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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是我相公

尔笙从来没有出过村子,更不知道村子外的世界竟会是这样的……死寂。

一如她今早起来后所见到的村子模样。

辰渚看她有些恍神,心想她一定是被今天所见吓到了,不由安慰道:“不用奇怪,听说尸毒蔓延到这里来了,家家户户都紧张得很,日夜闭门不出。但有我和霁灵师叔护着你们,绝对不会出事的。”

尔笙问:“尸毒是什么?”

“像是一种病,染上之后会变成僵尸……”辰渚脚步一顿,表情倏地变得严肃,“就像他一样。”前方的道路上缓慢走过来一个皮肤溃烂的人,就如尔笙今晨起来看见的那些人一样,她不由向长渊身边躲了躲。尽管长渊现在虚弱得只能让人扶着才能走,但这并不妨碍尔笙相信他能保护她。

霁灵手中挥去一道白光,那僵尸身子一顿,随即便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一行人又接着往前走,路过那具僵尸身边时,尔笙不由回头望了望,她想,这人之前也应当和她一样吧,都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辰渚扫了一眼尔笙,心中嗤笑她妇人之仁,解释道:“这病蔓延得太快,被咬了的人都无一幸免染上病。没得治,只有全部杀掉,如今已经屠了不少村庄了。”

谁屠了不少村庄,尔笙没敢问,只是觉得自己脸上残留着僵尸脑浆的地方变得无比灼热起来。

她会变成僵尸么,也会被杀掉么……

四人行至客栈,霁灵道:“镇中已有少许人染上了病,我先四处去看看,辰渚,你在这里将他们两人安置一下。”

辰渚不满:“师叔我也要去!客栈里还有其他师兄弟,有他们在就行了。”霁灵淡淡扫了他一眼。辰渚伸出去的脖子又默默地缩了回去,“好吧。”

辰渚将尔笙安排与其他女弟子们同住,本来将长渊也是安排与其他男弟子同住的,奈何他扶着长渊一进屋,其他人们死活不再住那屋,辰渚心知他们说不出口的难处,便理解地给长渊单独开了个小房间,让他一个人住着。

与尔笙同住的几个姑娘心善,见尔笙一身狼狈,便提了水来让她将澡洗了,又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尔笙穿。

从没受过这么好的待遇,尔笙心里着实感动了几番。

待尔笙梳洗完毕,坐下来问起她们的来历,她们对尔笙说,客栈里住的都是无方仙山的弟子,此次尸毒蔓延,无方掌门让修仙者们下山控制疫情,他们都是跟自己师父们出山历练的。

“历练?”尔笙奇怪,“为什么在客栈住着?”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了一阵,其中一个圆脸姑娘似有些苦恼道:“说是历练……可是一旦有什么比较危险的情况,师父们都害怕我们出事,多半是将我们留在比较安全的地方。”

“像今天早上,听说北边的村子出事了,霁灵师叔便让我们在镇子里好好待着,领着师父他们就去除尸了。”

姑娘们提到这话题有些闷闷不乐,尔笙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们,而一想到自己村子的那副惨景,尔笙心情变得更是沉重。

中午吃饭,尔笙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碗糯糯的白米饭怔愣了好久,旁边的姑娘给她夹菜:“你好瘦,多吃点。”

尔笙的脸突然红了,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才道:“我……我没钱。”

送去无方仙山修仙的孩子多半是有些家底的,自小没过过什么苦日子,此时听得尔笙这样说,都笑开了:“不过一顿饭菜,哪用得着让你给钱,你随便吃就好。”

尔笙这才端起碗吃了一小口,香软的米饭在嘴里散开,尔笙忍不住饥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吃了两碗,又添了一碗,尔笙的目光在席间一扫,没看见长渊,米饭在喉间一噎,她心道:完了,自己过上舒坦日子,忘了有个瘫痪在床的相公了。

“我吃饱了。”尔笙将筷子往桌上一放,看向桌子对面的辰渚,他似乎在这帮小弟子里是最有威信的,尔笙自然去询问他的意见,“我可以把这碗饭带上去么?”

“带给那个不能走路的人么?他的饭菜已经有人送上去了。”

尔笙从辰渚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小仙长了,不过以后这种事还是我来吧,毕竟他是我相公,老是劳烦别人也不好。”

宛如一道晴空霹雳划过,这群半大的孩子霎时没了声。

“相……相公?”辰渚不敢置信道,“你多大?”

“过了七月就十四了。那我就先上去照顾他了。”说完,急急忙忙地跑上楼去。徒留一堂的孩子们无限感慨。

尔笙唤了声长渊便推门进去,适时,长渊刚调整完内息。见尔笙进来,他第一句话问的竟是:“可吃下饭了?”

尔笙呆了呆,这才想起自己曾跟他说过没了门牙会饿死的话,她挠了挠脑袋,有些苦恼道:“吃……是吃下了,仙人们也给我说少了颗门牙不会饿死人,只要以后找个像骨头的硬东西补上就好了。”可是她去哪里找像骨头的硬东西,拿石头塞吗?

长渊点了点头,心里把她这话记下了。

尔笙进屋,看见桌上还放着饭菜,心道那送菜来的人不细心,长渊走不得路,桌子离床那么远,要他怎么吃。她殊不知,进这个屋已经费了店小二不少的力气……

“我来喂你吃饭。”

长渊摇了摇头:“不饿。”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道,“这里的人似乎都甚为惧我,我确实并非人类,你若也怕……”

话没说完,尔笙忽然娇羞地将他望了一望:“相公,其实你不用这样试探我的……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长渊果断闭了嘴,闭目养神。

尔笙凑近他的枕边,左看看,右看看等着长渊给他回应,半天也不见他神色波动,尔笙有些失望地垂了脑袋,却不料此时忽听他淡淡道:“你若想跟着,我便不会赶你走。”

几乎是那一瞬间,尔笙亮了眼眸,脑袋凑近长渊的脸颊吧唧一口便亲了上去,转着脑袋放肆地在他脸上蹭了蹭:“相公相公!”

对于尔笙此番动作长渊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在她还是司命的时候,在万天之墟里她也曾来回地在他的龙身上滚过去滚过来地撒娇撒泼,蹬鼻子上脸地在他的龙角上蹭过去蹭过来,嚷嚷着:“大黑龙大黑龙。”

现在的尔笙与那时的司命所做的动作性质没什么不同。

他是这样想的。

尔笙一下午都窝在长渊房间里照顾他,快至黄昏时她忽然感觉整个房间颤了两颤,她往窗户外面一望,只见半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一张蓝色的巨大的膜,像网一般把整个镇子罩住。

尔笙回头望长渊,眼中透着些许对未知的不安。

长渊摇了摇头:“无妨,不过是圈禁之术。”

尔笙虽不懂什么叫圈禁之术,但是她大概懂‘无妨’这两个字的意思,于是便又坐回长渊身边,埋着头看自己的手心,那里有一块东西在慢慢变黑。

不一会儿外面嘈杂起来。

尔笙出门探了探,方知霁灵带领着无方的仙长们都回来了。仙长们都穿着白底青花的道服,他们一脸的疲惫,全然不似尔笙今早上见到的那般杀气凛凛,一进客栈便各自找地方坐下,脸色微有些凝重。

小弟子们见师父们面色不好,都不敢开口,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辰渚站了出去:“师叔,你不是说在镇上走走吗?怎么和大家一起回来的?”

霁灵冷着脸,皱着眉头没有答话。弟子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心中的惊疑更甚,忽然,一个硕壮的男子拍了下桌子,怒冲冲道:“就该和那些失了人性的怪物拼上一拼!说不定能杀出一条血路。”

“师兄不可莽撞。”另一位清秀的仙子道,“这次的僵尸与我们之前遇见的似乎有些不同,他们……他们比之前更为聪明……”

“并非聪明。”霁灵开口道,“是有目的。”

众人怔了怔,忽然有人恍然大悟道:“对,像是有什么目的。之前都是零零散散地出现,现在都集结起来,在向什么地方出发。”

仙长们讨论得热闹,弄得小弟子们更是满头雾水,与尔笙住在一起的那个圆脸姑娘拉了拉她师父的袖子:“师父,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听不懂。”

仙长叹了口气道:“北方村子的僵尸已经全部被焚烧了。我们本来在午时之后便能回来。”尔笙听罢这话,身子一僵,又往角落里躲了躲。那人接着道,“可是在我们回来的路上,发现南方突然涌来了大量的僵尸,都在往北面进发。此镇乃是通往北方的必经之地,若是让那些僵尸通过,此镇必定再无活口。而我们在那冲天尸毒的侵扰之下,也无法御剑南下返回无方。”

大家倏地白了脸,也就是说,必战无疑,且只能胜,不能败。

辰渚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但毕竟是初生牛犊,想证明自己的心情比害怕的心情更多了些,他问:“那大概有多少僵尸?”

“谁他妈知道。”那身材强壮的仙人冷哼,“老子手都杀软了,还有黑压压的一片,难不成老子还一个个去数吗?”

辰渚嘟了嘟嘴,没敢再搭腔。

霁灵摆了摆手道:“罢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已经合力做了个结界,暂时能保镇子平安,大家都好生休息,明日再上战场。”言罢,她又点了几个弟子的名字,让他们明天跟着一道去。

辰渚也在其中,他自是兴奋得摩拳擦掌。

是夜,镇中比白日更安静了许。

尔笙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她老是觉得背上有股寒气往脑袋里冲,白日里长出黑斑的手心在晚上变得又痒又痛。她强忍着不去挠它,闭着眼睛想让自己入睡。

可是眼一闭上,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闪过许多画面,有在她脚下骨碌碌滚过的夫子的头,有被她炸开脑袋的僵尸,有被霁灵一挥手间便杀死的那个满身溃烂的人。

寒意浸骨,她翻身起床,抱着被子便跑到了长渊屋里。也不敲门,径直闯了进去,将自己的枕头被子往长渊旁边一放,便利索地爬上了长渊的床。

“尔笙?”

“嗯,我怕冷。”

“……男女有别。”乱蹭是一回事,睡觉是另一回事,司命曾经与他讲过很多次,这是会出人命的事……

“你别把我当女人就好。而且你不是已经是我相公了吗?娘亲小时候跟我说过,只有和是相公的男子才能睡在一起。咱们俩睡,没问题。”

对于相公这个称呼,他已经习惯了。长渊想,他注定不会娶妻了,尔笙若叫着欢喜,便让她叫就是。

因着“相公”这个前提,长渊听着尔笙这话说得也有理,左右自己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当下便由着尔笙从她自己的被窝里蹭到了他的被窝里。两人将眼睛闭上,没过一会儿,长渊又把眼睛睁开了,忽然问道:“尔笙,今日你被僵尸咬了?”

尔笙默了默,答道:“没有,但是被他的脑浆溅了一脸。”

长渊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

“长渊?”

“嗯。”

她犹豫了很久,又唤了声:“长渊……”

“嗯。”

“我……如果我变成僵尸,怎么办?”这是尔笙今天头一次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说话,泄露了她心中死命压抑着的害怕与恐慌。长渊手指一动,本想去摸摸她的头,但是却被尔笙紧紧地抓住,“别扔下我!我会压制住的,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咬人的!我不会变成那样……我会很乖,不要嫌弃我!”

“尔笙,我不嫌弃你。”

长渊道:“别怕,我不嫌弃你,不扔下你。”

尔笙眼眶一红,又快速地眨了眨,把泪意挥散,但仍旧紧紧抓住长渊的手,不肯放开。

尔笙和司命一样,一个在不羁的背后压抑着发脓溃烂的情伤,一个在叛逆的背后压抑着歇斯底里的惶恐,对孤独的惶恐。

长渊并不知道尔笙有没有染上尸毒。她说的那番话,与其理解为害怕变成僵尸,不如理解为害怕被他丢下。他听那几个修仙者说,被咬了才会变成僵尸,尔笙只是被脑浆溅到了,这样也会变吗?

他阖眼养神,等尔笙的呼吸渐渐沉稳下去,心知她睡着了才拿出她的手,借着窗外结界散出来的蓝光一看,发现她的掌心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像是有条虫在皮肤之下蠕动一般。

看这个样子,很像是司命在给他讲的某些故事中提到的“蛊”。

他轻轻摁了摁那微微鼓起的地方,那黑色的东西一阵猛烈地颤动,随即尔笙一声闷哼,似很不舒服。

果然是蛊,长渊皱眉,尔笙说她炸掉了一个僵尸的脑袋,但她要染也只会染上尸毒,怎么会染上蛊呢?

除非……根本就没有尸毒,那些僵尸就是这些蛊虫制造出来的。

若是蛊虫,那么定有一个控制蛊虫的人。这场疫病,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长渊正入神地想着,忽听尔笙一声大喝:“谁!”长渊一怔,尔笙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四处张望,“谁在说话?”

“尔笙。”长渊探手想将尔笙拉住,却不料此时的尔笙力道大得出奇,一把推开他,翻身滚下了床。

尔笙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窗外结界的蓝光印得她一张脸诡异地发青,她眼神有些涣散,在房间里四处张望,忽然又破口骂道:“出来!别以为姑奶奶缺了颗牙就是好欺负的!姑奶奶说话漏风拳头可是紧实的!出来!”

长渊忽然想到,等尔笙清醒之后,他第一个要跟她说的便是好姑娘是不能随便以姑奶奶自称的,这样会把自己叫老,若非要如此叫,应当叫别人龟孙子。

当然,这话是以前司命告诉他的。

没等长渊将这事想多久,门口便响起了大力的敲门声,长渊还没说话,尔笙便道:“你终于出现了!给老子滚进来!”她冲过去将门拉开。外面站着几个被惊得瞪圆了眼的仙长。

“不是!”尔笙狠狠将门一摔,“混蛋!出来!别吵了!不准吵了!”

门口堵了不少仙长,大家皆噤若寒蝉,看见尔笙暴躁地走过去走过来,就差掀桌子了。

“怎么回事?”

一道清冷的声音落下,霁灵披着一件外衣走了过来,她看见尔笙的模样,皱了皱眉,接着身形一闪,下手快狠准地在她脖子上一砍。尔笙转过身来,对她示威般地张了张鼻孔:“平胸,我不怕你!”随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夜风似乎也静默了一瞬。

霁灵面无表情地盯了地上的尔笙一眼,又冷冷淡淡地扫了一圈脸憋得通红的众人:“干什么?都不想睡了?”

此话一出,门外堵的人顿时走了个干净。

霁灵又转头问长渊:“这是怎么了?”

长渊摇头:“明日起来再问问她吧,她像是听到了什么。”

霁灵点了点头,抓住尔笙的衣领便将她提了起来,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道:“你看不住她,今晚便由我看着。”

长渊想了想,也没有反对,只是在霁灵将要关上门的那一刻轻轻说了一句:“童言无忌。尔笙说话就是老实了些。”

老实了些……掩上门扉,霁灵手上的青筋跳了两跳,老实了些……

你们两个……实在是配极了。

一路拎着尔笙回了屋,霁灵将她绑在床上,捆妖索缠了整整三圈。

第二天早上清醒时,尔笙显然对昨晚自己做了什么完全没了印象,当她看见自己身边睡的是霁灵,而身上还绑了三圈绳子时面色唰地一白:“长渊呢?长渊呢?仙子姑娘,为什么绑着我?长渊走了么?”

霁灵揉了揉眼,也醒了过来,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清醒了?”言罢,在绳子上轻轻一弹,捆妖索便解开了。

尔笙忙不迭地往外跑,一路直奔长渊的房间。推开门,看见床上还有个鼓鼓的人影,尔笙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蹭着被子不放手。

长渊一看见尔笙,张口便将自己昨天就琢磨着要说的话对尔笙说了一遍。尔笙听罢,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称自己为姑奶奶了。长渊拍了拍尔笙的头,表情很是欣慰。

以至于霁灵领着三位仙长一进来便瞅见了这么温馨的一幅画面。

打扰人家温存,让清心寡欲的道士们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好几次,才进屋坐定,谈到正事上面。

当尔笙听到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是怔愣了许久,她道:“我确实听到有人在叫我,一直叫我做事,但是,我以为我在做梦。我记得我看见的明明就是一片荒郊野岭……”

霁灵眼中精光一闪:“何人叫你?叫你做何事?”

“我不知道是谁。”尔笙表情很困惑,“是个男子的声音,有点沙哑,他一直叫我往北走,到村子后的树林里去。”

“什么村子?”

“就是我的村子,去树林里找一个叫回龙谷的地方。”

长渊一怔:“回龙谷?”

尔笙点了点头:“他一直叫我去。”

众人默了一会儿,霁灵忽然道:“上古传言回龙谷乃神龙龙冢,遍野长满了不死草,食之能长生不死。”

长渊淡淡望了霁灵一眼:“那里没有这种东西。”

旁边一个仙长奇怪道:“上古传说皆不可考,你如何确信那里没有?”

长渊不再说话,霁灵接着问:“你昨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没与我们说的?”

尔笙回头望了长渊一眼,见他轻轻点了点头,尔笙才把右手伸出去,给霁灵看:“昨天,你们来之前,我炸掉了一个僵尸的脑袋,本来也没事,就是下午的时候突然长出这些黑色的东西来了。”

四人围了上来,将尔笙的手仔细看了一番,其中一个问:“你炸掉了一个僵尸的脑袋?”似是很不可置信。

其实不怪人家惊异。僵尸的力气比普通的成年男子还要大上三倍,没有修过仙的半大的女娃娃又如何打得过那些怪物。

他的语气让尔笙微恼,抢着道:“长渊教过我法术!如果不是有两只同时找上我,我会很厉害!”

那人瞟了长渊一眼,他知道长渊一定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当下便不再质疑什么。

霁灵仔细地看了许久,终是皱眉道:“我修仙如此多年,确实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另外两人也直称奇怪。

最后,却是床上传来一个声音道:“是蛊虫。”

几位仙长都是一愣,随即又围着尔笙的手一阵细细打量:“这便是古仙书里面提到的蛊虫么?是有点相像,可是现今蛊虫已经甚少在世间出现了,唯有南疆越王手中似还养了几条。”

霁灵看了一阵,问长渊:“如何确认?”

“蛊,能乱人神智,控人躯体。以外物触摸之,能察觉其在皮肉之下微微蠕动,给宿主带来疼痛不适之感。”一个仙长将信将疑地轻轻摸了摸尔笙手中那块黑色的地方,尔笙果然立即颤了颤。长渊道,“不可多碰。蛊虫为避免被轻易挑出,多半会往体内深处跑,让人难以察觉。尔笙说她没被僵尸咬过,只是炸了一个僵尸的脑袋,或许此蛊曾栖息于那僵尸的脑中,而后钻入了尔笙的手心。我猜测,这次所谓的疫病,根本就不是天灾,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将蛊种在人身上,控制他们,令其为之效力。”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还是霁灵最先反应过来:“你确定事实如此?”

“只是猜测。”长渊道,“捉只僵尸来,破开头颅一看便知。”

霁灵对一个仙长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立即走了出去。霁灵接着问道:“依你所说,蛊虫应当在进入宿主身体的那一刻便往宿主身体内处爬,那她这个为何还停留在表皮之下?”

长渊摇了摇头,说不知。尔笙却忽然道:“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因为姑奶……我是吃虫子长大的!这蛊虫不也是虫么,它肯定是怕在爬去我脑子里的时候被我一吸,嚼来吃了!哈哈!”

霁灵与其他两位仙长皆微微抽动了下唇角,长渊却严肃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另外三人顿时觉得更加无力了。

尔笙欢欣鼓舞地跳了起来:“那也就是说,这个虫子一直停留在我的手心,被挑出来后我就不会变成僵尸咯?不会变成僵尸就不会被杀掉咯!那我还可以一直跟着长渊,哈哈!”笑了一会儿,尔笙又顿住,“不对啊,如果我没变成僵尸,那我听见的那些声音是怎么回事?”

长渊道:“蛊虫入体,幕后者定是向蛊虫下达命令以此来控制‘僵尸’的行动,能听见他的声音许是因为蛊虫在你体内,而你没被控制大概是这蛊虫没有爬到你身体深处。”

尔笙了然,心中又冒出一阵怒火:“这混账虫,害我郁闷了一整天,看我不把你挑出来捏碎了吃掉。”

“且慢。”霁灵伸手拦住尔笙,表情凝肃,“若此僵尸之难真如这位……长渊公子所说的话,那么这幕后之人必定有更骇人的野心。此时你听见的话,其他僵尸必定也听见同样的话。我们正好可以从他的命令中推断出那人是什么身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由此来做出对策。”

尔笙眨巴着眼待了一会儿:“什么意思?”

霁灵也看着尔笙眨巴了一会儿眼,那声一直憋在胸口的气终于长叹而出,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头一次对自己的表达能力产生了怀疑:“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他们想让你帮忙。”长渊翻译道,“把放蛊虫出来的人捉住,斩草除根。”

尔笙再度了然,兴奋地睁大了眼:“让我帮忙吗?我可以帮到仙人们一起杀掉大坏蛋么?怎么帮,你们说。”

霁灵立即道:“乖乖坐在房间里,把你听到的所有话都说出来。”

“好,没问题。还有呢?”

“没了。”霁灵转头吩咐另一个仙长:“将仙尊给我们求助用的符纸拿出来烧了,告知仙尊我们这里的情况。”

那人为难地皱了皱眉:“这样不好吧,毕竟我们下山历练……”

“若是不知道此次僵尸之难有幕后的人在操控,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求助的。但是……若我想得没错,这些僵尸要去寻传说中的回龙谷定是为了那里的不死仙草。若是让僵尸吃了那种东西,不死不灭,你认为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他们的对手?而操纵这些僵尸的幕后之人,手中无疑是有了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你再想想,要这么庞大强悍的一支军队,他的野心是什么?”

那仙长吓出了一身冷汗:“我这就去告知仙尊。”

等那人出去之后,霁灵转过身来对长渊作了个揖,道:“多谢长渊公子告知我们此间线索。可是蛊虫此物已有数百年不曾现世,公子又是如何知晓此物?”

“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看了看尔笙,此时尔笙正襟危坐地坐在椅子上,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司命,司万物命格,自然通晓万物特性,她曾笑着与长渊说,每个被安排的人的命格里面总要出现一两件稀奇的东西,这样才会拥有刺激的人生。以至于现在的长渊普通的常识不知道几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明白不少。

霁灵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吩咐另一个仙长好生陪着尔笙,将她所说的话都好好记下,如果她体内的蛊虫作怪,就挑出来封印住。言罢,也出了门去。

白日,一切皆无异常,镇外的僵尸似乎也安静了许多。

尔笙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没听见动静,渐渐地有些躁动起来,在那个仙长的眼皮底下磨磨蹭蹭地挨到了长渊身边,转过去转过来就想蹭上长渊的床。

长渊见她眼珠子转了两转,心中便明了她的想法了,他掀开被子的一角,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尔笙若想睡,便来这里躺下。”

“好!”只见尔笙身形一闪,眨眼间便在长渊身边躺好,将被子一捂,蹭着长渊的手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长渊想,左右昨夜已经睡过一次了,多睡几次也没多大关系,尔笙既然喜欢由着她便好。

尔笙却想的是,阿娘说过,和相公一起睡过就会有孩子,她现在应当趁着长渊不能反抗的时候将他“睡”了,日后怀上了长渊的孩子,他就是她的人了。

一旁的仙长瞪大了眼,尔笙立即振振有词的解释道:“我没什么其他想法的!只是昨天我是躺在这里听见的那个声音,或许今天我也要躺在这里才能听见。”

仙长撇了撇嘴,无奈道:“我一个修道之人,难道还能扰了你们小夫妻的兴趣不成……”他脸微微一红,“你们,你们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干,我只是负责记录你听到的话,只是……别太过分了,那样……我会很为难。”

尔笙想了半天,着实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令这个仙长为难,她顶多能让长渊为难为难。

想不通,她便不再想,抱着长渊慢慢闭上了眼。

尔笙是在一声长叹中被惊醒的。此时已近黄昏,她睁开眼立即大叫道:“他说话了!他说话了!”

吓得在一旁微有些瞌睡的仙人浑身一震,立即临空捉出一支笔,准备在手上记录:“说什么?”一旁闭目养神的长渊也缓缓睁开了眼,望向尔笙。

尔笙凝神,仔细听着那人言语,不一会儿便学着那人的腔调一字一句地吐着:“无方竟敢乱我大事,今日子时,我将破开无方结界,你们入镇后将其剥皮拆骨,吞食入腹,不留一个活口。”

仙长脸色一变,立即奔出门外。

尔笙脑海中的声音又响了几次,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她转头看长渊:“长渊,今天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我脑袋不痛了,也不难受了。”

“嗯。”长渊淡淡应了一声,默默地将自己搭在她手腕上的指尖收了回去。

“那人说要吃掉我们?哼,烂虫子才会被吃掉,有仙人们护着我们,才不怕大妖怪呢。”

长渊皱了皱眉:“此次这些人或许都自身难保。僵尸受操控,但并不会法术,若要破开这圈禁之术,唯有依靠比这里的仙人们更厉害的法力,若是此结界被破开,只能是那幕后之人亲自动手,且那人不好应付。”

尔笙愣了一番,终是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突然问:“长渊,那大妖怪打过来的时候你能跑吗?要是不能跑,我就下去多吃两碗饭,到时候背你。”

听罢这话,本有些沉凝的黑眸微微一软,长渊摸了摸尔笙额前的细发:“你不用担心这些,人世争端奈何不住我,也奈何不住你。只是要救这里的人有些困难。”

“仙长们要和大妖怪打架,打得赢么?”

长渊摇头:“难。”

“那就抓紧时间跑啊!”尔笙急道,“打不赢还拼什么拼。难不成都学了村里夫子的那一套傻学问,成了榆木脑袋?”

长渊倏地眸色一亮:“尔笙聪明。且去帮我将霁灵叫来,说我已有了退敌之法。”

尔笙找到霁灵的时候,她正忙着指挥仙人们在结界上施加灵力,以求令结界更加坚固,尔笙将长渊的话告诉她之后,霁灵神色为之一振,立即赶回了客栈。

尔笙却站在大街上看着天空中印着黄昏光晕的蓝色结界发呆。村子里的夫子,鼻涕刘兄弟,还有隔壁朱家老二和朱家嫂子都莫名其妙地死掉了,村子也被仙人们一把火烧了,没有人跑出来,如果仙人们能来早一点多好啊。

这镇子里,她一个人也不认识,家家屋门紧闭,窗户都关得死死的,没一个人出来帮仙人们的忙。她想,如果在她的村子,村民们一定不会这样。

她突然可耻地觉得,她好像有点怀念夫子唠唠叨叨讲忠信礼义的声音了。

“小脏孩儿!干嘛呢你?天上掉钱了?”略带戏弄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大力拍在尔笙的肩上。尔笙回头一看,却是那日驮着长渊回来的无方弟子,辰渚。

尔笙挠了挠头,那一掌拍得她肩疼,依着她往日的作风早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了,但是人家是救过她的仙人,尔笙便硬生生将自己唾弃他的冲动忍了下去,琢磨着是不是该行个礼什么的。

但没等她想清楚,对方又是一拳砸在了她肩头上,哈哈笑道:“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的嘛!昨天晚上的事我都听说了。”辰渚凑过头,挨近尔笙的耳边说,“小脏孩儿,真有你的!多可惜昨天我没亲眼看见她的脸色啊!”

这三番两次的拍打,惹怒了尔笙,她揪住辰渚的头发,不多,也就十来根,紧紧拽住用力一扯,连着人家的头皮一起给揭下来。

辰渚痛极大怒,捂住头皮喝骂道:“你疯了!”

尔笙也捂着肩叫:“你才疯了!你捶得我骨头都要碎了!”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不经打!两拳就叫痛!”

“我也不知道你这么不经拔呀,这才几根毛,拔得你这么痛?”

辰渚说不过她,只有气呼呼地瞪了她半晌。尔笙高傲地一仰头,面带挑衅。辰渚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对方又是个没修过仙的小孩,他怎能被她唬住,当下抡了拳头便要揍尔笙。

尔笙经过多年的“沙场”历练,此时瞬间便明了辰渚的意图,大声道:“你敢揍我,我就把你刚才说的话讲给霁灵姑娘听!”

辰渚一愣神,尔笙对他吐了个舌头,转身就跑。留辰渚在原地气得面色发青。

回到客栈,霁灵已经与长渊谈妥。尔笙推门进去时恰好撞见霁灵出门。

霁灵道:“尔笙你将东西收收,我们现在便走。”

不等尔笙问清楚,霁灵已经走远了。

“长渊,霁灵姑娘让我们走哪儿去?”

“去你长大的那个村子后面的树林。”长渊的神色一如往常的宁静,“尔笙,到时候帮我捉点虫子来吃。”

尔笙长大的树林位于镇子的北方,僵尸们却是从镇子南方来的。之前虽已经有僵尸到过尔笙的村子,但是已经被消灭干净了。现在往北方撤退虽是逃避之举,但不失为一个保命的好办法。

今夜子时无方仙尊定是赶不来的,但是若能将时间拖到一天以后,待无方的长老与仙尊到了,这些僵尸与那法力高强的幕后之人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毕竟无方的尊者已经有快五百岁了,法力高深,当今世上鲜有敌手,若是连他也对付不了这幕后之人……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镇上的结界留着,以便为他们逃走争取更多的时间。

尔笙虽然不知道霁灵做出这个决定的背后有多少仔细的考量,但是在她看来,打不赢就跑这个举动无疑是万分正确的。所以她乖乖地将包袱收拾了,等着霁灵派个人来将长渊背着走。

但是当尔笙看见来背长渊的人时,黑了脸。

对方也很是不情愿:“我不背。”

“不要他背。”

两人互瞪了对方一眼,又哼地别开了头。待霁灵冷冷地“嗯?”了一声之后,两人都垂下头没了意见。

回到村子,看见村中的景象那一刻,尔笙突然觉得腿一软,差点摔倒。知道村子被毁了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以前有人告诉她,她父母因一场意外身死他乡,她笑着说知道了,然后继续漫山遍野地乱跑,无拘无束地玩。等有一天,她和村头的小胖娃打架,他家大人来将他拖走带回家吃饭。尔笙回头一望,自己的父母没来,她这才意识到,父母再也不会来找她了。

她才懂得,死就是永远也见不到的意思。

原来村子毁了,就是真的毁了。带着她的过去,死掉了。

忽然有只手在后背轻轻托了她一下,尔笙回头一望,辰渚别扭地转过头:“现在,保命要紧,回头我们可帮你给这村里的人立块碑,把他们的名字都刻上去。”

尔笙点了点头,继续跟着往树林里走。额头上微微一暖,尔笙听见长渊沉稳的嗓音:“无须执着,这人世,总是有生有死。”

尔笙鼻尖微微一酸涩:“那我身边的人都会走么?大家到最后都是一个人活着么?长渊也要走么?”尔笙呆了呆,忽然又道,“长渊不能走!你不能扔下我!”

“好。”

进了树林,天色已暗,尔笙举着火把忙着四处给长渊捉虫子。长渊来者不拒,吃得不亦乐乎。

辰渚一手扶着长渊,一手握着火把,将长渊在他身边一口吞掉一只虫子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恶心得直泛胃酸,心道这两人言辞无礼行为古怪,定是脑子出了毛病,他不应当和他们再多打交道,省得以后也变成了这样,多么恐怖!

大队人马已经进入了树林深处,有的仙人们送镇上的镇民继续往北走,有的则留下来在树林中再设了一个结界,以防止僵尸进入树林,找到传说中的“回龙谷”。

尔笙因为一路上东跑西跑地帮长渊捉虫,耽误了行程,三人走走停停,落在队伍的最后面,这才行至小潭边。

辰渚心急,但不想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咬着牙没有催。尔笙全副心神地放在怎么让长渊吃饱肚子上,也不去管前面的人去了哪里。长渊更是不急,神色泰然。

“长渊要喝水么?”尔笙指着那汪印着星光的潭水道,“这里的水十分甘甜,比村子里的井水好喝多了。你吃了那么多肉,得解解腻。”

辰渚望了望前面渐行渐远的大队火光,终是忍不住开口了:“待会儿喝吧,这野外的水喝了拉肚子可怎么办。”

“才不会!”尔笙一听辰渚说话心中就反感,脖子一伸便要与他争论,长渊的眸色却落在那汪深潭中久久不曾挪开,沉默半晌,他忽然道,“尔笙,将那潭中之水取些来我看看。”

尔笙对辰渚吐了个舌头,小声骂了句胆小鬼,便乖乖地跑去取水了。

辰渚遥遥地望了眼远处几乎快消失的火光,心中焦急更甚。适时后脊忽觉一股阴风吹来,他扭过脖子往后一望,只听树叶沙沙的响声,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偏偏就是这样的未知,让他觉得随时有东西会突然蹿出来一样。

“小脏孩儿!你快点!”

“知道了。”

尔笙用竹筒盛了水,跑回来递给长渊。

长渊将水盯着看了半晌,却不喝,只是眸中的神色在火光的照映下变得越发的明亮:“竟是真的在这儿。难怪此处灵气氤氲。”他细声呢喃,“人世多变,也不知此处几变沧海几变桑田……”

他这话说得小声,连贴得他这么近的辰渚都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只有声声催促:“快喝啊,要来了水,光看着做甚!能长出花来?”

“不许对长渊凶!”尔笙撸了袖子要打辰渚。

忽然林间的凉风一断,三人只闻一股腥臭之气弥漫开来,令人恶心欲呕。

辰渚立时警惕起来,眼神迅速往林间一扫。长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东南方向。”辰渚的目光才转过去,只觉手肘被人猛地一击,火把脱手而出,掉入那方潭水之中,熄灭了光芒,接着他腹部被狠狠揍了一拳,打得他径直飞出去三丈,撞断了一棵树,狼狈地落入草丛之中。长渊自然也没有幸免,与辰渚一同掉入那处断木丛中,没了声息。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尔笙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辰渚和长渊为何会突然飞出去。她握着火把,呆怔地站了一会儿,惊骇地转过头,慢慢将袭击两人的人看清楚了。

一个巨大的僵尸。这个僵尸与别的僵尸不同,他的皮肤不曾溃烂,看上去如常人一般,只是在胸腹处被破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在火光的照耀下,尔笙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胸腹里面爬满了黏腻的黑色虫子,不停地蠕动翻滚。

尔笙手心里的虫子开始躁动起来,似要冲破她的肌肤跳出来。

“天哪……”尔笙失神呢喃,“这种虫吃了能长这么大个儿,得亏霁灵姑娘拦住了没让我吃。否则以后我与长渊睡一起,非压死他不可。”

“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自巨大的僵尸背后传出来,“这倒是奇事,你身中带蛊,却还能神智清明。”

尔笙探头一看,自那巨大的僵尸身后缓缓走出一个华服男子,看年岁约莫有四十上下,气度雍容,像是王公贵族,但那双眼却显得过于阴鸷。

“你是谁?”

“本王乃是南疆之主,越王。”他盯着尔笙笑了笑:“你这小丫头想必定是有什么地方天赋异禀,待本王尝尝便知。”

尝尝……

“是要……吃了我的意思么?”

对方好笑地点头,尔笙了然,心中默念长渊之前教她的防身的术法口诀。

越王见尔笙不动,以为她被吓呆了,拍了拍那巨型僵尸的背,示意其上前将尔笙捉住。

还有两步、一步……尔笙抬头,道:“我喜欢吃虫子,但是不喜欢被虫子吃。”她对着僵尸的胸腔抬起手,一阵金光径直穿透他的胸口,一如那天爆掉那僵尸的脑袋一样。巨型僵尸嘶声厉吼,震得尔笙头痛,他胸腔中的虫子蠕动的速度变得极快,尔笙只觉掌心微疼,收回手一看竟是将那藏在手心里的虫生生吸了出去。

她趁着僵尸还在混乱之际扔了火把,转身便向着辰渚摔入那断木丛中跑。

“呵,小丫头有点胆识。”越王一声冷笑,身形一闪,跃至尔笙身前,抱着手打量着她。

火把的橙色火焰在身后跳跃,尔笙脑子里闪过许多主意,最后她果断地将头一埋,啪叽跪在地上,乖乖地磕了三个响头,抱头痛哭:“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尔笙自幼孤苦身上没长几斤肉,不好吃的!而且……而且我几日都没洗澡了,最近又便秘,不好吃!”

越王依旧意味不明地笑着:“不碍事,我有怪癖,就爱脏东西。”

尔笙浑身一颤,糊了满脸鼻涕眼泪地将越王望着,他伸出手,放在尔笙的头顶:“这样的眼神倒叫本王看得舒心。”他掌心慢慢变得灼热似要烧掉尔笙的头发,“本王最喜见着别人绝望的眼神。”

他收紧手指,那一瞬间的疼痛让尔笙以为她会就此死掉。

等到空中一道凌厉的白光划过,头顶的疼痛骤然离去,尔笙仍在恍神。

“呵,无方小徒,竟如此不自量力敢坏本王大事。”越王避过远处射来的这一击,冷眼望着远处急速奔来的霁灵等人。

原来是霁灵他们发现了后面的异常,转身返回,这才将尔笙在生死关头救下。一位仙长将尔笙扶至旁边。霁灵大喝一声“列阵”,那仙长又忙加入了战局。

“哈哈!有趣有趣,想来无方仙山定是门内无人,竟想靠着你这几个黄毛小儿对付本王。”越王拍了拍手,眸中的光倏地变得血腥而嗜杀,“那本王便拿着你们的尸体让那高高在上的无方仙尊哭一场好了。”

“放肆!”霁灵一声厉喝,生了怒意,一剑便向他刺去。越王轻而易举地避过,随手一挥,指尖弹在霁灵的剑刃之上,剑身顿时巨震,霁灵险些把握不住。越王一声高喝,唤醒了被尔笙攻击后便一直待在旁边的巨型僵尸。它众仙人不备,举拳乱挥,有两人被那僵尸击中,破了阵形。

越王狂妄一笑,浑身邪气荡出,震得在场的仙人皆不能起身,他低头看向脚下的霁灵,劈手砍下。霁灵后背受击,一口鲜血吐出,几近昏迷。

尔笙此时终是缓过神来,见此变故,捡了地上的一块石头冲越王狠狠砸去:“龟孙子的混蛋!叫你欺负人!你去死!”

区区石块又如何能对他造成伤害,倒是让他眼中的血色又重了一层。

“本王将入得回龙谷,食不死仙草,将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光!黄毛丫头休得乱言!”

“你将会像乌龟王八蛋一样活得长长久久!像粪坑里的石头一样遗臭万年!”

此话惹怒了越王,他伸手一探,尔笙只觉脖子一紧,接着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越王飘去,任她如何挣扎脚也落不了地,没一会儿,她便因为窒息眼前阵阵发黑。

恍惚之间,她感觉深潭上清澈的风阵阵袭来,吹醒了她混沌的大脑。

辰渚与长渊掉入的那块断木丛中隐隐泛出一丝银白的光,在黑夜之中显得有点刺目,但令人感到安全而温暖。

当然,这只是尔笙的感觉,对于被邪气镇压在地上的众仙人来说,现在忽然溢出的这股气息更令他们感到压抑而痛苦,如同在庄严的神殿之上,被高高在上的神明冷漠地注视着……

“欲扰龙族长眠之地者,杀无赦。”

龙族长眠之地……

越王手一松,那股无形的力量刹那便消失了,尔笙瘫软在地,捂着脖子狠狠地咳嗽。

“龙?”越王盯住自那方草丛中走来的男子,笑道,“本王便是扰了又如何?不过是一群已作古的生物。”

长渊踏着细碎的草叶缓步走出,周身光芒尽敛,神色冷漠,黑眸中金光闪过,转瞬间又全无一丝情绪。

越王虽不知长渊是何身份,但是心知此人不好对付,脸上的玩笑之色也渐渐收起,挥手招来那巨型僵尸,手一舞,僵尸便似木偶一般,飘荡出去,身形灵活得与刚才那个笨重的大汉完全不像。

长渊右手探出,生生接住僵尸挥来的巨拳,如此大力的皮肉相接竟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尔笙缓和了呼吸,略有些担忧地抬头一望,她只见长渊指尖光芒凝聚,转瞬间,那僵尸的整只胳膊便被轻易卸了下来。宛若玩具一般被长渊弃于一边。僵尸仰天长嚎,其声令人为之发怵。

长渊神色不变,手一挥,拍于那僵尸的喉间,惨叫声戛然而止。他收回手,僵尸颓然软倒于地,长渊冷着眸色,接着向前,他走得不徐不疾,但偏偏每一步都有令敌人胆寒的气势。

越王被慑得微微往后一退,又咬牙恨着长渊:“本王计划已行至今日这步,决不能断送在你这莫名其妙的人手上。”

长渊哪听他废话。若是他有往常十分之一的力量,早就将其毙于掌下,奈何现在他重伤在身,依靠尔笙捉给他的虫子才能暂时恢复一点力量,而这些虫子经过他的调息最多能支撑他一刻,若这一刻内不将其解决,在场之人活不了命不说,连回龙谷也会被这肮脏之人践踏。

他怎能容许……

长渊探手为爪,直取越王喉间,越王闪身躲过,长渊步步紧逼,招招皆是致命的杀招,越王提气与之抗衡,渐渐不敌。

越王瞳色渐化为血,心道自己绝不能在这里败了,一边挡一边往那软倒在地的僵尸那里靠。

此时断木丛中的辰渚才从打击中醒过来,睁开眼便看见自己师门一众师叔皆倒于地上,而与敌人缠斗的竟然是路都走不得的长渊,登时傻眼了,然而当他看见下一幕时,此后的三月里愣是没有吃进半点带腥味的东西。

那越王竟然逃至僵尸旁边,翻过僵尸的胸膛,掏出里面的黑虫,全吃进嘴里。

“神呐!神呐!天呐!他也吃虫子!他也吃虫子!呕……这世界怎么了……呕……怎么了!”

长渊眸色微微一深,杀意更重,正欲拼力一搏,越王忽然从僵尸的体内挖出一个比寻常蛊虫大了三倍的黑虫,欣喜地笑着吞进了嘴里,他将僵尸王长渊身上一扔,挡住了长渊的视野,等长渊将那僵尸炼化成粉末,越王头顶上竟然生出了一条条黑色的经脉,看起来十分骇人。

他狂妄地仰天长啸:“无人能碍本王大事!本王要寿与天齐!”声色中的邪气竟比方才更为浓重。

长渊心道不妙,身形一跃,那越王竟像疯了一般,半点不守,径直向长渊冲去,也探出手,做的竟是要去长渊心脉的打算!

辰渚大叫:“小心!”

尔笙惊骇:“长渊!”

长渊眉头一皱,终是闪身避开,越王换了一副不要命的打法,不管不顾地往长渊身上招呼。长渊往后一退,恰好踩住趴在地上的霁灵的手。长渊心知,若是他再退,以此时这人拼命的打法,后面这一众仙人和尔笙定是会被殃及。

黑眸一凛,瞳孔深处的金光再起,长渊定住身形,接了越王两招,化守为攻,击得越王又往后退了三步。

长渊正欲追击,却猛然觉得腹内一空,身上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糟糕,长渊暗道,那虫子炼化出的神力没了……

不等他想出应对之策,对方的杀招已逼至身前,避无可避,长渊唯有稍稍侧过身子,躲开了越王直逼心房的攻击。

对方的指尖穿透他的肩胛骨,越王扬声大笑,然后狠狠地将长渊甩了出去。长渊的背划过深潭边上的尖石,终是在即将滑入潭水之中时停了下来。

长渊瘫软在地,身上的筋骨犹如扯断了一般疼痛,他越想撑起身便越是疼痛。

越王迈着胜利者的步伐,漫步走到长渊面前,似炫耀自己战果一般舔了舔指尖上长渊的血:“你身体里的力量也甚好,干脆也让我尝尝吧。”

辰渚在后面听得这话,浑身发抖,半是生气,半是害怕,他气愤地锤了锤自己的双腿,爬不起来,在如此强大的邪气之下,他爬不起来!半分忙也帮不上!抬头一看,众仙长也皆是一副愤恨的表情。

愤恨着自己的无力。

适时,一道人影冲了过去,娇小的女孩用瘦弱的肩膀挡在了长渊身前,怒瞪着越王,红了一双眼,她吼:

“我让你吃!随便尝!但你不准欺负长渊!”

尔笙的举动无疑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众仙人尚且无法抵御的邪气,她到底是如何不受其影响的。

越王血红的眼眸盯住尔笙:“呵,这世上竟还有蠢得自己来送死的。”尔笙狠狠瞪着他,眼眸中全是厌恶与仇视,越王心中怒火大盛,“既然你存心求死,本王便随了你的心愿。”

他慢慢走近。

长渊动了动指尖,想把尔笙在自己身后,奈何身体已痛得麻木,全然不听他使唤。

何曾狼狈至如此,长渊心里苦笑,连一个凡人也敌不过。他从未觉得上古神龙的力量有何稀罕之处,但现在,当他失去了那股力量,他才知道为何世人皆对强大的力量趋之若鹜。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护着想护着的……

“小丫头。”越王已行至尔笙面前,一手挑起了她的下巴,“你说,从哪里开始吃呢?”

话音未落,空中突然砸下一道惊雷,径直劈在越王的背上,灼烧了他华贵的衣袍。越王一声痛呼,甩开尔笙,连忙往后跃开。

“谁!”越王怒喝,“何人胆敢扰本王大事!”

夜空之中幽蓝的光芒划过,尔笙略微失神地抬头一望,只见白芒如箭一般纷纷落下,皆直直扎向越王所在之处,在那些耀眼的光芒之后踏着凉夜清风而来的是一个穿着蓝色立领大袍的男子。

神色肃穆胜似天人,只是眉心印着浅色的火焰过于妖异,在这样一张沉静的脸上显得十分不协调。

“长渊。”尔笙低声呢喃,“又有神仙来救我们了,”

长渊吃力地看了那人一眼,随即无奈的神色更甚。他虽在万天之墟待了千万年,这人世已有许多是他所陌生的,但是他还是知道那人眉间的印记代表着什么,毕竟天罚的印永生也不会变。

渊道,“尔笙,此人乃堕仙,世人皆称其为魔。”

魔?什么是魔?尔笙茫茫然地盯着那人。

他全然无视周遭的一切,只盯着越王道:“你犯下的重罪已足以让我送你去荒城。”其声清冷,仿似他已是在对一个死人说话。

“是你!”越王突然有些惊慌,“你到底是谁!”

“长安,乃是我的名。”

长安……尔笙想,听起来如此平和安稳的名字,为何却是这个样子?

地上的霁灵等人听得此名却是浑身一震,极力地抬头想去看那人的相貌,但是终是败于强大的邪气之下,唯有辰渚,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的面容看得呆了去,他轻声呢喃:“堕仙长安……古仙门流波的最后一名弟子……”

越王听得此名,惊得往后退了两步:“你既已告诉本王不死草的传说,为何此刻还要阻挠我?”

长安浅浅一笑:“不过是想快些送你去荒城罢了。”

三界外,上有万天之墟,下有无极荒城。皆是无日月、无生灵的死寂之地。无极荒城中皆囚禁的是罪大恶极永世不得超生之徒。与永世封印的万天之墟不同,无极荒城在送罪犯入城之时,会开启城门的,待罪犯入内,城门合上,不管是天庭人间抑或冥府皆看不见其入口。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世人皆知,堕仙长安最喜送罪犯入荒城。

越王惊慌起来:“本王就要拿到不死仙草,马上就能习得长生之术了!什么无极荒城本王才不去那种鬼地方!”

“由不得你。”

光芒闪过,众人只听越王一声惨叫,接着空气中的邪气尽褪。越王眨眼间便被长安斩首,他将越王的魂魄束缚入一个小瓶子里,贴身收好,刚欲离去忽然瞧见深潭边上尔笙长渊两人。

“哦。”他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上古神龙。”接着他目光一转,落在尔笙身上,打量了许久,“司命……”

突然,空气中杀气暴涨,长安眉间浅色的堕仙印记倏地变得如血艳红,黑眸之中杀气毕现。挥手间一记光刃便直射尔笙而去。

众人皆不料他此时会突然动手,欲救已来不及。

尔笙只见眼前一花,有身影挡在了她身前,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接着“扑通”一声水响。周遭顿时没了声音。等她稍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长渊已经不在自己身后,而深潭之中一袭黑色的衣裳沉浮了两番终于沉了下去。

“长渊……”尔笙声音颤抖,在众人都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她已一头扎了进去。

她下水下得毫不犹豫,没人会知道此时的尔笙尚不会水。

霁灵等人没了邪气的压制纷纷站起身来,有几位会水的仙人欲下去将两人带起来。

长安伸手一挥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他道:“谁敢救我想杀的人?”

众人皆默,无人敢上前。霁灵重伤在身,被人扶起来后咬牙切齿地望着长安,还没说话,忽然眼角金光一闪,竟是从那潭中泛出来的。

长安向身后一望,见潭中投出龙游动的影子,金光映入他的眼眸,带着几许光芒流转,片刻后又慢慢熄了下去。

众仙人惊疑不定,长安独自呢喃道:“龙冢果真在此地……运气倒好,此次未杀得了你。”他想,定是龙的血液打开了龙冢的封印,让两人得以自深潭下逃入回龙谷之中。

不过既然得知司命已投生为人,那么他定是要在世间将她杀一道才行的,尽管长安自己也清楚,死,对于司命来说无非就是回天归位,没什么大不了。但她若不在自己手上死一次,长安想,此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安心的。

他此生的宿命,所遭遇的一切,全都凭着司命星君所写的那一纸命格……这样的命,要他如何不恨。

长安望了一眼身边面带怒色,却又碍于他的力量不敢贸然攻上来的众仙人,道:“无方弟子道术不精,此次僵尸之难算是给你们敲个警钟。”默了默他又道,“让你们仙尊别睡得太安稳,世道安稳不了多久了。”

司命星君主天下命格,若她下界,这人世必会受其影响。

自然,这些话他是断然不会与无方的小辈们说的。他摸了摸怀中的小瓶子,腾云而去。

翌日,所有中了蛊虫的人皆不治而愈,自此僵尸之祸算是彻底结束,只是那些死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无方的仙长在天亮之后曾下得深潭去寻尔笙与长渊,但是遍寻无果,只得作罢,众人随赶来的仙尊回了无方。

尔笙醒来的时候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

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看见日光倾斜而下,刺得她眼睛微痛。尔笙坐起身来,觉得自己浑身酸痛不已。她捂着脑袋静静坐了一会儿,倏地蹦了起来大声唤道:“长渊!长渊!”

此时尔笙方才瞧全了自己所在的环境——

一汪清泉自脚下流过,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之上点缀着零星的野花,蔚蓝的天,洁白的云,但奇怪地是没有鸟儿或是蝴蝶,甚至没有虫鸣,全世界只剩下这叮咚泉水的声音。

“呼……”

正在尔笙疑惑之际,一声粗大的呼吸将她惊了惊,不对,还有别的生物。尔笙想,听这个声音应当是个大家伙。

她壮着胆子爬上了身后的一个小坡,看见坡下的物体时,尔笙浑身一震,又吓得从草坡上滚了下去。

是蛇妖!是那只巨大的黑色蛇妖!

要趁它睡着之时赶快逃,尔笙想,不然这次真的会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等等,长渊呢……

尔笙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浑身逐渐变得冰凉。她抖着手抖着脚再次爬上草坡,小心地探出脑袋往下望,仔仔细细地将那蛇妖打量了一遍。

它好似受了很重的伤,浑身皆是鲜血,呼吸粗重,双眼紧闭,染了一地的血,尾巴还浸在小河当中,有丝丝猩红的血液顺着水流慢慢远去。

它这个样子就像是尔笙第一次见到长渊那样,虚弱且戒备。

尔笙没有看见长渊的身影,脑海里面的那个念头慢慢地扩大,她的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但她仍抱着一丝希望,敛声屏气小心翼翼地走到蛇妖身边,一路找上去,就怕长渊被压在了蛇妖的身下,最后终是走到了蛇妖巨大的嘴边。

它的嘴咬得死紧,仍有带着腥气的呼吸喷到尔笙手上,尔笙吓得抖了好久,最后双眼一闭,近乎不要命地将手放到蛇妖的嘴上,将它的唇往下掰开,看见他森白的牙齿上缠绕着鲜红的血丝。

长渊……尔笙快哭了,她没看见大蛇的牙齿上有残留任何长渊的信息,哪怕连一块衣服的破布也不曾留下,就一些血,也不知是长渊的还是蛇妖自己的。

适时,蛇妖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杀气弥漫,嘴里粗重的呼吸喷了尔笙满脸。尔笙骇得摔坐于地,呆呆地看着清醒过来的大蛇。

看清尔笙的身影,它金色的眼眸中杀气凝聚然后又慢慢散开。蛇妖探过头来,像是安慰一般,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

而尔笙只闻到了满腔的血腥气,她极力的忍耐害怕与颤抖,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哇”的一声嚎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嘟囔着:“混蛋蛇妖!你吃了长渊!整个儿吞了……你连块渣也不给我留下,你还要吃了我……”

大蛇的金眸中闪过一丝茫然,见尔笙哭得厉害,它又凑了过来想去安慰她。

尔笙却怒了,一把推开它的脸,红着一双眼冲着它吼:“嗅什么嗅!我又不臭!你要吃就吃,不许把我嚼碎了!我要和长渊待一块儿!”

蛇妖不动了,耷拉着脑袋乖乖躺在地上,盯着尔笙的眼里带着三分好笑七分无奈。

尔笙又哭了一会儿,将心里的恐惧害怕都发泄得差不多了,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哽咽着转过头去看大蛇。它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尔笙愣了愣:“你不吃我么?”

大蛇哼哧着吐了一口气。

尔笙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我懂了,你定是方才吃了长渊饱了肚子,所以打算把我留着下一顿吃。”

对于尔笙这么理解它的意思,大蛇表示反对地哼哧了一声,尔笙却突然蹦起来,冲过去抱着大蛇就把自己的脑袋往蛇嘴里塞:“不行不行,待会儿长渊在你肚子里就不见了!你现在就吃了我吧。”

见尔笙这般动作,蛇妖忙转了头,怕一个不小心锋利的牙齿真把她弄伤了,它的尾巴绕过来轻轻卷住尔笙的腰,将她拉开。

尔笙拼命地挣扎,但是她那点力气哪里敌得过蛇妖,她越是挣扎就越是觉得无力,到最后只有认命地耷拉着脑袋,一遍一遍唤着长渊的名字。十分可怜。

大蛇似乎叹了一声气,转过头去,又用鼻子在尔笙脸上碰了碰,轻得温柔。

就像长渊在说:“尔笙,不怕。” DtyNM/4NmYc1umMO4PAW/FafeaSbQAM8otHTBwrBGvbeyMdiTc4rZ2tEMPTUntb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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