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地缘政治地位是制定战略的关键一步,因为在很大程度上它对优先考虑哪些威胁与挑战具有决定性作用。从道德视角看,跳过此步骤并不会令你比别人做得更好,反倒会削弱战略有效性。当然,我们可以从道德视角对所选战略进行评价。有些大国试图通过主导甚至吞并邻国疆土或水域来提升它们的地缘政治地位。这种强权政治直接跟欧盟的价值观产生冲突。很遗憾,普京不是唯一使用军事力量来建立边境缓冲地带与专属势力范围的人。这就是欧盟必须迫切地恢复地缘政治分析的缘由所在。这不是要欧盟模仿普京这样的行动者,而是要了解他们。
冷战结束之后,我们确实似曾迎来大国间地缘竞争终止的时代。那时,美国是仅存的超级大国,俄罗斯被国内变化所困,而中国也没有如今强大。欧洲在当时认为合作成为国际政治的新范式是情有可原。然而,这一时期最终也只不过是一段阳光小插曲,是能证明规律的世界历史中的例外情况。在当下的多极世界里,大国仍将继续合作,比如在气候变化或贸易领域。与此同时,竞争也会越加激烈。合作与竞争共存。根据各自的利益,其他大国会选择前者或后者。但价值观很少参与其中。
欧洲遗忘战略思维的另一原因是:从1949年北约成立至1989年柏林墙倒塌的漫长冷战时期,欧洲在很大程度上把战略任务留给了美国。不久,欧美都看到了如此安排的优势。美国人想要忠实且顺从的盟友,希望盟友一方面能够兑现他们给北约防务开支的承诺,而另一方面不会过分要求决策权。只要欧洲人花费足够的财力,美国保证欧洲不受苏联及其《华沙条约》盟友的安全威胁,甚至会提供核保护伞。
这并不意味着欧洲人对自己的安全毫不知情,或跟美国没有任何争议。1967年的哈默尔报告就是欧洲人在联盟决策中发挥作用的最佳例子之一。在时任比利时外交部长皮埃尔·哈默尔(Pierre Harmel)的领导下,北约中较小盟友的提议权得以确认,而苏联的军事威慑也与东西欧关系的缓和相联系。这是在戴高乐总统使法国退出北约完整军事指挥系统的前一年,也是联盟史上最大分裂之一。虽然法国一直是北约成员国,但直到2009年,其才在萨科奇总统执政时期重新加入军事系统。
然而,总体上,欧洲数十年对美国的军事依赖使其产生了依赖性思维定式。在很多欧洲国家,战略局限于将北约战略转换成国家防务计划,但是并没有太多创新思维方面的要求。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成员国视美国的领导为理所当然。它们认为没有必要发挥主动性,因为不管怎样美国装甲部队会来解决所有危机。冷战结束后的二十年里,即使欧洲还不至于发展到卑躬屈膝式的思维定式,但是那种依赖性在很多成员国的政治中心俯拾皆是。很多欧洲决策者仍指望美国的决定,且视欧洲为辅助而非真正独立的角色。毫无疑问,那样的态度不会使人感到有制定战略的必要。
简单的地缘政治分析显示,冷战的结束,这种态度已变得毫无意义。随着苏联的解体,美国大战略中的欧洲核心地位也随之落下了帷幕。尽管美国与欧盟仍然有共同利益,但是它也有自己且不同于我们的地缘政治因素需要考虑。对我们而言,欧洲的安全无疑是重要利益之所在;然而,对美国而言,欧洲的安全是必要的,但不是最重要的。因此,这里并无自动自愿可言:在一个多极化的世界里,美国不会总是发挥主动性作用,且主动来解决我们的安全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