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个教训是:对国际政治的反面——“权力之黑暗面”——视而不见是危险的。然而,这是欧盟近年来一直在做的。对欧盟而言,似乎地缘政治不再要紧,强权政治不再存在,大国之间的合作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俄罗斯—格鲁吉亚战争就是一个警告,但是它还不足以把欧盟从沉睡中唤醒。布鲁塞尔不是很待见当时的格鲁吉亚总统米哈伊·萨卡什维利。很多人认为,是他的挑衅政策引火上身。尽管数个东欧成员国恳请欧盟强烈回应俄罗斯,但是,欧盟很快回归往常。
然而,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事迫使所有欧盟成员国睁开眼睛。你瞧:地缘政治仍然要紧,大国仍在玩弄强权政治。自此,中东、海湾地区、叙利亚、伊朗和也门发生了数次战争,而大国和区域力量直接或间接地牵涉其中。在那些战争中,大国支持各自的同盟,且相互较量(所谓的“代理战争”),但是也有大国直接干涉其中。
然而,我们长久以来忽视了地缘政治,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欧盟成员国之间的关系是完全不同的性质。从很多方面来看,欧盟有自己的一个世界,这是第一个“后现代区域”,而身处其中的国家都已放弃了地缘政治竞争。欧盟成员国组建了一个“安全区域”:将主权统一为一体,且它们不可能再考虑用任何除和平手段以外的方式来解决争端。无论能调动多少个装甲师都不能决定某位总统或首相在欧洲理事会的影响力。对我的祖国比利时而言这是一件好事。否则,比利时确实不会有多少发言权,因为我们没有坦克。
欧洲的“后现代”身份相当独一无二。英国前外交官同时也是欧盟外交的领军人物之一罗伯特·库珀(Robert Cooper)早在2003年就写了很多与这一主题相关的文章。同年,欧盟发表了《欧洲安全战略》,初次表达了它的战略理念。该战略是在首位高级代表(相当于欧盟的外交部长)杰威尔·索拉纳(Javier Solana)博士的领导下起草的,库珀是主要合作者之一。然而,库珀在其书中写道,欧盟之外的世界仍然生活在“现代”。在“现代”社会里,为了维护地缘政治角逐中的利益,国家采取一切措施来相互竞争。世界的另一部分甚至还纠结于“前现代”身份:“失败的国家”是指那些已经垮掉的国家,或是指那些从未得以良好运作的中央集权国家。这就意味着混乱、无序与丛林法则。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对此熟视无睹本身就是在冒巨大的风险,因为那样的话就不能够理解国际政治的动因。如此一来,我们将永远面对令人不快而惊讶的事件。我们甚至不能够评估自己政策的影响力,正如欧盟在乌克兰遭遇的窘境。这样,有效战略就无从谈起。
然而,地缘政治时常被视为一个过时的观念,它是一个在20世纪被不断地使用的观念,仅仅用来为无耻的、富有攻击性的强权政治辩护。我们忽视地缘政治,因此几乎获得一种道德优越感,但是地缘政治恰恰是战略的关键所在。事实上,地缘政治建立在一个完全客观、中立的事实之上:各国的地理布局。这一事实不可避免地影响着国家的利益,所以最好重视地缘政治因素。价值观不可进入地缘政治考量范畴:欧洲位于它所在的地方,这是我们不可改变的。同样地,英国能够退出欧盟,但是不能离开欧洲。因此,英国必须继续思考欧洲的地缘政治因素。正如我们如今常说的,这不是地缘政治的回归。地缘政治一直以来都要紧,只是欧洲人选择了对此熟视无睹。
由于地缘政治形势,欧洲必须比美国更关心发生在乌克兰、叙利亚、伊拉克和马里的战争,因为这些战争可能直接威胁到欧盟的贸易通道与能源供应。此外,通过加入“伊斯兰国”或位于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其他组织和民兵组织,很多欧盟公民成为“外国战士”。同时,对于那些试图逃离暴力的众多难民,欧洲是最近的安全目的地;对于那些制造战争的很多极端人士,欧洲是一个主要的目标。另外,欧洲在全球范围内必须重视那些进入“全球公共空间”的免费通道,包括海域、空域、太空以及网络空间,这对欧洲的繁荣昌盛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