己的路，创出自己的面目。否则老是在别人的背后爬行，是永远也不能超过的。

【目力与画法】我近年的画，因为目力的关系，在表现上似乎是变了，但并不是我发明了什么新画法，也是古人用过的画法，只是后来大家都不用了，我再用出来而已。

【画家应该什么都能画】作为一个画家，应该什么都能画。不能说只会画这个，不会画那个，只能说长于这个，短于那个。

【中国画之基础】作为一个绘画专业者，要忠实于艺术，不能妄图名利。不应只学“文人画”的墨戏，而要学“画家之画”，打下各方面的扎实功底。首先须具有书法功力，才善于掌握骨法用笔，这是中国画特有的基础。

【取法乎上】在学习方法上，我主张取法乎上，得乎其中，若是格调太低，则为人所不取。

【规矩法度】学习绘画，还必须注意规矩法度。有些画家，只知胡涂乱抹，画得很熟练，但没有画意。一幅画不管大小，或工或写，都要有笔有墨，有情有趣，这样才能称得上是一幅中国画。

【学画经验谈】就我个人的经验，也是学习的历程来说，要想画出成绩来，首重勾勒，次重写生，其次才能谈到写意。勾勒就是用笔墨线条来描画，写生、写意则不论画花卉虫鸟、山水人物，总要了解理、情、态三事。

【临摹的重要性】上面一段谈的是理论，如何去着手呢？我的经验是先要临摹。临摹之前又得观审名作，不论古今，眼观手临，还得心领神会。有一点最要注意的，就是切忌偏爱。因为名家之画都有其长，学习的人都应该吸收采取，但每人的笔触又天生有不同之处，故学习的时候不可只专学一人，也不可单就自己的笔路去追求。要凭苦学与慧心来汲取名作的精神，又要能转变它，才能立意创作，才能成为有独立性的画家，才能称之为“家”，成为画的风格自成一家的“家”。所以唐宋时代的画家根本不兴作题款，因为名画家各人有各人画风，给人一看，就可知道这是某人的作品，看他的片楮寸缣，就可以代表他个人，哪里用得着签名盖章这一套？

大画家

【成为一个大家】笔墨是融会贯通的，各种画都要学好，才能成为一个大家。

【大画家】你们不能只学一门，应该广泛学习，要山水、人物、花鸟都能画，只能说是长于什么，才能算是大画家。

【独立的画家】你们不要学习我的面目，因为我仍在变化中。你们应吸取各家所长，不能固守成法，然后立意创作，才能成为独立的画家。

【真正的画家】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画家，不仅需要在绘画上勤学苦练，在书法、文学、理论、生活等多方面都必须下功夫，而且必须终生学而不厌，老而不辍。

【人品与画品】人品高，画品亦高。

【风格的形成】一个画家要形成自己的风格，不仅要师今人、师古人，更要师造化，兼效百家。

【成一家之言】要能临摹，善观赏，博取古今之长，然后乃能立意创作，立一家之画，成一家之言。

【画面上的题字】画面上的题字，也是很重要的。若字写得不好，就会影响整个画面，所以画家还得好好练字。

【领悟】艺术这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要去领悟。领会后，自己再动脑子想想，如何学到用笔中的奥妙所在，诸如怎样用笔、用墨、用色等。

【意会】我认为，绘画是无法教的，必须靠自己去体会。只能意会，难以言传。 g0cQKAPIkAfuhOYmosV1AkmR/GTgH2hX3blTwnu8NXgqQqnBV+gcL4ihkeVN0qm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