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一眼认出,水下的不是别人,正是杏花。他正欲走下舷梯,转眼见马荣于拐角处现身,便只朝那头指了指,默默无语。马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当即咒骂一声,撒腿冲下了舷梯,任由湖水漫过膝头。他左右手同时插入水中,一把捞起尸身,继而将其带到了甲板上。狄仁杰领他入了主舱,吩咐将尸体安置在长榻上。
“这可怜丫头,怎么比我想的还要重!”马荣一边说,一边拧干自己的袖子,“恐怕是有人在她的袄子里放了重物!”
狄仁杰没接他说的话,只静立一方,俯视着那张已了无生气的脸庞。死水般的双眸正直直地向上盯着他的脸。她身上仍裹着那件洁白的舞衣,只不过外面还套了一件绿缎袄子。那件薄袍已浸得湿透,丝料紧紧贴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近乎透明,泄露春光。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叫狄仁杰打了个寒战。就在不久前,这名少女还在宴会厅中央旋转起舞,宛如在飘飘云雾中舞蹈,惊艳四座。怎料眼下,她却突然香消玉殒,一去不回了。
狄仁杰将自己从对杏花的怜惜之情中抽离出来,即刻俯下身去,细察尸体右边太阳穴上的紫色瘀伤。而后他又试着替尸体合上双眼,然而杏花的两边眼皮一动不动,一直维持着死不瞑目的样子,视线直勾勾地落在狄仁杰身上。狄仁杰见状,只得从袖口取出一方帕子,轻轻地盖在了那张沉静且无血色的脸上。
彼时,洪亮和乔泰也赶来了。狄仁杰转身对二人说:“这舞姬杏花,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遇害了!马荣,你站在外面守着甲板,任何人都不准放行。我不想受任何人打扰,此事切勿声张。”
说着,狄仁杰抬起了尸体瘫软的右臂,在那袄子袖中摸索良久,费了好些功夫才从中取出一个滚圆的铜香炉。里面的炉灰沾了水,已经成了一坨灰泥。他把香炉交给洪亮保管,遂行至靠墙的桌边,发现在两个烛台之间的红缎桌布上,竟有三处细微的凹陷。于是他招手唤来洪亮,让后者把方才发现的香炉放置在桌上,却见那三脚香炉的足底便恰与三处凹陷相吻合。
“如此案情便明了了!”狄仁杰在梳妆台前寻了一张圆凳落座,对洪、乔二人伤感道,“凶手把杏花骗进了主舱里,然后趁其不备,从后面打昏了她。此人非常歹毒,先是把沉甸甸的铜香炉放进了杏花的袖子里,接着把她拖到了外面,沉入水中。他料定这样一来便不会激起浪花,闹出动静,而杏花也会由于香炉的重量沉入湖底,不复得见。可他手忙脚乱,匆匆逃跑,故不曾注意到杏花外袄的一只袖子被舷梯的钉子给钩住了。杏花仍旧溺死了,皆因她袖中的香炉过于沉重,以至于她的面部一直被淹没在水下几寸处。”狄仁杰说着说着,略感疲惫,遂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复下令道:“洪亮,看看她另一只袖子里有什么!”
洪亮于是上前,将另一只袖子翻开查看。袖中只有一个业已浸湿的小包裹,里面装着几小张杏花的红色名帖和一张对折的纸。洪亮将折纸呈上,交予狄仁杰验看。
这纸跟杏花一同落了水,软趴趴的,好似一动就会撕烂。狄仁杰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旁侧的洪亮与乔泰凑去一看,不禁异口同声:“是张棋谱!”
狄仁杰点了点头,由此回想起了杏花生前对他所说的话。“洪亮,把你的帕子拿来!”他取过洪亮递来的帕子,把浸湿的折纸包了起来,揣入了袖中,随后起身走向舱外。
“你且留在此处看守主舱!”他对乔泰吩咐毕,遂又转向其余两名亲随:“洪亮、马荣,你们随我一道回宴会厅,我准备在那里对案件进行初审!”
返回宴会厅的途中,马荣开口说:“老爷,再怎么说,我们也不用往远了查,那凶手肯定还在这船上漂着哩!”
对于他的话,狄仁杰不置可否,只默默地掀起了珠帘,带领二人走入厅中。
此时,晚宴已接近尾声,众宾客品味过菜肴水果,正在吃最后一碗散席饭,席间相谈甚欢,纵情如前。韩咏翰见狄仁杰回来,忙招呼他道:“您来得正好,我们正打算到船顶上赏月呢!”
然而后者并未搭理他。只见狄仁杰屈起手指,在桌上猛地叩了几下,大声喊道:“请各位保持肃静!”
众人愕然,纷纷向他投去不解的目光。
狄仁杰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首先,我今日受邀来此,作为客人,对各位的款待自是感激不尽。不巧的是,这宴席之乐必须结束了。从现在起,我不再是诸位的客人,而是要以县令的身份跟你们说话,你们也会明白,我这么做,是为了履行对在座诸位、对汉源乃至本朝应尽的义务。”他随即扭头对韩咏翰说:“韩员外,我不得不请您离开本座席了!”
韩咏翰神情恍惚,尚未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也只得听命行事,茫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旁的银莲花会意,将他的椅子挪到了刘飞波一席上。韩咏翰呆呆坐下,揉了揉发蒙的醉眼。
狄仁杰疾步走到首席正中落座,马荣与洪亮二人也一并走上前来,立侍左右。狄仁杰缓缓开口道:“本县宣布,现在此开设临时公堂,调查舞姬杏花遭人蓄意谋杀一案!”
说罢,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厅内众人。他们听了这话,大多还未完全搞清楚状况,只茫然无措地望向首席。狄仁杰遂命洪亮提来船主,并取一副笔墨纸砚,以备书写之用。
再看次席的韩咏翰,眼下他已经清醒,贴在身旁的刘飞波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刘飞波点了点头,韩咏翰立刻起身质疑:“大人,这是否太过武断了!在座的各位都是汉源名士,万望大人……”
怎知狄仁杰不听他言,冷酷地打断道,“证人韩咏翰,坐回位置上!若无本县提问,保持缄默,不得发言!”韩咏翰受了他呵斥,不由得涨红了脸,瘫软在椅子上。
彼时只见洪亮带入一名男子,并将他押到了首席跟前。此人正是花船的船主,生得一张麻子脸,面上坑坑洼洼。狄仁杰命他跪下,并当场绘出花船的平面图。船主紧张得两手发抖,颤巍巍地抓起笔,一笔一画,奉命而行。其间,狄仁杰冷眼审视着次席众人。他们原本都还醉醺醺的,余兴未尽,此时见宴饮花席突然成了审讯凶案的公堂,纷纷清醒过来,内心苦不堪言。
船主绘毕花船简图,恭敬地呈上了桌面。狄仁杰乃将之塞进洪亮手里,命其补绘宴会厅中坐席的位置,再录下众宾客的姓名。洪亮招手唤来一个小二,任他指到谁,小二就附耳报出那人的名字。随后,只听狄仁杰毅然决然道:“舞姬杏花在献完舞后就离开了此厅。在那之后,席间一片混乱,你们全都四处走动过。眼下就听尔等一一详述,在杏花离去后的那段时间里,你们每人都各自去了哪里,做了何事。”
王掌柜听言主动起身。他摇摇摆摆地走到狄仁杰席前跪下,义正词严地说:“小人有话要说,还请大人准许!”
见狄仁杰颔首,他才昂起那颗肥硕的头颅,方始陈词:“杏花是名满汉源的舞姬,我等今日听闻她遭人暗算,自是悲痛不已。此事固然可怕,但诸位同乡,我们可千万不能被表象迷惑啊!
“许多年来,小人频频在这艘花船上赴宴,对这花船敢说是了如指掌。所以这船上事无巨细,就请小人为大人您一一道来。须知这底舱下有十八名桨夫,十二人负责划桨,六人轮歇。我这么说,绝对不是在诽谤自己的同乡,只是大人,您迟早会查出,这些在花船上干活的桨夫,通常都是些没出息的酒鬼和赌徒。所以说,凶手肯定就在他们中间!况且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见了,无非是里头有哪个无赖模样长得俊俏了些,与船上的艺伎有染,一听对方想要分手,就一时冲动,暴怒杀人!”
说到这里,王掌柜顿了顿。他心神不定,慌忙地瞥了一眼舱外的沉沉黑水,复又接着道:“大人,不仅如此,还有一事需要参酌!这大湖深不可测,自古以来就有很多离奇诡异的传说。大家都认为这湖水是从地底深处涌上来的,偶尔还会有污秽之物从水底下冒出,伤及活人性命!且不说从前,光是今年就有不下四个人溺水了,怪就怪在,人是掉进湖里去了,却怎么也打捞不着尸体。据说在这些人落水后,还有人曾见过他们拖着浮肿的身子,在活人堆里游荡呢!
“小人自认为有义务向大人您禀明这两点,还请大人留意汉源本地的背景,从这两方面出发,再三斟酌案情。小人这般叙述,也是不愿看到在场的各位朋友受不必要的折磨,被当成普通犯人一样审!”
次席暗暗泛起了一阵赞许之声。
狄仁杰大力叩了叩桌,示意众人安静,直直逼视王掌柜道:“只要提出意见的方式合宜,本县自会心存感激,乐意听取。诚如你所言,本县也想过,凶手有无可能是从底舱上来杀人的,关于这点,到时我自会提审船员。再者,本县也非不敬鬼神之人,所以不排除水中有邪物作祟的可能。证人王某,至于你说的‘普通犯人’,本县须得提醒你一句,公堂之上,人人平等。在揪出真凶之前,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跟底舱的桨夫、后厨的厨子有同样的嫌疑!还有谁有话要说吗?”
彭掌柜遂离座起身,走到席前跪下。只听他急切地问道:“不知能否请大人屈尊明示……这可怜姑娘是如何遇害的呢?”
狄仁杰一口回绝了他:“这涉及案情机密,现阶段还不能透露。还有谁要说?”
次席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狄仁杰接着说道:“方才本县已给过你们尽情发言的机会,既然无人上前,那么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给我保持安静,此案交由本县处置,本县也将依言进行调查。现在请证人彭某回到座位上,证人汪某上前来,详述你在那段时间的去向。”
王掌柜说:“当时大人您慷慨举杯,提出为汉源的舞姬干上一杯,小人随酒后,就从左侧的厅门到客厅去了。我见客厅没有人,就穿过走廊,去了一趟盥洗室。回宴会厅的时候,我刚好听见康伯康仲两兄弟在吵架,等刘老爷劝和以后,我见他们不再相争,就去找他们敬酒了。”
“那你可曾在走廊和盥洗室见到过什么人?”狄仁杰问。
王掌柜摇了摇首。待洪亮将王掌柜的证词记录完毕,狄仁杰才唤了韩咏翰上来。
“当时我跑去同那乐师指挥说了几句,”韩咏翰瓮声瓮气地说,“后来突然有些许头晕,就走到了外面的前甲板上,靠在入口的影壁下首站了一会儿,且消酒意,顺便欣赏湖景。等我感觉略微好些了,便就地寻了个陶瓷凉凳坐着。银莲花一路来寻,就是在那儿找到我的。至于余下事情,大人应当知晓,韩某就不再多说了。”
彼时,那名指挥正与琴手乐师一道,远远地站在厅内的一角。狄仁杰点他上前,遂发问道:“你能否证实,在这个时间段里,韩咏翰一直待在前甲板上,不曾离去?”
指挥惘然,与周围人面面相觑。乐师们齐齐摇头,指挥见状,闷闷不乐地回禀道:“回大人,小人不知!当时我们都在调试乐器,不曾向外面看过一眼。直到后来,银莲花姑娘来到乐池,问我们知不知道韩员外在哪儿,小人才和她一起到前甲板上去寻人的。当时我们看见韩员外坐在陶瓷凳上,就跟他刚刚说的一样!”
“你可以下去了!”狄仁杰喝了韩咏翰一声,随即命人引刘飞波上席前来。
狄仁杰注意到,眼下刘飞波魂不守舍,嘴唇抽搐,已不似先前那般泰然自若。可当他一开口,声音却是沉着如常:“舞姬退下后,刘某看邻座的彭掌柜不太舒服,便在王掌柜离厅后搀扶他从上首厅门离开,走到了右舷甲板上。我留彭掌柜在原地,让他倚着栏杆稍作歇息,自己只身穿过走廊,去了趟盥洗室,然后就回去找彭掌柜了,一路上不曾见到任何人。等我回去,彭掌柜说他感觉好些了,便与我一道回了宴会厅。到了厅中,我见康伯康仲两兄弟起了争执,便上前劝他们互相敬对方一杯,化干戈为玉帛。刘某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又传彭掌柜上前。后者证实,刘飞波所说的每一个细节全部属实。狄仁杰乃命人提来下一位证人苏掌柜。
苏掌柜拉长了脸,浓眉紧蹙,愤懑地瞪了狄仁杰一眼。他活动了几下宽肩,声音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小人可以证明,第一个出宴会厅的人是王掌柜,后一位是刘老爷。他们一走,这一席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了。我独自留在座位上,跟先前表演剑器舞的两个舞姬聊了会儿天,聊着聊着,就听其中一人提醒,发现我不小心沾上鱼露,把左袖弄脏了。于是我离开宴会厅,沿着走廊去到了为我备下的第二间舱房。房中已有家仆备下的包裹,里头装有用以替换的干净衣物和我的洗漱用品。我很快就更衣完毕,一出门就碰见杏花横穿客厅,一路向前走。我在舷梯口追上了她,称赞她舞艺卓绝,可她看上去极为不安,只匆匆回了句‘待会儿宴会厅见’,就拐到左舷去了。我从右舷的门进了宴会厅,见刘老爷和两位掌柜都还没回来,就继续和先前那两个舞姬聊天去了。”
“你见到杏花的时候,她身上穿着什么衣服?”狄仁杰问。
“回大人,她当时还穿着那件白色的舞衣,但外面还套了件绿缎面料的短袄。”
狄仁杰让他回到座位,又着洪亮到化妆间一趟,将鸨母提来审问。
那鸨母正是狄仁杰先前透过窗子窥见的胖婆娘。据她自述,其丈夫在柳青巷经营生意,是杏花与另五名艺伎所属行院的院主。狄仁杰问她道:“你最后一次见杏花是什么时候?”
鸨母回答:“回大老爷,是在她跳完舞回来的时候,那会儿她看上去真是跟天仙一样,您说对吧?奴家跟她说‘乖乖,你看你全身都出汗了,还不快换件衣服,要不然小心着凉!’又让丫鬟拿出她那件上好的蓝色袍子给她穿上,谁知杏花突然推开了丫鬟,自个儿套上绿袄子走了。那是奴家见她的最后一面啊,奴家向大老爷发誓,奴家说的全部都是真的!这小可怜究竟怎么死的?就连那丫鬟都像中了邪似的,不停在奴家耳边唠叨些鬼故事,说是——”
“多谢!”狄仁杰打断了她,遂吩咐马荣将那丫鬟提来面前。
那小丫头上了前来,却是哭哭啼啼,一直抽噎个不停。一旁的马荣怜香惜玉,不忍看她落泪,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却也没能哄好。只听她哀哭道:“大人,是湖里的怪物把她拐走了!奴婢求求您了大人,趁那水鬼还没掀翻这船,求您下令马上掉头上岸吧!那妖怪可吓人了,奴婢、奴婢可是亲眼所见啊!”
“你是在何处看见妖怪的?”狄仁杰闻言讶然,顺着话头问。
“回大人,就在妈妈吩咐我拿出那套蓝色衣裙的时候,那东西突然冒了出来,从窗外向她招手,杏花姑娘也看见了!大人,奴婢亲眼所见,那东西向她招手,喊她出去!杏花姑娘一个弱女子,又哪能违背鬼神的召唤呢?”
彼时,只听得次席众人窃窃私语起来。狄仁杰大力敲了敲桌子,追问道:“那妖怪长什么样?”
“回大人的话,那妖怪又大又黑,奴婢透过纱帘看得一清二楚!它一只手捏着一把长长的匕首,挥来挥去,威吓杏花,另一只手……正招她出去哩!”
“你可看清它穿着什么衣服,又戴着什么帽子?”
“奴婢刚刚不是说了吗?那是个妖怪,”丫鬟气愤地说,“那东西没有固定的形状,它就是个可怕又倒人胃口的黑影!”
狄仁杰朝马荣摆了摆手。马荣会意,将那丫鬟带下去了。
之后,狄仁杰还听了银莲花和另外四名艺伎的证词。除了银莲花曾被狄仁杰叫出去找杏花的下落,其余人都不曾离开过宴会厅,而是一直在和苏掌柜交谈。她们不曾看着王、彭、刘三人离去,狄仁杰问起苏掌柜回厅的具体时间,她们几个也答得十分含糊。
随后,狄仁杰起身宣布,接下来他将移步上甲板,审问一众船员与小二。
他再度拾级而上,老仆洪亮紧随其后。另一头的马荣,则是和船主一同召集全体船员去了。
狄仁杰在栏杆旁寻了张凉凳坐下,额前满是汗珠。他伸手推了推额前滑落的官帽,抱怨道:“这上面跟里头一样闷得慌!”
洪亮忙为狄仁杰递上扇子,灰心丧气地说:“老爷,方才的审讯根本不见有任何进展!”
狄仁杰大力摇扇,说:“谁知道呢?我觉得方才的审讯也在一定程度上阐明了形势,为我们理清了头绪。先前王掌柜说,此处的桨夫都是些狐朋狗党,果然不虚!我看他们个个眉眼不善,不像是什么好人!”
一群桨夫自从登上了甲板,便一直交头接耳,言语不逊,后来得了马荣与船主当头咒骂,这才变了脸,像模像样地恭敬起来。船上的小二和厨子也来了,被拉到了桨夫对面排开。
狄仁杰心想:“我倒是不必盘问舵手和宾客们的仆从了,只因洪亮已向我确保过他们的行踪。宴乐之时,这些人一直都围着马荣,聚精会神地听他讲黄色故事,一步也不曾走开。”
他从船上的小二开始盘问,然而并未有什么收获。姑娘们方一开始跳舞,他们便跑到厨房去,迅速扒拉了几口干粮。其中唯有一人曾上来过,是为查看宴会厅的各位客人有何需要。那人亲眼见到彭掌柜整个人靠在栏杆上,吐得一塌糊涂,且当时刘飞波并未作陪。
随后狄仁杰等人对所有厨子和桨夫进行了严密的交叉盘问,最终发现并没有人离开过底舱。据他们回忆,当花船行到湖心后,舵手便对着活门吆喝:“可以休息了!”那些桨夫个个都是好赌之人,哪肯放过一丝休息的间隙,当即开设牌局,赌得热火朝天,不曾有人挪窝。
彼时,船主正在一旁夜观天象,面露愁容。他见狄仁杰起身,忙开口道:“大人,看这天色,只怕要遭暴风雨了!咱们还是尽快把船开回岸上去吧,这花船娇贵,可经不起风雨的蹂躏啊!”
狄仁杰点头准许,随后下梯。他径直走到主舱,只见乔泰仍站在榻边,看守落水舞姬已然长眠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