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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讲
大文学家谢灵运

恃才傲物不可取

谢灵运是生活在东晋末年至南朝初期的著名文学家,擅长写作山水、田园诗歌,脍炙人口的名句“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谢灵运出身谢氏家族,他的爷爷谢玄是淝水之战中领导东晋军队打败苻坚的名将。谢氏家族好几代人都对政治产生过重要影响,受到感染的谢灵运也有很强的政治抱负。但实事求是地讲,每个人的才能不一样,擅长的事不一样,擅于文学创作的人,不一定具备参与政治的能力。谢灵运高估了自己的政治才能,最终酿成了命运的悲剧,是缺乏自知之明的典型。

因为很有文学才华,谢灵运的自我期许和自我评价都很高,他总认为自己是做宰相的料,但皇帝和朝廷上的重要人物却只看重他的文采,并不认为他是一个有实际政治才干的人,没有把他放在政坛的核心岗位上。为此谢灵运感到愤愤不平,充分发挥自己的文学才能来批评朝政,并且诋毁当时的宰相们。这样一来,朝廷政要们当然都不喜欢他,就把他贬到位于今天浙江省南部的永嘉郡去做地方官。谢灵运也因此而更加愤恨,好在永嘉郡山水秀丽,风光大好,适合他游山玩水,也能激发他文学创作的灵感。

谢灵运做官很轻慢,他完全不顾公务,纵情任性,到处游山玩水,写诗作赋,动不动就离开府衙十多天,有时候下属和老百姓连着几个月都见不到他,以致正常的工作都被耽误了。就这样,谢灵运在永嘉郡待了一年左右,给朝廷打报告说自己病了,不想在这里干了。虽然在这期间谢灵运留下了不少优美的诗篇,但作为一名官员来说其政绩是完全不合格的。当时谢氏家族人才济济,有不少人物活跃在朝堂上。比如谢灵运的两位堂弟,一位叫谢晦,很年轻就做到宰相;还有一位叫谢弘微,更是德才兼备,也是皇帝非常信任、能在政治上发挥重要作用的人物。这两人看到谢灵运在永嘉的表现太不像话了,纷纷写信去劝诫他,希望他能恪守职责,把工作做好,但谢灵运把他们的话都当耳边风,根本听不进去。到这个时候,谢灵运完全陷入了一种自哀自怜,甚至是自暴自弃的状态。他总认为自己怀才不遇,遭到部分朝廷要员的排挤和打压,这种负面情绪驱使他过上了更为荒诞的生活。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谢灵运的这些情绪吸引到了一些跟他类似的人,他们交起了朋友,形成一个成天游山玩水、饮酒作诗的小圈子。

后来宋文帝登基,他爱惜谢灵运的诗才,就请他回朝廷任秘书监一职。秘书监主要负责管理宫廷藏书和国家档案,也负责组织编写历史。古人重视文化,在那个时代,以图书整理、历史书写为核心的文化事业,对于一个朝廷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所以秘书监虽然不像宰相那样可以在政治上发挥关键作用,但也是非常重要的职位,一般人是做不了的。而且这项工作的内容也符合谢灵运才华横溢的特点,应该说宋文帝的安排是合理的。但没想到谢灵运毫不在意,两次拒绝皇帝的任命,不愿意出任秘书监。宋文帝特意请另一位有名望的文人写信去敦请他,他才勉强就职。但他上任后依旧不务正业,终日无所事事。同时,他看看那些新上任的宰相,都是资历比他浅、才华不如他的,一下子又感到有落差,开始闹别扭。经常谎称生病了不去朝见皇帝,实际上要么在经营自己的园林,要么跑到城外去郊游,有时候往外跑一百六七十里地,十多天都不回来,也不向朝廷请假。宋文帝比较宽容,也爱惜他的才华,不想处罚他,就暗示他不适合担任朝廷要职,让他自己请辞。谢灵运受到暗示后马上就辞职了,回到了老家会稽郡(在今江苏省东南部及浙江省东部一带)。

回到老家以后,谢灵运一如既往地和朋友们一起游玩、喝酒、作诗、写文章讽刺朝廷上的高官们。他的言行不仅惹怒了权贵,还和地方官起了冲突。当时的会稽郡太守名叫孟顗,是个佛教徒。谢灵运讽刺他说:“你以后升天应该在我前面,成佛肯定在我之后了。”所谓升天在前,就是诅咒孟顗早死。谢灵运经常这样仗着才华逞口舌之快,羞辱别人抬高自己。后来谢灵运想把会稽郡的两个湖泊填平,作为自己的田产,上奏朝廷后,皇帝答应了他的请求。但湖泊里出产的一些鱼虾,是一些贫苦百姓的生计,孟顗作为地方官,为了维护这些百姓的利益,拒绝执行朝廷命令,不肯为谢灵运填湖,这下两人就彻底结仇了。

谢灵运仗着家族势力,平时行为也很蛮横,常常恣意妄为,给老百姓造成了很多困扰。有时候他带着几百人出去游玩,上山的时候没有路,就让随从拿着刀斧伐木开路,他们在临海郡(在今浙江省台州市、温州市、丽水市一带)登山就是这么干的。地方官听说几百个来历不明的人手拿刀斧开山伐木,以为是有人要造反,把他吓坏了,后来才知道是谢灵运的旅行团,敢怒却不敢言。谢灵运在自己老家会稽郡也没少干这类事,最终把孟顗彻底惹怒了。孟顗向朝廷告状,说谢灵运行为反常,很有可能图谋不轨,言下之意是说谢灵运真有可能造反。

宋文帝知道谢灵运只是荒唐些,是不至于造反的。为了解决他和孟顗之间的矛盾,宋文帝把谢灵运调到临川(在今江西省)去任职。到了临川之后,谢灵运毫不收敛,依然我行我素。这下之前被他瞧不起甚至痛骂过的宰相们坐不住了,想趁这个机会修理他,于是派了人去捉拿他。没想到谢灵运竟拥兵反抗,还写了一首反诗,这下造反的罪名可就坐实了。这事闹到最后连皇帝都救不了他,谢灵运最终因“谋反”被杀了头。

以史为鉴

谢灵运悲剧的结局,关键在于他缺乏自知之明。他不是蓄谋造反,只是平时积累的不满情绪促使他失控,做出了极端选择。怎么看待谢灵运的一生呢?谢灵运的确是个大才子,也很有创造性。比如他经常设计一些服装款式,营造一些家居摆设,都很有创意,这些很快就成为人们竞相模仿的风格,他的文章、诗歌受人们欢迎的程度更不用说。谢灵运的书法造诣也很高,他经常书写自己的文学作品,宋文帝很欣赏他的才华,认为他的书法和诗文都是宝,称之为“二宝”。但谢灵运始终没有认识到,在文学艺术方面才华横溢,并不等同他有政治才干。政坛失意后,谢灵运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既想要官职,又不恪守职责,把内心的不满情绪发挥到极致,体现出其性格浮躁、偏激的一面,反而证明了朝廷不认为他有政治才干的判断是正确的。

思考与辨析

一个真正有政治才干的人需要沉稳的性格、深谋远虑的智慧,即便在失意的时候也应该把手头的事先做好,至少不能玩忽职守。谢灵运其实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才能,误以为自己在文学艺术领域的创造力能够通吃一切,一旦政治方面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就任意妄为,最终在荒唐的生活态度中走向悲剧的命运。一个人因为某些方面的成就而误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其实也是缺乏自知之明的典型表现。《资治通鉴》说谢灵运“恃才放逸,多所陵忽,故及于祸”,意思是说他凭借才华,骄纵放逸,轻易欺辱别人,所以难免落得悲剧性的下场。这是非常到位的点评。

通鉴小文言

前秘书监谢灵运,好为山泽之游,穷幽极险,从者数百人,伐木开径;百姓惊扰,以为山贼。会稽太守孟顗与灵运有隙,表其有异志,发兵自防。灵运诣阙自陈,上以为临川内史。灵运游放自若,废弃郡事,为有司所纠。是岁,司徒遣使随州从事郑望生收灵运;灵运执望生,兴兵逃逸,作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追讨,擒之。

——《资治通鉴·卷一二二·宋纪四》 w2CHP5DCoI8RaLdRzZEvuSeRZHO9B1otCGd2rOaqtIr5vALtSjywt0xncDxB5ZN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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