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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密画

回到县衙之后,马荣和乔泰将昏迷不醒的钱牧及两个上气不接下气的谋士交给方班头后,便径直走向二堂。此时洪亮正在为狄公更换便服。

马荣将头盔面罩推开,抹去眉间的汗珠,赞许地看着狄公,大声说道:“大人足智多谋,这场虚张声势的行动大获全胜!”

狄公淡然一笑。“倘若真与钱牧刀剑相向,”他解释道,“未见得能占得胜算。即便真有两百个兵卒等候我们差遣,也必是一场血战。钱牧固然是个地痞无赖,却绝不是懦夫,他手下的喽啰也定会以命相搏。于是乎,从一开始我便打算使用虚张声势之法,让钱牧及其手下以为自己毫无胜算,由此便可稳操胜券。我原本打算伪装成前来边境视察的刺史或御史。但在听陶干说钱牧手下的小喽啰中有不少军中逃卒后,我便改变了主意。”

“昨日钱牧手下入侵衙门后,大人将那伍长和其他五人放回钱府,岂不是放虎归山?”乔泰问道,“倘若他们四处打探,得知我们是在虚张声势,岂不是惹祸上身?”

狄公闻言回答道:“正因如此,我才出此计策。见我放六人回府,敌方定会确信我手握重兵。凌伍长并非心细如发之人,不会去一探究竟。钱牧虽十分精明,却也不会对官兵进城一事怀有疑心。他已决定破釜沉舟,殊死一搏,但他手下的喽啰见其毫无胜算,定不愿为他卖命。尤其当我们暗示将释放他们之时,这群喽啰更不愿以命相搏。”

洪亮闻言又开口问道:“如今我们谎称手握重兵,如何自圆其说呢?”

“倘若本官没猜错,”狄公从容地说道,“这谣言越传越甚,众人皆会以为本官手下有一支全副武装的精锐军队。而之后这支军队又会人间蒸发,无须本官费心。当下要紧之事是重整县衙,解决钱牧一事。

“陶干你即刻出发,召集城内所有地保齐聚县衙。再命城内所有行当的行首午时前来面见本官。

“洪亮,你率领方班头及十名衙役前往钱府。命所有女眷及仆人未得命令不得离室。你随管家清点所有财物,安放在密闭室内,封锁房门。方班头,你去寻找令郎及长女白兰。

“马荣、乔泰负责看守城门,查看凌伍长是否带人报到,以及钱牧手下非军中逃卒之人是否已被关押至塔楼之中。倘若一切安排妥当,你便可告知凌伍长,他可保留官职重新入编归伍。

“尔等细细查清那些军中逃卒过往经历,非临阵脱逃或无大过者可重新入编归伍。午后,我将起草文书,上报兵部,重新安排这些逃卒。同时我会申请兵部向县衙派出百余兵卒。”

交代完毕后,狄公命洪亮为其端来一壶热茶。

不消半晌,陶干便将所有地保召集完毕。众人走进二堂,各个神色不安。

这些地保本应上从县衙指令,下服务于百姓,整理记录百姓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等事宜,然后禀报给县太爷,但自从钱牧独揽大权以来,他们却毫无作为,无所事事。作为地区官员,县太爷上任,他们本该亲临县衙表示欢迎。此刻他们暗自思忖,这行必遭一顿痛骂。

果不其然,众地保被骂得狗血淋头,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最后均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从二堂走出,羞愧难当,逃离了县衙。

随后,狄公迈步朝会客厅走去,此时城中金匠、木匠、米商、丝绸商等各行业的行首齐聚一堂。双方作揖行礼后,狄公一一询问了来客的姓名,又命管家端来点心供众人享用。

众行首先恭喜狄公拨乱反正,迅速将钱牧捉拿归案,纷纷为兰坊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而感到欣喜,但又表示为官兵围城而感到不安。

狄公扬眉说道:“本官只是将几十名军中逃卒重新安排入册,让他们充当守卫。”

金匠行首心领神会,朝其他同行看了一眼然后笑着说道:“大人对此事缄口不言,小人心悟神解。但听城北门守卫说,大人您进城时,骑兵险些将他撞翻在地。昨夜一位金匠又看见有二百余位官兵穿着包有干草的靴子,从主城门走过。小人不知这是为何?”

丝绸商行首又补充道:“小人嫡堂兄弟看见有十辆马车经过,上面装满兵器。大人,您尽管放心,我等明白官兵巡查边境地区一事不得声张,以免河对岸的胡人知晓。这消息定不会被传到城外去。但小人斗胆问一句,是否将大旗从县衙撤掉为妙?倘若有胡人的细作看到大旗,岂不会将官兵进城一事禀报于胡人?”

狄公答道:“本官亲手挂上此旗,意在说明,当前兰坊县受军法管制,倘若遭遇危险,本官有权依照军法行事。”

众行首闻言会心一笑,表示赞同,随后纷纷向狄公行礼作揖。

其中最为年长者说道:“大人深谋远虑,我等茅塞顿开。”

狄公又向各位行首借白银两千,用于修缮公堂及支付衙役月俸,并许诺待审明钱牧一案,没收其财产后将如数归还。诸行首欣然应允。狄公告知众人,次日一早便会升堂审理钱牧一案,又请各位行首告知全城百姓。

送别众人后,狄公再次回到二堂,看见方班头及一位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正在堂内等候。二人一见狄公,立即双膝跪地,年轻男子更是连连叩头。

“大人,”方班头说,“小人携犬子特此向您谢恩。犬子被钱牧手下掳去,被迫在钱府充当仆役。”

“就让他留在你手下充当衙役吧,”狄公说道,“但不知你可否找到长女?”

“唉!”方班头叹着气说道,“犬子及其他衙役将钱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曾找见。小人又细细盘问了钱府管家,他记得钱牧曾有娶白兰为妾的想法,但见我坚决拒绝便作罢了。小人当下不知如何是好。”

狄公若有所思地说道:“钱牧绑架令爱一事,当前只是猜测,尚未真相大白。话说回来,像钱牧这样的人金屋藏娇也不足为奇。然而令爱失踪一事与钱牧无关也未可知,我们还需细细探究此事。明日升堂之时,我将审问钱牧是否知道令爱的下落,再一查究竟。如今事情真相未见定夺,休要过早灰心丧气!”

此时马荣和乔泰走进屋来。二人禀报说,凌伍长已按照命令悉数办好。四座城门上各有十名士兵看守,每座塔楼都关押着钱牧的十余名手下。有五人因畏罪潜逃而被捉拿扣押,因而罪犯数量有所增加。之前的一位守卫因玩忽职守,而被凌伍长贬为挑水夫。

马荣又补充道,凌伍长智勇双全,乃军中人才,当初只因与一个阴险狡诈的百长发生口角,才一气之下离开军营,如今他能重新归伍,自然十分欣喜。

狄公点点头说道:“我将引荐凌伍长担任都头一职。当下我们还需四十名守卫原地待命。倘若他们士气不减,我将令他们驻扎在钱府中。假以时日,钱府将会是驻军营地。乔泰,你负责指挥四十名守卫,并率领二十名衙役勤加操练,待官兵入城,我们再从长计议。”

安排妥当后,狄公命几人退下,自己则提笔挥毫,写下一封加急文书,向远方的刺史汇报近两日内发生的种种。狄公将可被安排入编的兵卒姓名一一写下,并提议将凌伍长提为都头。最后申请兵部派一百位官兵来兰坊县常年驻守。

正在狄公封信之时,班头走进堂内,禀告说县衙门外余夫人求见。狄公闻言大喜,吩咐班头将余夫人带入堂中。

班头将余夫人带入堂内,狄公将其上下打量一番。只见这女子徐娘半老,脸上不着粉黛,衣着也十分朴素,却难掩秀色。

余夫人在桌前跪下,怯生生地说道:“妾身余夫人拜见大人。”

“余夫人请起身就座。此处并非公堂,你我不必拘礼。”

余夫人缓缓起身,在案桌前的一把小椅子上就座。却似乎有口难言,欲说还休。

狄公继续说道:“余夫人,先夫大名如雷贯耳,真乃吾辈楷模,本官久仰其名。”

余夫人闻言起身行礼,随后低声说道:“大人,先夫内外兼修,为官为夫都无可指摘。妾身深知大人时间宝贵,不敢叨扰。但妾身先夫遗愿还未达成,妾身不得不说。”

狄公俯身向前说道:“余夫人您不必有所顾虑,尽管讲来。”

余夫人闻言从袖中抽出一件圆柱形包裹,将其放至案桌上,随后开口说道:“先夫临终时将这幅他亲手绘制的画卷交与我,称这便是他留给妾身及幼子余善的遗产,而其他遗产全部归余基所有。一席话说罢,先夫咳嗽不止,于是余基出去命下人端来汤药。余基前脚刚迈出门,先夫便立即对我说:‘日后若有难处,你立即将此画卷带到衙门,呈给县令过目。若县令不明所以,你就将此画交与继任者,定会有贤官能够破解谜题。’此时余基回到屋中,先夫便闭口不谈了,只是看着我们三人,又抬起消瘦的手,放于余善手上,无力一笑,然后便离我们而去了。”说至此处,余夫人情难自抑,泪如雨下。

待其心情平复之后,狄公开口问道:“余夫人,余大人临终之日的所有细节都至关重要,请细细讲来。”

余夫人继续说道:“妾身的继子余基将画取走,说是代为保管,却在葬礼结束后突然变脸,命我和幼子立即离开,不得再踏入余府半步。随后他将画卷扔在桌子上,冷笑着说,我大可拿走属于我的遗产。”

狄公轻抚长髯,说道:“余大人深谋远虑,智慧非凡,那画中定有深意。本官将细细研究其中奥秘。但本官还需提醒你,无论真相如何,本官都会秉公办理。其结果可能对你有利。但倘若不忠一事为实,本官也不会手下留情。留下卷轴,或拿回卷轴停止追诉,全由夫人定夺。”

余夫人缓缓起身,不卑不亢地说道:“请大人留下画卷详查。愿老天爷保佑大人能顺利解开谜题。”说罢,余夫人起身行礼,随后便离开了。

洪亮和陶干已在通道中等候多时,余夫人离开后,二人走进堂内,向狄公行礼。陶干怀中抱着一大摞文书卷轴。

洪亮禀报说,他们已经清点了钱牧的所有财产,含金条数百根,银钱若干。现已将所有财物及大量由纯金制成的餐具置于密室中。所有女眷及仆人皆被关在后院中。乔泰率领六名衙役及十名兵卒驻扎在次院中,便于看守钱府大宅。

陶干将文书放在案桌上,得意地笑着说:“大人,我二人已将钱牧所有契约文书及财产记录在册,这份便是清单。”

狄公说道:“钱牧一案错综复杂,烦琐至极,若要一一捋顺需要花费不少时日。洪亮、陶干,我现将此务交予你二人处理。这些文书大抵不过是钱牧侵占房屋地产和敲诈勒索的一些佐证。众行首今日下午便会派一些合适的人选过来处理文书与管理档案事务,将会对理清钱牧一案有大裨益。”

洪亮闻言说道:“大人,他们正在主院内等候。”

“很好,”狄公说道,“你与陶干将任务一一部署下去。今晚档房总管将协助你一同整理文书。你再帮助本官起草一份文书,将解决钱牧一案的方式方法罗列其中。但倘若你发现有任何与本官已去世的同僚——潘县令相关的蛛丝马迹则另放一旁。”

“本官当前将竭尽全力破解此案。”狄公说着拿起余夫人留下的包裹,将其拆开,然后缓缓展开卷轴。洪亮和陶干上前一步,与狄公一起细细研究画卷。

只见一幅山水美景跃然于丝绸之上。这幅画中等大小,色彩浓郁。画中群山错落,云雾缭绕。山中点缀着片片绿树,树林中房屋瓦舍若隐若现。右侧山涧倾泻而下。纵观全画,不见一个人影。

画卷抬头用汉隶古体写道:虚空楼亭。旁边并无落款,只有一块朱砂方印。

这幅画四面镶有厚重的锦缎包边。下端连着木轴,上端接着带有悬挂环的细线,这样卷轴可被悬挂于墙上。

洪亮捻着胡须思忖片刻,然后说道:“标题是否暗指画中呈现的是道家居所或仙境?”

狄公点点头。随后开口说道:“此画需细细琢磨,将其悬挂于案桌对墙上,以便我随时观看。”

陶干将画卷悬挂于门窗之间后,狄公起身走向主院。只见前来任职的衙役正在院中等候,各个穿着得体,气度不凡。简单寒暄后,狄公吩咐道:“我的两位亲信将指导诸位接管衙内事务。你等务必仔细倾听,明早本官升堂审案之时,也是诸位各就其位、各司其职之时。” PcUggo02rURzOQtYi7oS5KS64nP0EjvvADM8lRc1/XqF9fQ90vhKuefVn2qtO/v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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