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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幽谷,不因无人问津而不芳

pán 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 xuān

考槃在阿,硕人之 。独寐寤歌,永矢弗过。

考槃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诗经·卫风·考槃》

【今译】

隐于山涧,胸襟自然会宽阔。

一个人入睡,一个人说话,愿永不失去这快乐。

隐于山谷,德行自然会幽雅。

一个人入眠,一个人唱歌,愿远离凡尘,审视内心。

隐于山岗,思想自然会自由。

一个人入梦,一个人居住,愿永不改变这初衷。

打开古老的《诗经》,这篇《考槃》就像一支清凉的歌,唱得人满身月色。

诗里的高士向我们描述了三种隐居方式——隐于山涧,隐于山谷,隐于山岗。

中国隐士文化源远流长,那些隐士大多都是因为厌倦了世间的纷争,不想再为名利所累,才索性搬离闹市,只为给自己构筑一个心灵的居所。他们或泛舟五湖,垂钓明月,枕水而眠;或清风入酒,裁云为衣,借山而居。

似乎一个人只要愿意与山亲近,沾染了清气,融入了自然,远离了蝇营狗苟的生活,内心就会变得轻盈,肉身也不再沉重,在精神层面上,便接近了“仙”的境界。

当然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隐士。从古至今,从中到外,概莫能外。

栖居于瓦尔登湖畔的梭罗,家境优渥,毕业于哈佛,却选择了离开城市,四处远游,到自然世界里寻找更合适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是很多自然主义者的精神偶像,也是我心中的高士与隐者。他尊重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守护着内心的清澈与善意,生活以简朴为荣,精神世界却无比富足。瓦尔登湖畔的小木屋,是他为自己修筑的栖身之所,也是他为心灵构建的家园,所以即使住在荒无人烟的森林深处,他也可以活得笃定而从容。

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曾到我国寻访终南山隐士,后来写下《空谷幽兰》一书:“我能够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想要,而只想过一种简单的生活:在云中,在松下,在尘廛外,靠着月光、芋头过活。除了山,他们所需不多:一些泥土,几把茅草,一块瓜田,数株茶树,一篱菊花,风雨晦暝之时的片刻小憩。”

我对这样的情境其实并不陌生。我的老家就在白云生处,那里水田纵横,满目青山,春有松风翠涛,夏有荷塘月明,秋有稻香十里,冬有暖炉飞雪。

只是,我们很多人即便居于山野之间,可以做到“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却不能做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可以做到“风雨晦暝之时的片刻小憩”,却不能做到“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过一种简单的生活”……我们忙着赚钱,忙着应付生活,终日疲惫不堪,很少真正地去关心自己的内心,思考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所以,能够做到前者的,成了农人,能两者兼具的,才是隐士,才能置身空谷,成为幽兰,无人问津,依然独自芬芳。

那一日,看到订阅号里有人推荐《隐墙》,我被静美无言的海报吸引,于是寻了片子来看,冗长的冬日午后,一碗热茶,半碟饼干,时光尽可慢慢消磨。

“换一种方式生活”,如果可以,我想用《隐墙》里的这一句台词,为《考槃》做注脚。

电影里的女主角与朋友一起到阿尔卑斯山区度假,当朋友有事离开后,她却被从天而降的无形之墙封锁在山谷里。一个人,一条狗,一间狩猎小屋;没有电,没有信号,没有人烟,从此与外界隔离。

她的生活也随之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为了生存,她必须像一个农人一样劳作,并猎杀野物,目睹它们被子弹射中后死亡的过程。为了对抗时间的孤寂,她又必须记录,用朋友留下的纸和笔自证生命,有时很详细,有时仅是一句“时光飞逝”。在记忆与情感往复交错的思考中,她微弱地固守着人类文明的痕迹。

不久后,她又在山间遇见了一只怀孕的猫,还有一头怀孕的牛。两个新生命的到来,让她多了一份神圣的责任,也让她不至于在漫长的黑夜与巨大的恐惧中自杀。她成了它们的守护者,决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而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种生活,或者说不再抵触,不再成天活在等待与绝望中的呢?尤其是天光一点一点地在窗外消失的时候,孤独和恐惧就像一个巨型塑料袋罩在她的身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收拢,随之心跳的声音响彻耳际,她压抑得近乎要窒息。

应该是从那个夏日的午后,她和狗坐在山岗上,望着天空与森林时吧——山谷中烟雾弥漫,阳光蒸发着松脂的香气,在暖风中阵阵飘拂;猎食的老鹰在蔚蓝的高空中盘旋,鸣叫,掠过云端;森林却还在沉睡,时间缓慢,比月夜还要静谧;狗扇动着耳朵,打了一个哈欠,在她腿边昏昏欲睡;沉寂的空气像透明的钟罩将她包裹,却令人感觉无比安然和舒适……

那一个神奇的午后,是她被封锁在山谷后第一次希望可以一直坐在那里,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大自然的力量唤醒了她,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底开始生长出留恋,像一枚茁壮有力的种子,破土而出,枝蔓葱茏,一直越过长久悲伤的心墙。

但就在两年后,一个“外来者”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那个突然闯入“隐墙”的男人,用斧子杀死了她的小牛和狗。那一刻,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她迅速端起猎枪对“入侵者”反击,也就是说,她选择了小牛和狗做自己的“同伴”和“家人”,而不是站在她对面的男人,那个生物学所归类的“同类”。

埋葬了小牛和狗之后,她在纸上记录:“人类一出生就拥有了智慧,可以抵御外界,维护自身,但也因此变得贪婪、残酷、绝望,不讨人欢喜。”

出生之前,我们不能选择成为一个人,还是成为一棵树,但出生之后,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终其一生能否过得快乐,无关身份、地位,也无关职业、地域,它只是一个人内心的归属。

“在这广阔无垠的天空下,保持一个单独孤立的自我,几乎不可能的。一条渺小的盲目的执着的不愿融入集体的生命,作为这样一个生命,应该是多么的自豪。”

就像那只突然来到她屋外的白色乌鸦,它被自己的集体排斥,却被她钟爱,与之惺惺相惜。她每天都会给它喂食,在她心里,它就是她孤独的同类。

影片的最后,又是一个漫长的冬日,她的小木屋外,迎来了最残酷也是最美的季节。她坐在小桌子边记录,猫拉长身子向窗外的森林深处眺望,大雪纷飞,宁静而强烈的雪光涌向昏暗的地板。

这一天,她终于用尽了最后一张纸。她将不再书写。或许对那时的她来说,记录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她不必再跟时间抗衡,也不必再坚守某种所谓人类的文明。

她的内心,已经完成了隐墙之内的反思与自救,就像洞悉了自然界恒久的秘密,找到了新的归途。

从此,一个人度过漫长岁月,便也脱离了隐士的范畴,成为山林的归人。

作为一个崇尚自然主义的人,无论是《隐墙》,还是《考槃》,其中描述的生活,都是我所倾慕的。

但我也像身边很多的都市人一样,在灯红酒绿、车马喧嚣的俗世中,向往着一种孤独而自由的生活方式,那是我们精神的桃源,也是我们心灵的退避之所。

然而终究是肉身沉重,不能奋飞。因为我们厌倦生活中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厌倦为物质打拼的劳苦奔波,却也依赖城市的舒适与便捷,贪恋各种情感的甜蜜与温暖。

那么,如果不能换一个地方生活,或许可以试试换一种方式生活。

毕竟人生的活法千千万,有人选择离群索居,有人选择抱团取暖,有人选择浪迹天涯,有人选择朝九晚五。

一个人无论身在何处,有着怎样的生活方式,能够让自己过得心安,就获得了生命中最好的奖赏。

东方朔曾说:“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

置身幽谷,心若孤兰,不因无人问津而不芳。

我想,都市中也一样。

心远地自偏,孤独主义者的心,更是如山如川,一片远意。

如这样的冬日午后,窗外的树叶在清风中摇晃,阳光把它们的边缘照耀得半透明,温暖的绿意在空气里浮动,窗帘带着时间的清香一下一下翻飞,如飞鸟投林,扑棱有声。

岁月漫长,岁月如新,忙完家务俗事之后,我便可以一个人坐在窗边,安静地享受一场心的考槃,在诗词中卧游,在光影中远行,闭门即入深山。 Vc+DZgOq6U6525dd2FyayolBp4rQbRqU6/PaxnSTksfCw27FaFNKYyyALWwRDjD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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