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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计谋

狄公回到内室,主簿帮他脱下官服,换上一套薄薄的灰色棉布夏衣。狄公吩咐他将午膳传至内室,再送一盆冷水和几条毛巾进来。若是班头回来,即刻前来复命。

吩咐妥当,狄公开始在室内来回踱步,垂头思考着眼前的事态。这三个登徒子显然是受夏光的主子——那个深藏不露的幕后黑手,指使行事。在旧道观后面约定之地的孟夫人会认识那个凶徒吗?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然而,有时就是会出现这样一个柳暗花明的转机,使一个棘手案件迎刃而解。突然有人敲门,狄公迅速抬头,心里希望是班头带着好消息回来了。但来的只是一位小吏,送进来一个摆有米饭、羹汤和酱菜的托盘。

狄公坐在案旁用餐。这一餐他吃得味同嚼蜡,脑海里翻腾的全是那三起谋杀案。他感到调查已经进入一个拐点,毕竟凶手的动机总算查明了。起初,他认为罪犯动机是贪婪,目的是偷取御珠和金条,后来这个想法被推翻了,他认为歹人行凶多是出于嫉妒,于是认定关于御珠的故事是一个骗局。现在嫉妒杀人一说看来也并不准确,至少不是凶犯的主要动机,因为毫无疑问,那凶徒最基本的动机是一种伤害女子的变态冲动,包括虐待和凌辱任何女子。当然,贪婪的因素仍然存在,正如黄金失窃和操纵赌局所表明的那样,同时又有嫉妒心作祟。但是,这些因素都已退居其次,支配一切的就是熊熊燃烧的变态欲望。这一点对案件极为不利,因为一旦有这种冲动的人发现恶行无法得逞时,便就会不顾后果,诉诸暴力发泄。

目前,有嫌疑的人员已经减少到他所认识的寇、卞、匡三人,但仍可能还有第四个人,只是尚未浮出水面。狄公叹了口气。如果是贪婪、嫉妒、报复或任何其他众所周知的动机驱使了凶手犯罪,那么侦破的方向便也是清晰明了的——只要对这三个嫌疑人进行艰苦深入、系统细致的调查,包括他们的背景、家庭、财产等状况,便可推断一二。然而,现在狄公却是在和一个凶残变态的疯子博弈,罪犯随时都有可能再行凶,他却没有时间进行如此漫长的调查,必须立即采取行动。但是,要采取什么行动,针对谁采取行动?

狄公陷入深思,不禁放下筷子,呆坐在那里,连室内闷热如同蒸笼也全然不顾了。

那小吏复又进来,端着一个大铜盆,盆里放着浸在清香冷水里的毛巾。狄公取出毛巾正欲擦脸,班头走了进来。狄公看他垂头丧气,就焦急地问:

“出了何事?”

“回令君,我们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那间宅子,那是一个曾在大宅院里当差的花匠的住所,许多年前就荒废了。正房已是一片废墟,但是后院里花匠住的地方,倒是情形不错。那姓孟的夫人是个老太,独居在那里,每天早晨有个打杂的下人来干些粗活。住在那一带的邻居都说那宅子里必有肮脏勾当,因为他们时常看到各路男女深夜在那里进进出出的。但是,由于那地方本就是废宅,外人也很难看到或听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所以也没人知道是谁杀了那孟老太。”

“谁杀了她?你这笨嘴拙舌,怎地不早说!她怎么死的?”

“禀令君,那老太是被勒死的,”班头一脸不高兴地回答,“她那里一定来过客人,而且应该是在我们到达前不久刚离开,因为我们发现放在桌上两个杯子里的茶还热着。孟老太躺在地板上,身边的椅子被掀翻,一条丝巾紧紧地勒在她的脖子上,我赶紧上前把丝巾解开,但她早已一命呜呼。我把尸首带回来了,仵作正在验尸。”

狄公听罢咬紧双唇,心头暗怒,这已经是第四起凶案了!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好吧,你做得很好,先下去吧。”

班头反身走到门口,差点儿迎面撞上要进来的洪亮。衙门口的守卫已经把最新的命案告诉了洪亮,他也急于知道情形究竟如何。一坐下来,他便开口问道:“令君,此事该当如何?”

“洪亮,又有一人丧命,这说明我们面对的是一个非常狡猾和强悍的对手。我先告诉你你走后衙堂上发生了什么事。”狄公便把梁紫兰擒住三人的经过详说了一遍,道:“那凶手定是看见梁紫兰带着三个登徒子和牡丹到县衙去了。当然,他并不认识那三个人,因为他已把绑架之事委托给了他的走狗夏光。但他却认出了牡丹,他一定是此前在某次宴饮上见过她,便想将她作为虐害的对象。他当即判定,梁紫兰那一通拳脚,定会让他们供出约定好要带受害者前去的地址,就赶在我们之前,去那里先下手结果了拉皮条的孟老太。”狄公分析完毕,恼怒地扯了扯他的胡须,然后长叹一声,问道:“罢了,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令君,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我和盛八谈了很久,他派出许多人手打探,但仅是听说,那个操纵赌局的人似乎也做些古董生意。”

“又是古董生意!怎会如此凑巧,每一个与此案有关的人都爱好古董!”

“至于匡敏,客栈老板说他是个性情温和之人,从不招惹是非,而且十分守信,没有拖欠过房钱。我们一起查阅了客栈登记簿,发现上一年他总共在那里住了八回。他每次都不期而至,停留的时间从不超过两三天。他常常用毕早饭就出门,直到深夜方才回来,而且从没在房内接待过任何人。”

“他上次入住是什么时候?”

“大约二十天前。匡掌柜偶尔会叫老板给他找个姑娘来服侍,但是只要普通妓女,而不是要找头牌。姑娘不必十分出挑,只要干净、健康,价钱适中即可。”洪亮挤了挤眉眼,无奈说道,“我到附近的妓院去了,客栈老板过去常从那里为匡掌柜找姑娘。

“我和那些曾做过他生意的女子聊了聊,可惜她们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那些女子说,与大多数恩客相比,匡敏并不算出手阔绰,但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他从没有非分的要求,她们自不必费心取悦他,因为他也不会凭心情大加犒赏。仅此而已。”洪亮停顿了一下,然后好奇地问,“令君,您为什么要如此留意匡敏的事情?我本以为……”

他们的对话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仵作走进来,跟狄公行礼之后,递过一张纸,说道:“禀告令君,通过验尸我可以确定那个姓孟的女子有五十岁上下。除了颈部勒痕,尸体上没有发现其他暴力伤害的痕迹。我猜想,当时凶手正和她一起喝茶,然后借机离开了椅子,走到她身后,突然把丝巾绕到她的脖子上。巨大的拉力将丝巾绷紧,丝线深深地勒进肉里,几乎割断了她的气管。”

“辛苦你了。把尸体先敛于临时棺材内,通知其家属来认尸。要尽快办理,这么热的天气,尸首恐怕不能在此久留。寇元良已经把瑿娘的尸体带回去了吗?带走了?那很好。也要通知夏光的家人。我听说他的父母住在京城。”狄公用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继而问道,“中午那三个案犯怎么样了?”

仵作撇了撇嘴。

“耳朵撕裂的那个还有几根肋骨骨折和其他一些内伤。我把胳膊脱臼的那人肩膀接好,给他服了安神药,恐怕他的脑袋还得慢慢从震荡中恢复。我想这二人再将养几天就可以过堂受审了。至于那个喉咙被踩扁的家伙,估计要过个一两个月才能开口说话——如果他运气够好的话!”

仵作离开后,狄公对洪亮说道:“看来这三个倒霉虫已经受到了惩罚!梁紫兰是个狠角色,真是不好招惹!可她竟然名叫紫兰,岂有此理!哎,这天气怎地越来越热了!把窗户打开吧,洪亮。”

洪亮开窗探探头,赶紧撤回来,随手又关上了。

“外头更加闷热呢,令君!天上灰蒙蒙的,乌云低垂,一丝风也没有,看样子是暴雨将至了。”

狄公从脸盆里拿出一条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把毛巾搭在脖颈上。他把脸盆推到洪亮面前,“你也洗把脸。吃午饭的时候,我细想了一下那三起谋杀案。到了第四起,孟老太的死,也没有实质性地扭转我的推论。洪亮,现在我简单给你梳理一下情况。”

“令君,在此之前,我很想知道您为什么对匡掌柜的行踪如此感兴趣。”

“我一会儿就要说到他。匡掌柜在其中一个推论中举足轻重。但是别着急,我们得抽丝剥茧地拨开这些谜团。目前,所有凶案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凶残至极的狂魔为幕后主犯。他的身份我们还无法直接确认,因为他精心设局,除掉了所有可能对他不利的人。瑿娘、董迈、夏光、孟老太都死了!我们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还有一再涉及的古董交易,御珠失窃的传说,以及白娘娘神秘圣林中那些诡谲可怕的故事,几乎聚齐了一桩悬案所需的一切要素!倘若现在仅是酒足饭饱的茶歇之时,与几个志趣相投的朋友聚拢一起,大家细细剖析我的种种想法,这倒也算是乐事一桩。但此刻不行,我们得设法破案!不仅要破案,而且要尽快,因为如果再耽搁的话,那位幕后黑手无疑会设法扰乱我们现下掌握的哪怕只是一点点间接的线索,如果他认为有必要的话,定会再杀人!”

狄公拿起洪亮递给他的茶杯一饮而尽,又把脖子上的毛巾换了一条新的,然后一本正经地说:

“至于那个尚未可知的凶手,我的嫌疑人名单上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有可能,而我也可以判断出他们每个人真切的作案动机。

“寇元良仍是主要嫌疑人。我对他的怀疑还像之前推断的那样。如果他真是我们要找的人,现在就来重现一下事情的因果。寇元良曾雇用董迈为他搜寻古玩,同时也为他的淫欲物色受害者。董迈带着这些女子在天黑后绕道来到孟老太的宅子,寇元良便等在那里,戴好面巾或以其他方式确保自己不被人认出来。他残害她们后还会使上大笔银钱,因此,东窗事发的风险很小。寇元良作案之法的唯一弊端就是他必须雇用一个帮手。那个帮手,董迈,是个聪明又有心机的人。董迈的胃口也越来越大,很可能以此要挟寇元良。除此之外,寇元良发现董迈与瑿娘怀有私情,董迈便是她腹中胎儿的生父,便对其二人起了杀心。但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默默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寇元良先是用一大笔钱打发了董迈,转而雇用了夏光。梁紫兰曾告诉我,夏光远不如董迈那样聪明有心,所以更容易操纵,也不那么爱惹麻烦。

“当瑿娘将御珠案的前因后果讲给寇元良时,他就知道报仇的机会来了。寇元良博闻强识,对古董造诣颇深,他立刻便知这只是一个圈套,完全是董迈和瑿娘为了私奔套取盘缠的诡计,当即决定要将计就计。

“于是寇元良找来夏光,告诉他暂停绑架妓女牡丹的计划。虐害牡丹只不过是日常发泄私欲的消遣,现在他的心思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夏光答应会通知那三个登徒子取消行动。对我们来说,幸运的是夏光并没有抽出时间通知那三人,于是他们落到我们手里,但这无关紧要。寇元良给了夏光一张董家废宅和四角亭的地图,并告诉他龙舟赛后董迈和瑿娘会在那里碰面,瑿娘身携从府中所盗重金,计划和董迈一起私奔。寇元良命令夏光到董宅,杀了那淫妇,再把她身上的金子带回来。寇元良承诺夏光以厚报,他必定是多少银两都舍得,因为在他的计划里,最后也会除掉夏光。”

狄公拿起扇子,靠在椅背上,慢慢地扇着风,继续说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寇元良在与卞嘉于白玉桥村款待龙舟桨手时毒死了董迈,达到一石三鸟的效果。第一,报复了小妾的情人。第二,除掉了贪婪的帮手。第三,通过操纵赌局得到了一笔可观的利润。夏光此刻在废宅里替他办事,杀了瑿娘,把金条还给寇元良。他再告诉夏光,金条并非瑿娘偷窃,而是要买下董迈藏在四角亭里的御珠,董迈和瑿娘实是计划带着金条和御珠逃走。寇元良还解释说,他之前故意不告诉夏光御珠的事,是因为他不想夏光在杀死瑿娘后在四角亭内逗留搜寻。寇元良还可以说,正是他的明智决策救了夏光的命,因为瑿娘机缘凑巧地被县衙的人跟踪到那所废宅,险些就把夏光抓住了。寇元良安慰夏光,他们仍有机会寻到御珠,可于次日清晨再一起去四角亭内翻找。

今天一大早,城门一开,寇元良和夏光就到董家废宅里碰头:寇元良驰马而去,号称出门散心疗伤,而夏光则乔扮成木匠,也早早出门。寇元良让夏光搜查四角亭,以便寻得机会在夏光毫无防备的时候将其灭口,同时,因为四角亭被人翻动过,恰是关于御珠他所言非虚的明证。他终于找到机会敲碎了夏光的脑袋,又把尸体扔进浅沟里,便骑马回了集市。

今天中午寇元良也随百姓来围观县衙开堂。他走后,应是撞见了梁紫兰在街上带着那三个登徒子朝衙门走来。他虽是不认识梁小姐,也不认识那三个恶棍,但却认得牡丹。他心知事有差池,那三人一旦落入县衙之手,定会供出他们的密会之地,也就是旧道观后面孟老太的宅院。孟老太可是认识他的,所以他就急忙赶过去勒死了她。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他已经惩罚了奸夫淫妇,取回了他的十根金条,此外,还有龙舟大赛的高额彩金。而那些对他不利的人,董迈、夏光和孟老太全都暴毙,简直是大功告成。”

狄公停顿了片刻,洪亮默默为他倒了一杯茶。狄公喝了一口,又用冷毛巾揩了揩脸,接着说:“如果寇元良是无辜的,那么便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当真如此,他的夫人确实因为恶性脑热突发而错乱了神志,而瑿娘身上的伤疤一定是她在董家做婢女的时候留下的——毕竟在一些深宅大院中,这些可怜的下人受些虐待也是常有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寇元良也可能是真相信了御珠的故事。这样也说得通,起初我自己也相信御珠一案确有此事。我们暂且放下关于寇元良的一切,好好研究一下我心中的第二个嫌疑人,卞嘉。

“首先,卞嘉的作案动机可能是什么呢?我想应该是一种挫败感使他走上了堕落的道路,我听闻他夫人专横善妒,绝不允许他纳妾。这个男人无力反抗又没有别的出路,因为家中悍妇和身份地位的圈囿,他不能公开与各色不入流的女子交往。也许他身上也有某种残忍的特质。洪亮,我们对这些人的阴暗面真是知之甚少。

“不管怎样,起初,卞嘉可能把他的情欲发泄在普通、粗俗的下等女子身上,这些女人先是由他的帮手董迈物色,后来是夏光物色,他一定是出于刚才分析寇元良时的原因一样,从使用董迈转到了夏光。这些变态之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永远渴望更加强烈的刺激。庸脂俗粉很快就不能满足卞嘉的兽欲了,他想用自己肮脏的激情来羞辱身家高贵的女子,而寇元良的小妾,美丽贤淑的瑿娘,就成了他施放卑鄙欲望的目标。正如杨掌柜所说,作为大夫,他经常去寇府给夫人看病,自然有机会接触到瑿娘。然而,想要虐害大户人家的妾室也并非易事,他不得不等待时机。他叫夏光替他探查寇府的动静,并许诺只要夏光能帮他得到瑿娘,哪怕就一晚,他都愿意付出丰厚的报酬。”

狄公坐直身子,喝了几口茶,又重新坐回椅子,接着说:“在这个推论中,董迈和夏光的角色截然不同。依第一种推论,我们假设夏光事先对董迈和瑿娘的私奔计划并不知情,直到寇元良告知于他。现在,相反地,我们必须认定夏光已经从董迈那里得知他将在废宅与瑿娘会面,要做一笔黄金和御珠的大买卖。但董迈是个心机深重的小人,他没有告诉夏光御珠传闻只是一场骗局,自己真正的计划是与瑿娘携款私奔。夏光心头暗喜,认为自己终于找到机会,可以从卞嘉那里大赚一笔。他准备了一张废宅和四角亭的草图,然后就去找卞嘉,告诉他很快就能夙愿得偿,将瑿娘据为己有。如果卞嘉能够当晚设法除掉董迈,他便可以顶替董迈前去废宅,把瑿娘锁在四角亭里。如此一来,卞嘉即可自去,如同囊中取物般得到瑿娘。夏光顺手拿到金条和御珠,再和卞嘉平分这笔赃款。他们还设计好,第二天一早假装在四角亭内发现瑿娘,届时,包括寇元良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把她的可怕经历归因于一个流浪恶棍的暴行。

“卞嘉对此计定是欣然应允。他不仅能得到瑿娘,还能得到十根金条——这无疑会大大缓解他所陷入的经济窘境。我对卞嘉是否相信御珠的故事深为怀疑。他头脑聪颖,只要与相关事件稍加联想,便会意识到这是董迈一手编造的骗局,只是在为他和瑿娘私奔做打算。但这与他无关,自然也不会计较。

“在白玉桥村的欢宴中,卞嘉往董迈的酒杯里下了毒。这样他就摆脱了一个惹是生非的帮手,并通过下注自家龙船失利而赢得一大笔钱。后来,瑿娘发现是夏光在四角亭里等她。他试图将她制服,但她惊慌失措地反抗,而且突然抽出了一把匕首。在混乱的打斗中,夏光受了伤,便杀死了瑿娘,要么是失手致死,要么是故意灭口。

“不管怎么说,此番杀戮让他有了更多要挟卞嘉的筹码。夏光拿走了金条,但我的出现却使他无法再去寻找珍珠。夏光回到城里,向卞嘉报告事情有变。他告诉卞嘉,他须分得更多银钱,因为毕竟是因为卞嘉,他才惹上了人命官司。然而,夏光没有意识到,他面对的是一个凶残的暴徒。卞嘉假装同意,并激发起夏光的贪欲,他说,没能找到价值连城的御珠终是一件憾事。夏光并不知道御珠根本无法脱手,为了这稀世珍宝,他便接受卞嘉的建议,今天早上和他一起又去了那座废宅。卞嘉让夏光在四角亭内翻找,然后趁机杀害了他。洪亮,再给我倒杯茶来,我说得口干舌燥了!”

在倒茶的时候,洪亮问:“令君,今天早上若是卞大夫杀了夏光,那他之后会怎么做呢?”

“我想,他会沿着通往董家别院的小路往回走,藏于密林中,等着匡掌柜去赴约。他会给匡掌柜留出足够的时间发现被洗劫的四角亭,然后他再现身。然而,在他离开密林之前,定是看见了你我也从小路上走过。如此更好,现在他又多了我们两个证人了!他一路跟着我们才到了四角亭。”

“嗯,其他的部分就和我在第一个推论中分析寇元良的完全一样。卞大夫和寇元良同样有可能在街上认出牡丹,因为卞大夫也是早就离开了衙堂。他赶紧到达城北,勒死了孟老太。简而言之,虽然卞大夫没能成全自己和瑿娘的好事,但他摆脱了两个贪财又坏事的帮手,还解决了财务问题,因为他得到了十根金条,同时又在龙舟赌局中赢得了一大笔钱。这简直是天衣无缝,永绝后患。”

话音刚落,只听远处传来隆隆雷声。狄公侧耳倾听,沉默了半晌,洪亮换上一条湿毛巾重新搭在狄公脖颈上,说道:“令君,在我看来,后一种推论似乎比第一种更有可能。首先,这种理由更加直接明了。我还有一些怀疑卞大夫的线索,昨天他试图引导我们董迈是自然死亡的,而且当时他说他看到夏光已在龙舟赛后回到城里,他定是故意对您说谎的。”

“确实,”狄公说,“这些是重要的线索,但并不是决定性的。董迈发作的症状确实很像心力衰竭。而且,由于夏光脸上有一道难看又显眼的疤痕,卞大夫把另一个脸上有疤的人错认成夏光也未可知。如果卞嘉也是无辜的,那这些也都说得通!”

“那修缮四角亭的人又会是谁呢,令君?”

“我更倾向于相信是董迈所为。他在那里住过,因此对那地方十分熟悉。然而,正如我一开始错误地推测,他并不是为了收藏他所交易的古董而修缮这个亭子的。你想,铁栏窗扇、沉重大门、一副新锁——所有这些防范措施似乎并不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四角亭,而是为了防止被关在里面的人跑出来!这个四角亭可比在旧道观后面孟老太的宅子更适合干一些暴力胁迫的无耻罪行。夏光曾告诉梁紫兰,‘那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想来正是如此。”

洪亮点点头。他想了一会儿,慢慢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突然,他皱起眉头说:“令君刚说您心中有三个嫌疑人,难道匡掌柜就是第三个吗?我必须承认……”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外面走廊里响起了铆钉布靴急促的脚步声。门开了,班头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禀令君,卞大夫当街遇袭,险些丢了性命!就在门外的街上,孔庙对面就是!” ADyIrs9yTePB3BSVVm8Vuyztbad/eUVaRz3hNeVnG76XfevBr1ckeuSnjpsM98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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