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刘琳说周末晚上受邀参加公司举办的派对活动，这个周末不回深圳。她不回，儿子晋豪却要回。晋豪喜欢深圳，如无意外，他每周都要回来。陈熙怀在香港办完业务以后，顺道把晋豪接回了深圳。平时，刘琳的妈妈也会在周末跟着女儿一块儿回深圳小住两天，但刘琳不回，老人家也就不过来了。

说是公司派对，实际上是公司老板组织的一次私人聚会，参加派对的人除了本公司的部分员工外，还有老板社会上的一些朋友。派对要求参加人员一律佩戴面具，女的穿连衣套裙，男的西装革履。刘琳曾经是阔太太，派对自然没少参加，但戴上面具出席的派对却是第一次，心中充满了期待。出席人员中，刘琳除了知道有本公司的老板外，其他还有什么人参加，她概不清楚。

傍晚七时，沐浴更衣后，满身香气的刘琳按约定的时间，乘坐的士来到了派对地点。这是一个私人会所，两个身材高挑、身穿素色旗袍的礼仪小姐在门口迎接她。她们都佩戴着黑白色的猫脸面具。其中一名礼仪给刘琳戴上了和她们一模一样的面具，然后领着她进入大堂，乘电梯直上四楼。走出电梯，整个环境都笼罩在柔和的灯光下，空气中弥漫着干冰的雾气和情欲的味道。刘琳跟随礼仪小姐沿着音乐飘来的方向进入一个长形大厅——一个大舞池，舞池两端分别是宾客座位，左边是男宾，女宾在右边。刘琳到来时，已经有好些佩戴面具的宾客在场了。他们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隔着面具互相打量、揣摩着。派对的规则是，活动开始前，禁止彼此交流。

礼仪小姐把刘琳领到女宾位置坐下。戴着面具的服务员给刘琳端上来一杯苏打水。刘琳端起杯，呷了一小口，用眼睛余光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宾客，试图找出熟悉的人，但由于灯光太暗，而且大家都戴着面具，刘琳想要从这些坐着一动不动的戴面具的人中识别出谁是谁，确实有些难度。

客人陆续到齐，灯光从原来斑斓的色调变成了蓝色调，音乐也暂停了，两名佩戴面具的主持走到舞池中央，宣布派对正式开始。主持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小纸箱，分别走到男宾和女宾区，让每位宾客从纸箱里抽出一张折叠好的小纸条。

待大家都拿到纸条后，其中一位主持拿起话筒说话了：“女士们、先生们，现在你们每人手上都有一张小纸条，请打开你们的小纸条，上面有一个号码，请男士拿着你们的号码到女士这边来，寻找持有相同号码的女士，她就是今晚与你们配对的伴侣，你可以对她做任何事情——当然，不能把她给吃了。（笑声）配对好了之后，先别说话，先邀请她到舞池中央跳一曲舞，看看你们彼此能否猜出对方是谁——猜出有奖！现在请女士们亮出你们的号码，等待帅哥来把你们领走。”

刘琳瞟了一眼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5”字。她左右看了看，见其他女士都把纸条有字的那一面朝上，平放在大腿上。她于是也跟大家一样把纸条放好，用手轻轻按着。

一位男士来到刘琳面前，向她亮了亮手中的纸条，伸手弯腰，摆了个“请”的姿势。

刘琳抚了抚大腿上的裙幅，迟疑了一会儿，把手伸给了对方。对方牵着她的手，来到舞池中央。这时所有男女宾客均已配对完毕，灯光降至最暗，彩灯再度闪烁，华尔兹舞曲随即响起，男女宾客成双成对地相拥着随音乐翩翩起舞。

手刚一搭上对方的肩膀，刘琳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怎么这么巧呀？”刘琳用嘲弄的语气轻声道。

“不是巧，是缘分。”对方使劲把刘琳往自己身上搂去，说。

“不会是你故意安排的吧？”刘琳用手撑着对方的胸膛，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你要相信天意。”他把嘴探向刘琳的脸颊，做出要吻她的动作。

“嘁！”刘琳嗤了一声，侧脸躲开。

“你现在不相信不要紧，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要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是本该属于你的？”

“你呀！”

“真是太好笑了，我什么时候属于你过呀？”

“别忘了，在他追你之前，我可是已经喜欢上了你的。”

“那是你的单相思，我可从未接受过你的追求。”刘琳笑道。

“不管怎么样，我不仅要夺回你，而且还要在生意上超越他、打败他，把他踩在地上。”

“你怎么这么恨他呢？他并没有做对不住你的事情！你以前跟着他，做他的助理，他可没有亏待过你呀。至于现在，人家还介绍生意给你做呢！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呢？”

“他过得比我好就是最大的错。他夺走了你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刘琳再又嗤了一声，把对方推开，径直回到座位上，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苏打水。对方跟着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对着服务生打了一个响指。

服务生端着托盘上前弯腰问道：“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两杯威士忌。”男子说。

“你要自己喝两杯吗？”刘琳冷笑着问。

“一杯给你呀。”男子抓着刘琳的手说。

“我可不喝威士忌，我就喝苏打水。”刘琳甩开男子的手说。

“来到这里就不要那么扫兴了。你看这里有谁不喝酒？”

刘琳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刚才跳舞的男男女女都已陆续回到座位上，觥筹交错，兴致勃勃地唱起来——现在已经是男女混坐了。

“那就让我做唯一不喝酒的人吧。”刘琳说。

“不喝酒就嗨不起来，不好玩了。”男子说。

“要那么嗨干吗？你还想玩什么？”刘琳哼了一下鼻子，笑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男子得意地说。

这时他端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将另外一杯推到刘琳面前。刘琳摇头拒绝，对方于是把另外一杯也喝了。紧接着，他又让服务员端上来一杯，不过，这次他并没有一饮而尽。酒精很快在他的体内发挥了功效，表现得超乎寻常兴奋，渐渐地手舞足蹈、语无伦次起来，还多次将手伸到刘琳胸前。

刘琳把他的手拍打开，嫌弃道：“就这点酒量还学人家喝酒。”但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对刘琳动手动脚。

宾客们边喝边聊，喝一会儿、跳一会儿，全场气氛渐渐变得火热起来。这时，主持人走到舞池中央，大声问道：“刚才有人猜出你们的partner（舞伴）是谁了吗？猜出的请举手！”但现场并没有人举手。主持人扫视了一下舞池，继续说道：“好，不要紧！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交融起来吧！”话音刚落，现场响起了激烈的迪斯科音乐，“来吧，高潮时刻到了，嗨起来吧！”

此时，大部分宾客已经处于假醉或真醉状态，这个音乐来得正是时候，大家一涌而出，冲到舞池中央，随着激烈的节拍，在五颜六色闪烁的射灯下，如群魔般，疯狂舞动起来。

刘琳被拍档一把拽到舞池中央，紧紧搂住，随着音乐节拍如木桩一样左右晃动。刘琳感觉自己像是被大蛇死死缠住了一样，几乎窒息。她不停地用拳头捶打对方的肩膀，挣扎着要对方松手。但对方像是疯了一样，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箍得更紧，晃动得更加激烈。

刘琳先是惊恐地胡乱挣扎，愤怒到了极点，一拳打在了对方的鼻梁上，然后再抽脚朝对方腹部猛踹过去，把对方踹了个四脚朝天，并趁乱冲出了会所，狼狈逃回了母亲家。

开门的母亲被刘琳披头散发的样子吓了一跳，似乎想问什么，最后却只是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第二天是礼拜日，刘琳一早就赶回了深圳见儿子。她踏进家门时，儿子从房间探出头来，默默地看着她。刘琳快步上前，俯下身子，静静地抚摸着儿子的脑勺，将他从头到脚，再又从脚到头地来回端详了数遍。她不敢直视晋豪的眼睛，总觉得他那呆滞的眼神中隐藏着一种窥探的力量。

陈熙怀带刘琳和晋豪到就近的国贸喝早茶。刚坐下不久，陈熙怀就接到了林亨里的电话，说有业务上的事情要和他谈，陈熙怀叫他直接来国贸找他，正好一起喝早茶。

“业务上的事情改天再谈吧。等他来到都几点了？”刘琳说，瞟了晋豪一眼，却无意间发现晋豪一直在盯着她的眼睛。刘琳局促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没想到茶太热了，把她烫得咕噜一声又将茶吐回了杯中。

“他说已经过了罗湖桥了，马上就到。”陈熙怀说，对着服务员招了招手，“加一个位。”

二十分钟左右，林亨里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朝陈熙怀他们走来。

“你的鼻子怎么啦？”待林亨里落座后，陈熙怀瞟了他一眼，问。

林亨里轻轻摸了摸青瘀的鼻梁，咂了一下嘴巴，若无其事地说：“昨晚被打的。”

刘琳一听，心里一惊，本要夹给晋豪的一块烧卖咚一声掉在了晋豪面前的茶杯里，溅得晋豪满脸茶水。刘琳慌忙抽出纸巾替晋豪擦拭。

“开玩笑而已，是自己不小心撞的。”林亨里幸灾乐祸地笑道。

“就是，谁敢打你？”陈熙怀轻轻抽了抽嘴角，讪笑道。

林亨里并没有与陈熙怀谈什么实际的业务，只是东拉西扯了半天，快到中午，随着早茶结束，他就告辞自顾去了。

“感觉亨里今天怪怪的。”林亨里走后，陈熙怀舌头搅和了一下口腔，摇头道。

刚回到家，刘琳就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吓坏了吧？”

“你想干什么？”刘琳回复道。

“没有，就想吓吓你。”

“昨晚你们都像疯狗一样，太可怕了！”

“酒里有东西。”

“幸亏我没喝。”

“可惜你没喝，不然，你也会和他们一样嗨。”

“嘁，我才不和你们玩这么低级的游戏呢！”

“我早晚会把你拉下水的。”

“你没机会了，我不会再跟你去那些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