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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泛喜剧化倾向的娱乐类型片

类型电影,通常指在电影工业中形成的具有题材、人物设置、叙事模式、叙事元素和价值体系相对一致性的影片。长期以来,类型电影都是中国,特别是内地电影的软肋。产业改革后的一段时间内,除了商业大片的支撑外,国产电影一直缺乏足够的类型电影来填补电影市场,满足观众的日常电影消费需求,培养观众的电影消费习惯,扩大电影观众的群体和增加观众的观影频率。类型片,往往看起来艺术创新度低,但实际上对艺术创作的技术和工艺水准要求很高。中国电影的整体创作水平的高低,其实往往不是由“大片”所代表而是由类型片所决定的。

2008年,中国电影的类型意识得到了明显提升,电影类型也逐渐丰富。侦探片《大搜查》(麦兆辉、庄文强导演),爱情浪漫剧《北京等待》(张伦导演),警匪片《保持通话》(陈木胜导演),恐怖片《双食记》(赵天宇导演),武侠片《叶问》,灾难片《超强台风》(冯小宁导演),历史片《见龙卸甲》(李仁港导演),动画片《风云决》(林超贤导演),悬疑片《深海寻人》(徐克导演),歌舞片《精舞门》(傅华阳导演),家庭儿童片《长江7号》(周星驰导演)以及混合类型的《江山美人》(程小东导演)等都显示了国产类型电影的长足进步。在这些类型片中,主创为香港电影人的影片占了大多数。港产的警匪、黑帮、武侠、浪漫喜剧以及古装片,在整体上比内地的类型片更加成熟,类型模式也相对完整,甚至风格、桥段、造型、剪辑风格以及明星搭配,都形成了被观众接受的“惯例”。而中国内地的商业类型片,主要是喜剧片或者喜剧风格的影片。浪漫喜剧、黑色喜剧、搞笑喜剧等都显示了良好的市场竞争力。《我叫刘跃进》(马俪文导演)《十全九美》《爱情呼叫转移2》《桃花运》(马俪文导演),直到年末的《非诚勿扰》等以对现实体验的及时反映,以对社会百态的冷嘲热讽,依赖语言的张力、情节的悖逆、造型的夸张和对大众,特别是青年人心理的迎合,形成了开放的喜剧类型,甚至也使《即日启程》(刘江导演)这样的非喜剧性的影片融合了更多的喜剧风格。

冯小刚的《非诚勿扰》,以6000万元左右的投资创造了超过3.4亿元的当时中国电影最高票房纪录。在超出几乎所有人预料的同时,也充分证明冯小刚喜剧类型品牌所具有的市场影响力。类型影片的创作规律,往往在于影片是否满足了观众对类型的预期而并不完全在于影片的艺术质量。观众用“川菜”的预期吃到了正宗的“麻辣川菜”,就能够获得满足而并不去挑剔“川菜”不如“粤菜”风味清淡。从创作和制作来看,《非诚勿扰》似乎更像是急就章。作为贺岁片,《非诚勿扰》的风格、形式甚至明星配置、语言桥段、社会讥讽和文化隐喻等元素和手段都没有明显突破,但观众却仍然因为与其类型期待一致而“接受”了这部影片。

《非诚勿扰》没有着力于“大时代”,而是聚焦于“小人物”。由葛优扮演的秦奋,不太穷也不太富,现实、平庸、小聪明、胸无大志、好色好财但不贪不占,成为大多数平常中国人的“公约数”。这样一个小人物,带领观众进入了一个介于平常与离奇的征婚故事。创作者敏锐地捕捉到轰轰烈烈的大时代中平庸的时代气质,表现了普通人性,还原了平民心态,在看似犬儒主义的描绘中传达甚至弘扬了人性的善的“底线”:诚恳、善良和同情心。影片对当时金融危机、风险投资潮的借用,对各种男人女人弱点的影射,包括所植入的各种硬度不同的广告,都被创作者融入秦奋的相亲过程以及秦奋与梁笑笑的奇异恋情中。影片一方面塑造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大时代背后有坏心但无坏胆、有善意但却没有大善举的小人物,另一方面也释放了观众在压抑的、枯燥的,甚至有些不安的世俗生活中的苦恼和郁闷,完成了一种不崇高但却健康的心理“治疗”。

被称为“东方魔幻”类型的影片《画皮》,将幻想与功夫、恐怖、爱情等类型片特征混合在一起,得到了市场的接受。《画皮》继承了原著的内涵,同时也做了现代指涉。影片将“聊斋故事”改造为一个“第三者为妖”“为妖者必被诛”的现代情感寓言,既是与当代观众的共鸣点,也是《聊斋》故事的本来之意。狐狸、诱惑、挣扎、困境,妖被诛而人被救,被演绎为对人性困境的表达,也成就了其结构完整、叙事规范的类型电影框架。在男权视野下,陈坤饰演的“王生”在“狐狸”面前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几乎没有迷失和挣扎,使这个寓言故事失去了一些戏剧性张力,王生也被简化为故事中的道具,而两个女人的嫉妒和冲突却成为故事的主线。狐妖对爱的执着、残酷及其毁人毁己的力量让人震撼,最终也演绎为对“无合法性”的爱的惩戒。罪与罚最后都由女人承担,男人却金蝉脱壳,这正是大多数类型片男权视角主导的共同特征。电影的叙事中规中矩,制作也差强人意。与那些拼盘模式的大片相比,《画皮》简单、流畅和直接。当然,其中还是有不少的武打场面为打而打,缺乏人气文气,而影片中的特技制作更是缺乏细节、过程和精致。《画皮》作为一部合格的商业类型电影,说明中国幻想片可以有不同于好莱坞的自己的独特形态。

利用语言与语境的错位,雅与俗的颠倒,悲剧喜说、喜剧悲说,借古讽今、借今讽古,特别是利用夸张的造型、语言、动作而形成的“搞笑”,成为当代大众娱乐文化的重要内容,这种现象,被媒介形容为“雷文化”。网络和新媒体是“雷文化”最主要的传播平台,而电视上也出现了《武林外传》这种“搞笑喜剧”。2008年,继前一年的《天下第二》之后,也出现了以“雷”为特征的“搞笑喜剧”《十全九美》。《十全九美》用了一个类似《罗马假日》的浪漫爱情剧的故事框架,却叙述了一个“搞笑”的喜剧故事。观众一般很难记住影片中的“浪漫爱情”,但遍布影片的各种幽默、夸张、怪异、离奇,却被观众津津乐道。影片借助具有喜剧偶然和陡转的核心故事,将一群从外部形态到内在性格都夸张怪异的人物串联起来,通过他们的身份、语言和动作,来揭示人性的各种缺点、弱点、差异和偏执,同时嘲讽各种社会心理和社会现象,形成一种共享的喜剧场,影片则成为了观众喜剧性宣泄的平台。“新”“奇”“怪”所创造的“雷”体验,既包含了对当今社会百态的种种嘲讽,也包含了自我心理优越的提升。这种小品化电影,尽管难以显示艺术的整体性和精致性,却体现了“精神快餐”的特殊喜剧功能。

类型一旦被观众认可,便具有可延伸性和可复制性。但由于电影工业的不成熟,中国一直缺乏系列性类型电影。而继《爱情呼叫转移》《命运呼叫转移》之后,2008年出现了被称为《爱情呼叫转移》之二的《爱情左右》,构成了在类型、风格、结构、演员等方面都相互衔接的类型电影系列。日本的《寅次郎的故事》、英国的《憨豆先生》、法国的《的士速递》等都是在全球产生了重大影响的系列喜剧影片,而《爱情左右》则以“爱情”为载体,试图打造中国的喜剧系列。影片以“爱情”为核心,将各种男女情感喜剧性地组合在一起。各种稀奇古怪同时又司空见惯的社会现象、人际关系也被密集地编排到故事中,现实情景与虚拟想象结合在一起,整个影片风格统一,细节充实,笑点密集。但影片的商业动机过于直露,其人物塑造能力明显不足,片段组合也相对随意,影片过多地被各种植入广告和商业动机所支配,导致了类型优势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其价值观的传达也比较混乱。喜剧电影如何在商业性与艺术性、娱乐性与伦理性之间找到平衡,将是喜剧片能否提升其艺术价值和文化价值的关键。

长期以来,中国的动画电影都以低幼儿童作为主体观众,以寓教于乐作为主题诉求,以简明通俗作为主要风格。但实际上,美国和日本这些动画电影大国,动画片早已超越低幼观众群,青年动画和成年动画已经形成气候,而好莱坞动画电影则被看作所谓的“家庭电影”,以家庭或类似家庭的亲情关系为题材,适合全家人共同观看。迪士尼创始人沃尔特·迪士尼曾表示:“我不是主要为孩子们制作电影,而是为了我们所有人中的童真制作电影,不管他是6岁还是60岁。” [1] 电视动画更加适合低幼观众的生活习惯和观看方式,而为了适应电影观众的非低幼化现实,许多国外动画电影在题材选择、形象造型、情节结构、场景选择、对白设计、音乐制作,甚至配音演员的选择方面,都进行了“成人化”改造或置入。父母与孩子的2+1观看模式,是动画电影获得高票房的商业基础。中国的多数动画电影,包括儿童片,却缺乏这种“全民性”和“全家性”视野,其教育功能也往往过于直接和简单。2008年,动画与真人混合的《长江七号》(周星驰导演),成为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家庭电影”。父与子的关系,人与动物的关系,人类与太空人的交织,将幻想、现实、温情、奇观等融合在一起,其实是为中国动画电影的创作提供了发展思路。2008年在动画电影产量达到16部的同时,《葫芦兄弟》(胡进庆、周克勤、葛桂云导演)和《风云决》(林超贤导演)进入市场后都产生了比较强烈的市场反响。《风云决》不仅以3300万元票房终于在10年之后突破了1999年《宝莲灯》所创造的2900万元的国产动画电影的票房纪录,而且一改国产动画片低龄化的倾向,大胆采用“成人动画”观念,用多线叙事,武打片框架,电子游戏的造型风格,表现了一个充满成人暴力以及成人情感的正义复仇故事。对于中国市场来说,无论是偏向于低龄或偏向于成人,可能都不是动画电影的正途。全民动画电影或者家庭动画电影,可能才是中国动画走向繁荣的关键。2009年年初同样是上海文广集团(SMG)出品的动画片《喜羊羊和灰太狼》(赵崇邦导演)的热映,似乎证明了中国动画电影的确已经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对于大多数类型电影的观众来说,他们并不将类型电影的“艺术品质”看得最重要,而往往会自觉不自觉地将类型假定的统一性和类型电影带来的体验的可预期性当作类型片是否被认可的前提。《叶问》在艺术创作上很难说比当年的《少林寺》(张鑫炎导演,1982)更有创新和更有想象力,然而,由于影片类型特征清晰、叙述流畅,动作设计和表演也比较到位,观众仍然给予了较高评价。基本的制作水准、准确的类型定位、充分的现实关联、完整的形态假定,往往是类型影片成功的保证。中国电影,长期沿袭传统的情节剧模式、宣教剧模式、写实剧模式以及各种作者化方式进行创作,多数电影创作者缺乏类型创作的经验和能力。喜剧片相对于其他商业类型片(如科幻、动作、灾难片等),投资规模小、专业技术依赖程度低、本土性鲜明,往往是最经济有效的国产电影类型。由于喜剧片的普遍成功,很可能会带来中小成本创作越来越明显的“泛喜剧化”倾向,过多的影片相互模仿很可能造成创作的同质化或者说喜剧的“泛滥”。 VZslOACHvkCmK0dofQ8b+sq4xIb02pQzZG+Y+lA8LSh5tNwvyWENW7ojwCwNSkD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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