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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仇恨

回到二堂时,狄仁杰已经疲惫至极,却依旧解释:“这个朱大元就是个双面人。从表面上看,他性格豪迈,体格强壮,连马荣、乔泰都将他当兄弟。可他患有隐疾,对此怀恨在心,便坏了心肠。”

狄仁杰使了个眼色,陶干赶忙为其倒茶。狄仁杰连续喝了几口,才看向马荣和乔泰:“为了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朱府搜查,我只能假托公务,让你们和朱大元跑了一趟五羊村。那朱大元非常狡猾,我不能让他察觉。如果不是洪亮被害了,我昨晚就会跟你们说出朱大元的罪行。可出事之后,我知道你们不可能在杀害洪亮的凶手面前保持往常的态度,即便是我自己,恐怕也难以做到!”

“我要是早知道了,”马荣怒道,“非亲手掐死那厮不可!”

狄仁杰点了点头,众人皆无语。

陶干问:“老爷,你什么时候发现那具无头女尸不是潘叶氏的?”

“我本该当时就想到的!”狄仁杰苦涩地说,“尸体上有一处非常不合情理。”

“是哪里?”陶干忙问。

“是那枚戒指!”狄仁杰说,“当时做尸检的时候,叶宾说戒指上的红宝石不见了。如果凶手想要红宝石,为什么不直接将戒指摘下来,而是要费劲地将红宝石从戒指上抠下来?”

陶干一拍前额,想通了此处。狄仁杰又接着说:“这是凶手的第一个破绽。我不仅没有发现,还忽视了另一条线索。那就是她的鞋子不见了。”

马荣点了点头:“女人的衣服都很宽松,贴身的衣物更是单薄。即便穿上去了,也很难说这衣服究竟算不算合身。但鞋子就不一样了。”

“是的。”狄仁杰说,“凶手很清楚,如果他留下潘叶氏的衣服而只拿走鞋,我们一定会起疑。但留下鞋子,我们更会发现鞋不合脚。于是他干脆将衣服和鞋子统统带走,料定我们会为此迷惑不已,从而忽略了鞋子不见的意义。”

狄仁杰叹了口气,才接着说:“不幸的是,我们果然被他的计策蒙蔽了。但他却犯了个错误,正是这个错误将我拉回了正轨,从而意识到了之前忽略的地方。朱大元有一大癖好,就是对红宝石有特别的喜好。他不想它们被留在潘家,所以就趁潘丰被关在大牢的时候,破窗入室,拿走了首饰。他还应潘叶氏的要求带走了她最爱的衣裙。这愚蠢的举动让我恍然醒悟,潘叶氏一定还活着。凶手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首饰的藏匿之处,定会在作案之时就将其一并带走;如果事后才被拿走,一定是知情人告知。而这个知情人,非潘叶氏莫属。

“然后,我就想起了戒指上丢失的红宝石,就此明白了凶手为何要拿走所有的衣物。那就是为了混淆视听,避免我们察觉死者并非潘叶氏。唯一能发现尸体已经被偷梁换柱的人,便是潘叶氏的丈夫潘丰。但凶手已经预料到等潘丰洗脱罪名的时候,尸体已经入棺了。”

“老爷,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朱大元的?”乔泰问。

“是在昨天我跟潘丰谈话之后。”狄仁杰说,“刚开始,我怀疑是叶泰所为。当我推断这死者究竟是谁时,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廖小姐,毕竟只有她失踪了。仵作说过,死者不是处女,而我从于康那里知道廖小姐已非完璧之身。我们曾认为是叶泰诱拐了廖小姐,以此人身强力壮的体格来看,是足以将人头砍下的。我就此推断,可能是叶泰在一怒之下杀死了廖小姐,潘叶氏则在帮他掩盖罪行后自动失踪了。但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为什么?”陶干问,“这个想法听起来很合理呀。以叶泰和他妹妹的关系,他们完全可能如此做,而且潘叶氏还可以乘机离开她丈夫,她对她丈夫早就不满了。”

狄仁杰摇头说:“是的。可是还有漆毒这条线索。从潘丰的话中,我知道凶手在无意中碰到了那张刷了漆且没干透的小几。凶手不可能戴着手套作案,所以他的手一定中了漆毒。潘叶氏知道漆毒的厉害,所以会小心避开。而叶泰没有中漆毒,所以不可能是他。

“正是漆毒将线索指向了朱大元。我记起了两件微不足道的事,现在想来却是大有深意。首先,朱大元原本打算在府上的厅堂举办家宴,但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在户外搞野宴。这是因为他的手掌中了漆毒,不得不戴着手套,野宴正好为其戴着手套打掩护。然后是朱大元跟马荣和乔泰去打猎,他明明是一个箭道高手,却会意外失手,正是因为头天晚上他一夜惊魂,当时手还在疼痛,才失了准头。

“另外,凶手居住的地方还需要离潘家不远且宅院宽大,才可能不被人发现。凶手离开潘家后,带着一个女人和两个大包裹,目标很明显。尤其是军营的巡兵,一旦看到有人在夜间拎着包袱行走,必定会上前查问。这是非常值得称道的好习惯。潘家的位置非常偏僻,出门后只需沿着城墙的内侧就可以走到朱府的背后,沿路没有人家,只有废旧的货仓。”

“但在到达朱府之前,”陶干有些不同的意见,“他还需要穿过东门附近的大街。”

“的确,可走那里的风险很小。”狄仁杰说,“城门的守卫重点留意的是进出城门的人,对于城墙内经过的人一般不会太在意。当我发现朱大元最为可疑时,就开始想他的杀人动机。突然,我觉得他一定患有隐疾。毕竟一个身强力壮还有着八房夫人的男人,却没有一男半女,他患有隐疾的可能性就非常大,而且这隐疾极可能极大地影响了这个人的性情。从他抠走银戒指上的红宝石及再次潜入潘家盗走手镯,都透露出他对红宝石有着特殊的狂热。由此,他在我心中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心理扭曲。而正是对廖小姐疯狂的恨意,才使他犯下了杀人的罪行。”

“老爷是怎么想到这个的?”陶干不解。

“起初,我以为那只是年龄大的人对年轻人的嫉妒,但我马上推翻了这个想法。于康跟廖小姐订婚三年,朱大元的恨意却是最近才有的。于是我想起了于康跟我说的事:他说叶泰称是从一个老仆妇那里听说了于康的秘密。他们两人讨论此事时,就站在朱大元书斋前的走廊上。后来于康前去试探那老仆妇时,也在同一个地方。我就猜想,或许这两次谈话都被朱大元偷听到了。

“前一次,当老仆妇对叶泰说有对男女在于康房中幽会时,就让朱大元痛恨起了廖莲芳。她居然在他的府宅之中,让一个男人尝到了上天没有赐予朱大元的快乐。可以想象,朱大元已经将廖莲芳等同于自己失意颓丧的象征,只有得到她,才能让他重获男子气概。后来,当他偷听到叶泰正在以此事敲诈于康时,就担心潘叶氏会因他们兄妹的感情告诉叶泰自己跟潘叶氏会面,甚至在集市中见了一个女子的事情。他生怕这些消息一经泄露,他就难逃叶泰的勒索。他决不能冒此风险,便打定主意除去此人。叶泰失踪的那天,正好是于康与老仆妇对话的当晚,这绝不是巧合。

“当我认定朱大元既有作案动机,又有作案时间后,又想起一事。你们都知道我是从不相信鬼神的,但这不意味着不可能发生一些不可思议之事。那天去朱府赴宴的晚上,我在后花园看到了一个盘腿而坐的雪人,感觉十分邪恶,觉得其上有股暴虐的横死之气。朱大元在宴会上曾说,那些雪人是家中仆人的孩子们堆的。但马荣和乔泰却说,朱大元曾在庭院里亲自堆雪人来练箭。我就突然想到,如果要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快速藏匿一颗人头,用雪将其包起来当作雪人的一部分,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对朱大元来说,这样一颗雪人头,能让他想起平日里用箭射中雪人头的场景,有助于消除他对廖小姐的变态仇恨。”

狄仁杰停下来打了个寒战,紧了紧皮袍。三名亲随也个个面色苍白地盯着狄仁杰,一股邪恶的气息弥漫在二堂。良久地沉默后,狄仁杰再次开口说:“那时我便认定朱大元就是凶手,只是缺乏证据。本来我想在昨晚退堂后跟你们讲一讲这件事,再一起讨论如何才能出其不意地搜查朱府。一旦我们找到了潘叶氏,朱大元就会落网。可就在昨晚,他竟然杀害了洪亮。我如果提前半天去找潘丰,就能避免洪亮的被害。这真是天意弄人啊!”

二堂中又是一阵哀痛的沉默。狄仁杰良久才继续说:“至于后来,便是你们去了五羊村,而我则带着陶干和班头直奔朱府,果然在那里搜到了潘叶氏。我们用一乘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小轿,将其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了县衙。陶干去查看了所有卧室,找到了窥孔。我也问过老仆妇,她确实不知于康和廖小姐的私情。从今天潘叶氏的供述可知,是朱大元自己偷看到了两个人的幽会。我想,应该是朱大元在叶泰面前说了一嘴,狡猾的叶泰一听就猜到了。但他不想牵涉朱大元,就编造了老仆妇告密一事。后来,不知是叶泰胆大包天地去敲诈朱大元,还是朱大元偷听到了于康和老仆妇的对话以至于担心叶泰来敲诈,我们可能无从得知了。朱大元已经精神失常,叶泰恐怕也死了,尸体还不知躺在哪处雪地。

“我向朱大元的八房夫人询问她们与朱大元一起生活的情况,她们的叙述让我只想赶快统统忘掉。我已经将她们分别送回了各自的家中,只等此案结束后,就将朱家的财产分给她们,她们应该都能分到一笔可观的数目。朱大元虽然因为疯癫而逃脱了律法的制裁,但终究逃不过上天的惩罚。”狄仁杰拿起书案上的旧锦匣,那是洪亮派修鞋匠送回来的。他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匣子褪色的锦缎,最终仔细地将其揣进了怀里。他铺开了一张白纸,准备提笔书写,三名亲随赶忙告辞。

狄仁杰先给刺史写了一封呈文,将廖莲芳被害一案进行了详细的讲述。然后他给洪亮的长子写了一封信。这个孩子在太原,给狄仁杰最小的弟弟当总管。洪亮早就鳏居,他死后,儿子就是一家之长,需要由他来确定洪亮安葬何处。

最后一封信是给大夫人的,她如今就在太原娘家。在信中,狄仁杰先按照礼节询问了岳母的病情,然后告知了洪亮不幸身亡的消息。狄仁杰动情地写道:“凡至亲之人离世,你我不仅痛失此人,身心亦有部分随他而逝。”书成之后,狄仁杰将三封信交给了衙吏,命其立刻送出。独自一人午饭时,他依旧悲痛不绝。

筋疲力尽的狄仁杰不想再费神琢磨任何案子,便命衙吏将自己为官府放贷的笔录拿出来。狄仁杰曾经有一个计划,在荒年向农户提供不收取利息的贷款。他最乐于研究此项事务,也跟洪亮一起在夜间多次讨论此事,还试图撰写出一份提案,希望得到户部的许可。洪亮也认为,只要县衙节省各项开支,应该可以支持此项计划。所以,当随后三名亲随进到二堂时,发现狄仁杰正在埋头计算。

狄仁杰放下纸笔,说:“我们必须讨论一下蓝道魁的案子。我仍然坚持投毒的是个女人。迄今为止,只有那个当助手的徒弟所说的关于女人的一条线索。而那些只言片语,无法证明她究竟是谁。”

马荣和乔泰神色黯淡地点了点头。乔泰说:“据那徒弟的说法,两人都没有说客套话,就说明两人的关系不浅。老爷,你以前就说,那女人进浴室的时候,蓝师傅依旧赤身裸体,连遮掩一下的打算都没有。”

“知道那徒弟到底听到了什么吗?”狄仁杰问。

“没什么紧要的,”马荣说,“那女人似乎很生蓝大哥的气,认为蓝大哥在躲着自己。蓝大哥却说这不重要,后面又说了一句,里面似乎有‘小猫’。”狄仁杰猛地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问:“小猫?”

陆陈氏的女儿曾对狄仁杰说,有个叔叔晚上来找她妈妈,还跟一只小猫说话。她还天真地问他,小猫是从哪里来的。狄仁杰猛然发觉,这简直就是个石破天惊的发现!

他马上命道:“马荣,你这就骑马去潘丰家,陆陈氏年幼时跟潘丰认识,你去问问,陆陈氏可有什么绰号。”

马荣惊异地看着狄仁杰,却习惯性地没有反驳,而是领命而去。

狄仁杰没有再就此案讨论更多,只是吩咐陶干沏了壶新茶。接着他跟乔泰讨论了军营巡兵管辖区的事,那里的老百姓最近时常发生纠纷,需要进行妥善的解决。

马荣很快就回来了,他急急地禀报:“我看到老潘了,他很沮丧,他老婆跟人勾搭比被人害死对他的打击还大。我问他陆家寡妇的事,他说当年在学堂读书的时候,同学们都叫她‘小猫’。”

狄仁杰猛拍书案,叫道:“就是这个!” bYglxz09I0ziHeG65eRD+Wk0bSRx5K7nvVo+0vwFzrNNErVu1Kuos98R6RtemLV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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