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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宋诗中雄浑悲壮的七言律诗

杜诗中有一种浑涵汪茫、雄浑悲壮的七言律诗,这类七律悲壮苍凉,沉郁顿挫,亘古绝今,惊天动地,代表了杜诗七律的最高成就。裴斐认为,“羁留夔州是杜诗两类风格全面发展和登峰造极的时期”,夔州杜诗“浑涵汪茫,具有总结性质。举凡浓淡、虚实、巨细、今昔、纪实与抒情、执著与超脱、严肃与俳谐、忧国悯民与自叹身世、山水风物与世态人情,或相反相成各自成篇,或彼此辉映浑然一体,真可谓无所不备,亦无不登峰造极……杜甫的夔州诗集杜诗之大成”。 [45] 此时的杜诗,不仅雄浑悲壮,而且“别有一股苍茫而动荡的气势,其感情内涵亦更趋凝重深沉而又莫可名状” [46] ;裴斐认为流离两川是杜诗风格的再变期,杜甫此时的近体诗的特点是雄浑悲壮,具有“意境雄浑的悲壮美” [47]

宋代诗人也写出了浑涵汪茫、雄浑悲壮的七言律诗。在宋代诗人中,陈与义七言诗学杜有很高成就,他七言学杜最成功之处就是他的七言律诗继承了杜甫七律的雄浑阔大的风格。如陈与义《观江涨》诗云:“涨江临眺足消忧,倚杖江边地欲浮。叠浪并翻孤日去,两津横卷半天流。鼋鼍杂怒争新穴,鸥鹭惊飞失故洲。可为一官妨快意,眼中唯觉欠扁舟。” [48] 按:杜甫有同题之作,陈与义此诗学杜诗之境界阔大,写得居然很有声势。宋人学杜,很少有人能学杜甫之阔大,而陈与义能之。

陈与义七言律诗与杜诗最似,正如钱锺书所说:“至南渡偏安,陈简斋流离兵间,身世与杜相类,惟其有之,是以似之。七律如‘天翻地覆伤春色,齿豁头童祝圣时’;‘乾坤万事集双鬓,臣子一谪今五年’;‘登临吴蜀横分地,徙倚湖山欲暮时’;‘五年天地无穷事,万里江湖见在身’;‘孤臣白发三千丈,每岁烟花一万重’;雄伟苍楚,兼而有之。学杜得皮,举止大方。” [49] 所言极是。按:“登临吴蜀横分地,徙倚湖山欲暮时”出简斋《登岳阳楼二首》(其一),全诗为:“洞庭之东江水西,帘旌不动夕阳迟。登临吴蜀横分地,徙倚湖山欲暮时。万里来游还望远,三年多难更凭危。白头吊古风霜里,老木沧波无恨悲。” [50] 此诗颔联雄阔,颈联是从杜甫“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化出,时空并驭,雄阔苍浑。《登岳阳楼二首》(其二)云:“天入平湖晴不风,夕帆和雁正浮空。楼头客子杪秋后,日落君山元气中。北望可堪回白首,南游聊得看丹枫。翰林物色分留少,诗到巴陵还未工。” [51] 又《巴丘书事》:“三分书里识巴丘,临老避胡初一游。晚木声酣洞庭野,晴天影抱岳阳楼。四年风露侵游子,十月江湖吐乱洲。未必上流须鲁肃,腐儒空白九分头。” [52] 这些诗歌都雄阔悲壮,激烈苍楚,风格与杜诗非常相近。总之,陈与义的七律颇能得杜诗雄浑阔大之美。宋人学杜甫之七律者,陈与义当为第一。

陆游七言诗亦有豪壮似杜者。如其《感愤》云:“今皇神武是周宣,谁赋南征北伐篇?四海一家天历数,两河百郡宋山川。诸公尚守和亲策,志士虚捐少壮年。京洛雪消春又动,永昌陵上草芊芊。” [53] 又“夜听簌簌窗纸鸣,恰似铁马相磨声。起倾斗酒歌出塞,弹压胸中十万兵” [54] ;“丈夫可为酒色死?战场横尸胜床笫。华堂乐饮自有时,少待擒胡献天子” [55] ,均颇有壮气。此种七言诗,情绪和气势都比较激越慷慨,与杜甫的七律略近。但陆游七言律诗只得杜诗之壮气,杜甫七律的苍茫雄浑却总不能及,正如陆游自己所说的那样——“书希简古终难近,诗慕雄浑苦未成。” [56]

黄庭坚有一些诗句风格也近于杜诗,如其《登快阁》云:“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57] ,此联阔大高华,与杜诗略似。黄庭坚有一些七言律诗写得较好,如其《寄黄几复》一诗流畅自然,感情也比较真切。此诗的颔联以昔日游宴之乐与今日漂泊之苦相对照,以景写情,较为动人。但黄庭坚的诗虽然学杜,却很少能达到杜诗浑涵汪茫、雄浑阔大的境界。

欧阳修只有一些诗句比较刚健,如他的使北之作《马啮雪》:“马饥啮雪渴饮冰,北风卷地来峥嵘。马悲踯躅人不行,日暮途远千山横。” [58] 又如《风吹沙》:“北风吹沙千里黄,马行确荦悲摧藏。当冬万物惨颜色,冰雪射日生光芒。” [59] 他的一些诗句写得境界阔大,如“百年干戈流战血,一国歌舞今荒台” [60] ,“万树苍烟三峡暗,满川明月一猿哀” [61] ,“非乡况复惊残岁,慰客偏宜把酒杯” [62] ,“浪得浮名销壮节,羞将白发见青山” [63] ,“楚馆尚看淮月色,嵩云应过虎关迎” [64] ,均于深秀中见苍浑,略有似杜之处。但欧阳修诗学李白,总体上写得比较秀逸。

韩成武先生认为:“七律定型于李峤而成熟于杜甫。” [65] 许世荣《杜甫与七言律诗》也认为,“杜甫对七言律诗不仅在表现内容上作了前无古人的创造性开拓,在表现形式方面也作了大胆的创新,为这一诗体的发展开辟了无限广阔的道路”,“杜甫七律的出现,结束了这一诗体的少年时代,而迈入了青壮年时期。由于诗人在形式上、内容上所作的无比深广的创造性开掘,七律一体始可以毫无愧色地与其它各种文学样式相抗衡。杜甫的七言律诗才是这一诗体成熟的标志”。 [66]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宋代诗人学习了杜甫七言律诗的风格,并多有收获。 EFFsQg8hSs0NppINkVNg1Ash0+eYSmu5+2Ee37q9y2xR+5k1ODBHqO2ooBMvpWC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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