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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丐帮众人集聚地的酒肆就坐落在关帝庙后街的贫民区里。酒肆间里挤满了吵吵嚷嚷的乞丐和流浪汉，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酸臭汗水和廉价酒水的刺鼻味道。洪亮艰难地肘顶手推才挤到后面的柜台边。
两个衣着脏乱的无赖面对面站在那里，互相骂骂咧咧。他们的身材还算魁梧，但靠在柜台上的另一位莽汉竟比他俩还高出二寸。那莽汉身披破旧的黑色外袍，下身套着宽松的补丁裤子，粗得像桅杆一样的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搭在他巨大溜鼓的肚皮上。他的大脑袋上没生几根头发，稀疏的发髻用肮脏的布条包着，满脸络腮胡打成油腻的绺子，浓密的眉毛拧作一团，不耐烦地看着两个无赖吵闹了一阵儿。突然，他张开双臂，提起裤子，毫不费力地抓住二人的脖颈把他们从地板上提了起来，在空中将他们的头对撞了两下，又随手将他们扔在地板上。洪亮瞅准时机，凑上前说道：“盛帮主，知道你正忙着处理帮内纠纷，我还前来叨扰，甚是惭愧。”洪亮迅速地瞥了那二人一眼，他们正呆坐在地，茫然地揉着头，接着说，“可是，事出紧急，我非要来见你一遭。”
那莽汉不解地看了洪亮一眼，喃喃地说：“洪都头怎地还客套上了，我没什么能耐，就是个有病之人，病得还不轻哩！可即便这样，规矩却是丢不得。洪都头跟我到那边坐，吃酒说话。”
他们在一张摇摇晃晃的边桌旁坐定，面前摆着一碗气味刺鼻的劣等酒，洪亮谦和地说道：“盛帮主，我不想占用你太多宝贵时间，只是想向你打探一些消息。你可识得两个外地书生？分别叫董迈和夏光，那夏光的脸上有明显的伤疤。”
盛八不答言，只是默默地搔挠他赤裸的肚子。过了一会儿，他哼哼地开口：“外地来的书生？我可不认识他们，也不想与那些人结交。不识字的泼皮骗子已经够难对付的了，那些会咬文嚼字的，从书里学到许多下作手段，更让人讨厌。难怪他们总会给自己惹上各种麻烦。我才不会和他们打交道，想都别想。”
“这二人中有一个已经丢了性命，在龙舟赛中出了意外。”
“但愿他早登极乐。”盛八一脸虔诚地说道。
“你去看龙舟赛了吗？”
“我才不去，我不参与那些赌博，我可没钱下注。”
“盛帮主说笑，怎地能连几个铜板的赌注都没有？”
“几个铜板？哼，洪都头，我可告诉你，很多人在九号船上赔了个精光！说不准还包括船主卞大夫哩。哎，这卞大夫也是够倒霉——要是他输了的话。我的手下告诉我，他最近手头上有点紧。”他低头端详自己的酒杯，然后阴郁地补充道，“只要是能挣大钱的勾当，就特别容易出岔子。”
“这么说，卞大夫的船失利，谁最有利可图？”
盛八抬起头，慢慢回答：“这是个好问题，洪都头，真是个好问题！那些押冷门的人都是狡诈的流氓，没错！他们通过几十个掮客和中间人进行交易。谁知道那么大笔钱最后都到了谁手里？反正总不是我！”
“我家老爷想知道内情，这很可能与他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
莽汉悲凉地摇摇头，坚定地答道：“我最不喜掺和那些酸腐读书人的事情，洪都头，对不住了，我这真没有你要的消息。”
“哎，那就可惜了，我已经见惯了我家老爷向透露消息的有功之人赏下一锭纹银。”洪亮顺水推舟地说道。
盛八浓眉下的大眼睛突然狡黠地亮起来，他欣喜地叫道：“原是你家狄老爷的吩咐！你怎不早说！我几时推辞过衙门的差事？洪都头明日且再过来，也许我能探听出一二。”
洪亮点点头，想起身离去。但是盛八的大手摁在他的胳膊上，嗔怪似的问道：“别急着走哇，洪都头，”他便只能不情愿地又坐了下来，盛八认真地说：“洪都头，我一直敬重你！我可不说假话，都知道您老是最有声望的人。全濮阳县的人，我指的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对你恭敬三分呢。”
洪亮内心苦笑，他知道盛八突然说出这番话，无非是为了哄他先付下打探消息的定金。他摸着袖子找钱，嘟囔了几句自谦的话。盛八急忙打断他说：“洪都头何须过谦，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这些年见多识广，如今虽上了些岁数，但却比往日更加沉稳睿智。因此，我也有一件小事想托与您老。”见洪亮面无表情，他又说：“你一定不会拒绝一个老人毫无恶意的一点小请求！而且，还是个重病的老人。”
“你看起来可毫无病态可言！”洪亮说道。他几乎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
“洪都头，我的病不在表面。它在这里，就在我的脏腑里。”他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声，然后他打了个大嗝，其他乞丐都停止了交谈，用钦佩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头领。“看到了么？病在这里，在肚子里，最要命的地方里！”
“你究竟是何病？”
盛八俯下身来，嘶哑着嗓音低声说：“还不是为了个女人！”
这个莽汉看上去很是忧虑，洪亮便把嘴边揶揄他的玩笑咽了下去。相反，他问道：“那么，是谁家的娇娘有福气被盛帮主看上？”
“确实是位娇娘！”盛八满意地说道，“她曾经是皇宫里的人。她可真是个娇俏的妙人儿，又温柔又善感，因此，你去她那里时，说话做事要万分谨慎。”
洪亮心头不屑，狠狠地瞪了盛八一眼。曾经是皇宫里的女人？他突然坐直了身子，脱口问道：“这事莫不是和一颗珍珠有关？”
“说得好！洪都头总是一句话就说到我心里！她就是一颗珍珠！女人堆儿里难找的一颗明珠。洪都头，求你去她那，替我说句好话。不过你得小心点！冒犯了她小女子的金贵可不行！”
洪亮听得一头雾水。说来说去，这事和被盗的御珠丝毫不及。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是想让我去做个媒人，替你说合此事？”
“嗬嗬，哪里哪里！”盛八惊叫道。“听我说，您老也是衙门的人，你应该明白，我如今在这个位置，实在是受不了……可以这么说，实在是受不了被人拒拂了脸面，对吧？有些事我不能低下身子，纵是为了个女子也不能坏了江湖规矩。”
“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洪亮恼怒地问，“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我要你到她那儿去，替我说句好话。这就是我想要的，替我美言几句而已。很简单，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了！”
“这么说，我愿意为你走上一趟。我在哪儿能找到她？”
“洪都头，你到关帝庙去，便可打听到梁紫兰小姐的住所，附近的人都会告诉你的。”
洪都头起身告辞。
“盛帮主，我现在有公务在身，不过我保证，一得空闲就会去。也许就这一两天吧。”
“你最好明天早上找时间过去，洪都头，”莽汉得意地笑着，“我想起来了，如果没记错的话，你说的董迈和夏光这两个家伙也去过梁小姐那里，而且，似乎还是常客。你去问梁小姐吧，但请你客气一些，她可是一个娇贵的女子，以前是……”
“我知道，是皇宫里的人。好吧，盛帮主，明天我再找时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