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动词重叠式研究

动词重叠有四种形式。第一种，多由单音节动词构成，AA式，如瞧瞧、请请、说说；第二种，A一A式，如吃一吃、谈一谈、说一说；第三种，ABAB式，如打扰打扰、商量商量、领教领教、引见引见；第四种，AABB式，如疴疴巴巴；第五种，修饰词+单音节动词形式重叠，如多谢多谢、好说好说、别忙别忙。

一 动词重叠的表达功能

在《汉语会话书》中，动词重叠主要用于口语语境，表达“轻松、悠闲”，也用于表达“强化能动性”的语境。

（一）表示轻松、悠闲

王还（1963）认为，以“一次完整动作作为一个单位”的动词重叠式有轻松悠闲的意味。 在我们所搜集的语料中，动词重叠主要运用于口语之中，表达一种轻松、悠闲的语义。

（90）请坐，喝茶吧。

多谢多谢。（《汉语独学》）

（91）新禧新禧。

同喜同喜。

府上过年都好啊？

托福都好，您府上也都好？

托福托福。（《汉语独学》）

在《汉语会话书》中还有其他一些词语重叠表示轻松、悠闲的意味。

久仰久仰（《华语教范》）、多谢多谢（《汉语独学》）、好说好说（《汉语指南》）、没有没有（《华语教范》）、打扰打扰（《中国语自通》）、讨扰讨扰（《中国语自通》）、领教领教（《中国语自通》）、岂敢岂敢（《中国语自通》）、多礼多礼（《中国语自通》）、道谢道谢（《中国语自通》）、就是就是（《中国语自通》）、保养保养（《中国语自通》）、久违久违（《中国语自通》）、随便随便（《中国语自通》）、请坐请坐（《中国语自通》）。

（二）表示祈使

在此类句型中，动词重叠式表示的动作、行为可以由听话人来施行，也可以由说话者来施行。

（92）嗳， 别忙别忙 ，还有话说。（《汉语指南》）

（93）那么拉倒罢，就 算算 账。（《汉语指南》）

（94）托福托福，您这么早早儿地到舍下来，有何见教？ 请坐请坐 。（《汉语指南》）

（95）天气太热呀。

是，真热。

您款款衣裳 凉快凉快 。（《华语教范》）

（96）从这儿到天津，车价是多儿钱？

您瞧瞧，这赁车表上都有。

借光借光 。

好说。

你去买张车票。（《华语教范》）

（97）在这儿还得停三十分钟的车，您不下去 洗洗 脸么？（《华语教范》）

（98）来了您纳， 请坐请坐 。（《华语教范》）

（99）我再当面请请您纳，至期你务必早来，咱们 聚会聚会 。（《华语教范》）

（100）是了，我必早来替您 张罗张罗 。（《华语教范》）

施动者可以是第二人称，也可以是第一人称，当为前者时，祈使的语气直截了当，意味比较强烈；当为第一人称时，或多或少有“请求允许”的意思。从整体来看，重叠式所形成的祈使句，多数是表示说话者的建议或者请求，语气比较和缓，有一种轻松、悠闲的感觉；而表示强烈的命令句极少。

（三）叙述

在《汉语会话书》中，动词的重叠构成的叙述句不仅可以叙述经常性的安排，也可以叙述过去的作为、行动和打算。

（101）没甚么事，大概 逛逛 去。（《汉语独学》）

（102）前天请安来，您没在家。

可不是， 失迎失迎 。（《华语精选》）

（103）您二位见一见，这位是范佑李先生。

啊， 久仰久仰 。

彼此彼此 。

这是我的名片，请您惠存。（《华语教范》）

（104）我想是这么样，和朋友们 商量商量 ，若是有肯入股的，我至少也得随上几股罢。（《华语教范》）

（105）跟我来 溜打溜打 。（《“支那”语集成》）

（四）评议

评议是依据行为规范、日常生活标准和人们日常对动作、行为表明的看法。

（106）这个好像打雷似的，这不是车来的声音儿么？ 造化了造化 了，跟飞似的，这么快呢！（《汉语指南》）

（107）不论倒那儿两只眼睛 挤顾挤顾 的，任甚么儿看不见，混撞，嘴裹疴疴巴巴的，实在是沤人。（《“支那”语集成》）

（108）这一向 少见少见 。（《华语精选》）

少见少见 。

上面的几种功能并非绝对对立的，它们是互相包含、互相关联的，比如祈使句中动词重叠也具有让语句轻松、悠闲的意味，叙述句中部分重叠动词所在的句子也具有祈使的意味。

二 动词重叠的语用环境

（一）见面寒暄时

（109）今日我们两人是专诚来拜望阁下。

劳二位的驾， 请坐请坐 。（《汉语独学》）

（110） 少见少见 ，好啊您呐。

托福托福，您这么早早儿地到舍下来，有何见教？请坐请

坐。（《汉语指南》）

（二）分开道别时

（111）我这就要起身了，可是因为行期很忙，不能到府上令兄辞行去了。求您回去替我 说说 罷。

您太周到了，这我回到家里应该是给您说的。

多谢多谢 。

别送别送，请您一路平安。（《汉语指南》）

（三）命令、请求或求助于他人时

（112） 借光借光 ，电报局在那儿啊？（《汉语指南》）

（113） 磕头磕头 ，我要抽烟。那儿有洋火么？

嗳， 别忙别忙 ，还有话说。（《汉语指南》）

（114）你上病院去请大夫 瞧瞧 罷。

请牙大夫 瞧瞧 。（《汉语独学》）

（四）感谢他人时

（115）可不是么？请你抽烟罷。我要买票去了。

这是给您的票。

费心费心。

好说好说。（《汉语指南》）

（五）道贺双方对话时

（116）新禧新禧。

同喜同喜。

府上过年都好啊？

托福都好，您府上也都好？

托福托福。（《汉语独学》）

（117）那儿的话哪！今年您的中国话很有进益的了。

过奖过奖。（《汉语独学》）

（118）过谦过谦，过了几年才可以毕业呢？

原定的期限是三年。（《汉语独学》）

（六）发表感叹时

（119）这个好像打雷似的，这不是车来的声音儿么？造化了造化了，跟飞似的，这么快呢！（《“支那”语集成》）

在日据时期韩国汉语教材《汉语会话书》中，动词重叠主要运用于口语中，主要在以上六种场合作用。

三 动词重叠的语义条件

《汉语会话书》中，动词重叠有很多，但哪些能重叠，哪些不能重叠，这需要归纳和总结。我们从动词语义条件入手，以简驭繁，再在动词语义条件的基础上归纳动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

（一）条件一：动词的动作、行为可以延续

朱景松（1998）认为，自主动词重叠的必要条件是，该动词的动作和行为可以延续，动词表示的动作和行为必须表现为一个同质的过程。比如“建立外交关系”中的“建立”就是一个完结性行为，但是“建立友谊”中的“建立”就是一个同质的过程，是通过努力进行从而达成的。

在《汉语会话书》中可以重叠的动词也具备这一语义条件，包括以下几种情况。

劳驾劳驾、过奖过奖、别忙别忙、遵办遵办、不送不送、引见引见。

（二）条件二：词义较轻，无庄重色彩。

在《汉语会话书》中，能重叠的动词基本都是口语词，词义较轻，包括以下几种情况。

多谢多谢、失迎失迎、再会再会、别送别送、逛逛、引见引见、久仰久仰、散步散步、借光借光、请坐请坐、劳驾劳驾、说说笑笑、说说、少见少见、别忙别忙、得罪得罪。

即使是比较庄重的词语，也是用于口语中表达一种幽默诙谐的语气。

（120）您忙甚么了？天还早哪。

我改天再瞧您来。

恕罪恕罪 ，我不送您了。

改日见罢。（《华语教范》）

（三）条件三：动词表示的动作和行为具有情景特征

前面所说能重叠起来进入祈使句、叙述句的动词都有这个特征，它们都在一定的情景话语中产生。

如果某些动词所表示的动作在任何时候都是必要的，都是符合社会规范的，那么这类动词就不能重叠。在《汉语会话书》中，以下词语就不能重叠，比如尊重、遵循、疼爱、恭敬。

四 动词重叠的语法意义

（一）意义一：减弱动作、行为、变化的量

所谓动作的量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时间的长短或者次数的多少，而应该是具体现象的高度抽象化，杨平（2003）概括为减小动量。 此处的动量并非简单地指动作的轻重，也非简单地指次数的多少 ，而是一个高度概括的意义范畴。它包括动作时间的长短、动作目的性的强弱、动作次数的多少、对动作结果期望值的高低、语气强烈与缓和。

此处的减小动量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并非一个具体的数值，比如就名词而言，我们常常对小孩讲：“快看那只狗狗。”我们不说：“快看那只狗。”“狗狗”和“狗”相比，其大小并未变化，只是心理上多了一层亲昵和小的意义。再比如《汉语言话书》中的“跟我来溜打溜打”，此处的“溜打溜打”和“溜打”在动作的量上是一样的，但使用重叠式主观上动量变小，从而有一种悠然、闲适的感觉。

（二）意义二：强化动作主体的能动性

有些动词重叠，就加强了动作主体的能动性，有种强制性要求动作主体施予该动作的意义，多用于祈使句和命令句。

（121）在这儿还得停三十分钟的车，您不下去 洗洗 脸么？（《华语教范》）

（122）来了您纳， 请坐请坐 。《华语教范》

（123）为甚么不闷呢？等我把这个活儿做完了，偺们 散步散步 去。（《华语教范》）

（124）一路上请您保重罢。

请留步， 别送别送 。

不送不送 。（《华语精选》）

例（121）的洗洗就比单用“洗”更加强烈；例（122）中的“请坐请坐”就比单用“请坐”语气更加强烈，强化了动作主体的能到作用。 Gxfg2TLEToy3zoBQEu3jIaKaNtoBMfWTNrgLyx+xgixAeEeMBV5QJ9Y2C57+LPx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