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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与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的理论奠基
——以《费尔巴哈论》为中心

刘新军 [1]

马克思与恩格斯哲学思想的发展过程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发展及其早期传播的历史,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起点和基础,在学术研究上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的最重要对象。在一定意义上,马克思与恩格斯本人对自己哲学思想的产生、形成和发展最具有发言权,他们的说法也最真实可靠,因为他们是亲身经历者。马克思本人也曾经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回顾过自己思想的发展,但主要是马克思本人研究政治经济学的经过,而且这种回顾比较简单,也不系统。马克思的这个简单回顾还算不上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研究。恩格斯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的奠基者,他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始人之一,亲身经历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发展和早期传播的过程,他的研究和论述在理论上是真实可靠的。恩格斯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以下简称《费尔巴哈论》)一书是在马克思去世之后写成的,是恩格斯晚年的一部带有总结性的成熟著作,概括了马克思与恩格斯一生哲学思想的发展和基本原理,以及当时的社会实践和科学发展的最新成果。该书的发表出版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它系统概括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最初四十多年的形成和发展的历史和重要成就,既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重要成果,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的重要成果。

一 《费尔巴哈论》的学术研究性质和方法论意义

《费尔巴哈论》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创始人之一恩格斯的名著,说它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成果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当我们说《费尔巴哈论》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和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的重要成果,就涉及它的学术研究性质问题。《费尔巴哈论》写作的直接原因是应德国社会民主党的机关刊物《新时代》杂志编辑部的邀请,评论丹麦哲学家、社会学家、哥本哈根大学教授卡·尼·施达克所著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一书。施达克于1885年发表了《路德维希·费尔巴哈》一书,驳斥了许多大学教授、讲师对费尔巴哈的诽谤和攻击;但是,施达克却认为“费尔巴哈是唯心主义者”。恩格斯认为这是不正确的。这说明施达克不懂得什么是唯心主义、什么是唯物主义这一涉及划分哲学路线的基本理论问题;没有真正理解费尔巴哈哲学及其历史地位和作用。恩格斯说:“费尔巴哈的发展进程是一个黑格尔主义者(诚然,他从来不是完全正统的黑格尔主义者)走向唯物主义的发展进程,这一发展使他在一定阶段上同自己的这位先驱者的唯心主义体系完全决裂了。”(《费尔巴哈论》第二章,凡出自该书的引文,不加脚注,只在引文后注明该书名及章节。以下同。)在那个“狂风暴雨时期”,费尔巴哈首先冲破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思辨哲学体系的禁锢,直截了当地使唯物主义重新登上了王座,起了巨大的思想解放作用,在某些方面成了黑格尔哲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之间的“中间环节”。显然,对这样一位对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影响比黑格尔以后任何哲学家都大的哲学家,像施达克那样地评述是非常不够的,而且是不正确的。因此,恩格斯认为,要说清楚费尔巴哈哲学及其所具有的重要的历史地位和作用也是偿还“一笔信誉债”。“所以,当《新时代》杂志编辑部要我写一篇批评文章来评述施达克那本论费尔巴哈的书时,我也就欣然同意了。”(《费尔巴哈论》序言)恩格斯的《费尔巴哈论》写于1886年,最初发表在德国社会民主党的理论刊物《新时代》杂志1886年第4期和第5期上。1888年,恩格斯对该书略加修改,补写了序言,以单行本形式出版,并且以该单行本的附录的形式第一次公布了马克思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该单行本正文部分有四章和一个结束语,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文本结构。

由此可见,恩格斯《费尔巴哈论》的写作本来就是由于学术原因直接引起的,该文最初也是以学术形式在理论刊物上发表的。它是恩格斯晚年最重要的一部研究性哲学著作。

就恩格斯《费尔巴哈论》的研究方法而言,主要是历史还原的方法和从后反思的方法。“马克思主义哲学既是哲学自身发展的必然产物,也是具体科学和人类文明发展的必然产物。” [2] 探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生发展,不能仅就其文本来把握其发生发展的线索,而是带着历史境遇中的发生视域来把握其发生发展的机制。在恩格斯看来,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革命性和科学性的证明只能由历史本身提供。恩格斯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始人之一和马克思主义哲学发生过程的亲历者,他的晚年回顾与反思对于揭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原初发生具有重要价值。马克思本人还未曾系统回顾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生和发展,恩格斯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研究的真正奠基人。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研究也需要一种合理的理论和方法,恩格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发生发展的研究理念和基本方法为后来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奠定了理论基础。

二 《费尔巴哈论》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奠基性研究

在1888年《费尔巴哈论》单行本序言中,恩格斯说明了该文写作的历史背景和主要目的,全面阐明马克思主义哲学同德国古典哲学之间的关系是马克思与恩格斯老早就有的心愿。这也可以说是该文写作的历史原因——为了实现他们的夙愿。早在1845年,马克思与恩格斯在布鲁塞尔时,就决定共同阐明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德国古典哲学的关系,把他们从前的哲学信仰清算一下,划清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界限,全面论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观点。他们写成了《德意志意识形态》这部著作,曾多次设法出版,但由于警察的迫害和他们所反对的那些派别的代表的阻挠,始终未能如愿。恩格斯说:“从那时起已经过了四十多年,马克思也已逝世,而我们两人谁也没有过机会回到这个题目上来。关于我们和黑格尔的关系,我们曾经在一些地方作了说明,但是无论哪个地方都不是全面系统的。至于费尔巴哈,虽然他在好些方面是黑格尔哲学和我们的观点之间的中间环节,我们却从来没有回顾过他。”(《费尔巴哈论》序言)正是借助于恩格斯对施达克著作的评述,四十多年后发表的《费尔巴哈论》实现了他们的夙愿。

对老年恩格斯来说,要全面系统地阐述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德国古典哲学的关系,一条最基本的线索就是探讨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史。恩格斯说:“我感到越来越有必要把我们同黑格尔哲学的关系,我们怎样从这一哲学出发又怎样同它脱离,作一个简要而又系统的阐述。同样,我也感到我们还要还一笔信誉债,就是要完全承认,在我们的狂飙时期,费尔巴哈给我们的影响比黑格尔以后任何其他哲学家都大。”(《费尔巴哈论》序言)黑格尔是费尔巴哈的老师,也是费尔巴哈信仰发展第二阶段的对象。马克思与恩格斯也有一个从追随黑格尔思想到成为费尔巴哈派的思想转变过程。“马克思早期思想的发展是从黑格尔开始,经过费尔巴哈,最后‘成为马克思’的过程。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马克思的思想形成过程。它在整个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并从19世纪末开始,成为一个专门的研究领域。它之所以不同于马克思思想发展的其他阶段,就因为它是一个形成的过程,是一个从不存在到存在、从不成熟到成熟的发展过程。” [3]

由此可见,恩格斯写作《费尔巴哈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系统地阐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早期发展史。“《费尔巴哈论》是一部完整地阐述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史的著作,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4]

三 《费尔巴哈论》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的主要成果

恩格斯在《费尔巴哈论》中,揭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德国古典哲学的最杰出代表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关系,阐明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来源;通过哲学基本问题的提出和分析,揭示了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弊端和唯心史观,系统地论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原理,特别是唯物史观;论证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是哲学史上的伟大变革。《费尔巴哈论》就其缘起和主要目的都离不开费尔巴哈,所以评论费尔巴哈就是该文的中心。由于费尔巴哈上接黑格尔、下启马克思与恩格斯,因此,费尔巴哈也是马克思与恩格斯走出黑格尔主义的中介,更是马克思与恩格斯超越费尔巴哈并形成自己哲学思想的跳板。《费尔巴哈论》主要目的是要全面系统地阐述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德国古典哲学的关系,而黑格尔和费尔巴哈又是德国古典哲学的最杰出代表。若从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德国古典哲学的具体历史关系来审视《费尔巴哈论》,可以说整部《费尔巴哈论》都是在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但这样说还是有些笼统,我们下面从“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研究成果的视角来分析一下该书。

第一,《费尔巴哈论》探讨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的历史条件。任何真正的哲学思想都是时代精神的精华,而时代精神包含着那个时代的社会经济政治和科学文化条件。创立于19世纪40年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也是它所处时代的产物,是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变时代的思想理论。《费尔巴哈论》对资本主义时代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两大阶级的起源和发展的分析,揭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的社会经济根源,即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的社会化生产。“正像工场手工业在一定发展阶段上曾经同封建的生产秩序发生冲突一样,大工业现在已经同代替封建生产秩序的资产阶级生产秩序相冲突了。被这种秩序、被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狭隘范围所束缚的大工业,一方面使全体广大人民群众越来越无产阶级化,另一方面生产出越来越多的没有销路的产品。生产过剩和大众的贫困,两者互为因果,这就是大工业所陷入的荒谬的矛盾,这个矛盾必然要求通过改变生产方式来使生产力摆脱桎梏。”(《费尔巴哈论》第四章)也就是说,产业革命所引发的资本主义经济的迅速发展和社会关系的急剧变革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提供了客观依据。

第二,《费尔巴哈论》探讨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的阶级基础。工业革命不仅造就了一个大工业资产阶级,同时也造就了一个与大工业相联系的工人阶级,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出现了许多不同于以往一切阶级斗争的新特点。“工人阶级即无产阶级,已被承认是为争夺统治而斗争的第三个战士。”(《费尔巴哈论》第四章)工人阶级的壮大和工人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提供了阶级基础。“德国人的理论兴趣,只是在工人阶级中还没有衰退,继续存在着。在这里,它是根除不了的。在这里,对职位、牟利,对上司的恩典,没有任何考虑。相反,科学越是毫无顾忌和大公无私,它就越符合工人的利益和愿望。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的新派别,一开始就主要是面向工人阶级的,并且从工人阶级那里得到了同情,这种同情,它在官方科学那里是既没有寻找也没有期望过的。德国的工人运动是德国古典哲学的继承者。”(《费尔巴哈论》第四章)马克思主义哲学是适应时代的需要而产生的,是反映无产阶级的利益和要求的理论形态。

第三,《费尔巴哈论》还探讨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的自然科学基础。每一种思想理论都必然直接或间接地受到它所处时代的自然科学状况的影响,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是以19世纪自然科学的重大进展为基础的。“自然科学中的情形正是这样。认为事物是既成的东西的旧形而上学,是从那种把非生物和生物当作既成事物来研究的自然科学中产生的。而当这种研究已经进展到可以向前迈出决定性的一步,即可以过渡到系统地研究这些事物在自然界本身中所发生的变化的时候,在哲学领域内也就响起了旧形而上学的丧钟。事实上,直到上一世纪末,自然科学主要是搜集材料的科学,关于既成事物的科学,但是在本世纪,自然科学本质上是整理材料的科学,是关于过程、关于这些事物的发生和发展以及关于联系——把这些自然过程结合为一个大的整体——的科学。研究植物机体和动物机体中的过程的生理学,研究单个机体从胚胎到成熟的发育过程的胚胎学,研究地壳逐渐形成过程的地质学,所有这些科学都是我们这个世纪的产儿。”(《费尔巴哈论》第四章)尤其是19世纪自然科学的三大发现,对马克思主义的辩证自然观的形成具有决定性的影响,“由于这三大发现和自然科学的其他巨大进步,我们现在不仅能够说明自然界中各个领域内的过程之间的联系,而且总的说来也能说明各个领域之间的联系了,这样,我们就能够依靠经验自然科学本身所提供的事实,以近乎系统的形式描绘出一幅自然界联系的清晰图画。”(《费尔巴哈论》第四章)正如恩格斯在《费尔巴哈论》第二章所言的,随着自然科学领域中每一个划时代的发现,唯物主义也必然要改变自己的形式。

第四,《费尔巴哈论》探讨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的思想渊源。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立也需要以前人或他人的思想资料为思想理论条件。马克思与恩格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批判地继承了资产阶级思想家的诸多优秀思想成果,并克服其局限性,创造性地回答了时代提出的问题,创立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德国古典哲学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思想渊源自不必说,德国古典哲学尤其是黑格尔、费尔巴哈对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影响,这是《费尔巴哈论》的主要线索。恩格斯还专门谈到了复辟时代的法国历史学家的历史理论对于唯物史观形成的意义,“在以前的各个时期,对历史的这些动因的探究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们和自己的结果的联系是混乱而隐蔽的,在我们今天这个时期,这种联系已经简化了,以致人们有可能揭开这个谜了。从采用大工业以来,就是说,至少从1815年签订欧洲和约以来,在英国,谁都知道,土地贵族(1anded aristocracy)和资产阶级(middle class)这两个阶级争夺统治的要求,是英国全部政治斗争的中心。在法国,随着波旁王室的返国,同样的事实也被人们意识到了;复辟时期的历史编纂学家,从梯叶里到基佐、米涅和梯也尔,总是指出这一事实是理解中世纪以来法国历史的钥匙。”(《费尔巴哈论》第四章)

第五,《费尔巴哈论》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的最大成果,是借助对黑格尔和费尔巴哈两人思想的分析详细地梳理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过程。这是《费尔巴哈论》一书的主要线索。关于这一点,我们将通过对《费尔巴哈论》的结构和主要线索的分析来阐述。

四 自《费尔巴哈论》的结构分析所展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

下面我们将通过对《费尔巴哈论》正文的结构及其内在关联的分析,来展现恩格斯所梳理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这个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实际上是简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很大程度上忽略了许多复杂的细节和过程。虽然是简要的发生史,但在涉及马克思与恩格斯和黑格尔、费尔巴哈两人的关系上,写得却很细腻,充分论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是哲学史上的伟大变革,这可谓非亲身经历者不可为也。

就其基本结构来说,《费尔巴哈论》由序言、正文(四章)、结束语构成。序言是在1888年写的,晚于正文,但其内容是非常重要的。在该书序言中,恩格斯强调写作本书的主要目的是揭示马克思与恩格斯同黑格尔哲学的关系,即他们是怎样从这一哲学出发又怎样同它脱离的,并突出了费尔巴哈的中介作用。这实际上阐明了恩格斯的工作是做一个简要而又系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发生史的论述。关于这一点,我们在前面已经谈及,不再赘述。下面我们主要分析一下正文。

第一章的主要内容是通过分析黑格尔哲学的内在矛盾,揭示出其哲学的合理内核;并通过分析黑格尔哲学解体的必然性,阐明了费尔巴哈哲学的出现及其意义。在该章中,一方面,恩格斯虽然表面上在谈黑格尔哲学的内在矛盾及其解体,其真实用意是通过其哲学的合理内核强调黑格尔哲学的真实意义和革命性质。恩格斯说:“我们把沿着这个途径达不到而且任何单个人都无法达到的‘绝对真理’撇在一边,而沿着实证科学和利用辩证思维对这些科学成果进行概括的途径去追求可以达到的相对真理。总之,哲学在黑格尔那里完成了,一方面,因为他在自己的体系中以最宏伟的方式概括了哲学的全部发展;另一方面,因为他(虽然是不自觉地)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走出这些体系的迷宫而达到真正地切实地认识世界的道路。”(《费尔巴哈论》第一章)另一方面,恩格斯虽然阐明费尔巴哈哲学的出现及对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影响,但更强调费尔巴哈本人并没有真正制服黑格尔哲学,并暗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是对黑格尔哲学的真正扬弃。“费尔巴哈打破了黑格尔的体系,简单地把它抛在一旁。但是简单地宣布一种哲学是错误的,还制服不了这种哲学。像对民族的精神发展有过如此巨大影响的黑格尔哲学这样的伟大创作,是不能用干脆置之不理的办法来消除的。必须从它的本来意义上‘扬弃’它,就是说,要批判地消灭它的形式,但是要救出通过这个形式获得的新内容。下面可以看到,这一任务是怎样实现的。”(《费尔巴哈论》第一章)这里所说下面可以看到这一任务是怎样实现的,指的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完成了扬弃黑格尔哲学的任务。

第二章的主要内容是提出哲学基本问题的基本原理,批判施达克在区别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上的错误标准;总结了费尔巴哈人本学唯物主义的局限性及其根源。本章之所以提出哲学基本问题,主要是针对施达克在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区分上的错误标准,来说明到底什么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但本章的主要宗旨不是批判施达克,而是科学地总结了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局限性及其根源,以点明马克思主义的新唯物主义产生的必然性。正如恩格斯在该书第四章所言,费尔巴哈作为一个哲学家,还停留在半路上,他下半截是唯物主义者,上半截是唯心主义者。也就是说,费尔巴哈仅仅是在自然观上是唯物主义者,在历史观上则不是唯物主义者。恩格斯说:“因为,我们不仅生活在自然界中,而且生活在人类社会中,人类社会同自然界一样也有自己的发展史和自己的科学。因此,问题在于使关于社会的科学,即所谓历史科学和哲学科学的总和,同唯物主义的基础协调起来,并在这个基础上加以改造。但是,这一点费尔巴哈是做不到的。”(《费尔巴哈论》第二章)在恩格斯看来,费尔巴哈虽然有唯物主义自然观的基础,但是在这里仍然受到传统的唯心主义的束缚。而且,费尔巴哈的自然观也是非辩证的、非历史的。恩格斯说:“虽然这三个决定性的发现——细胞、能量转化和以达尔文命名的进化论的发现,费尔巴哈在世时全看到了,但是,这位在乡间过着孤寂生活的哲学家怎么能够对科学充分关注,给这些发现以足够的评价呢?何况对这些发现就连当时的自然科学家有的还持有异议,有的还不懂得充分利用。这里只能归咎于德国的可怜状况,由于这种状况,当时哲学讲座全被那些故弄玄虚的折衷主义的小识小见之徒所占据,而比这些家伙高明百倍的费尔巴哈,却不得不在穷乡僻壤中过着农民式的孤陋寡闻的生活。因而,现在已经成为可能的、排除了法国唯物主义的一切片面性的、历史的自然观,始终没有为费尔巴哈所了解,这就不是他的过错了。”(《费尔巴哈论》第二章)也就是说,费尔巴哈也没有利用自然科学的新发展来克服18世纪的唯物主义的局限性,把唯物主义推进到辩证唯物主义,原因主要是自然科学发展状况的制约和费尔巴哈孤陋寡闻的生活;在社会领域,费尔巴哈本人也没有“前进”到唯物史观,原因除了传统的唯心主义的束缚,主要是他的脱离社会革命实践的孤寂生活。在本章,恩格斯正是通过分析费尔巴哈人本学唯物主义的局限性及其根源,阐明了马克思主义的新唯物主义即唯物史观。换言之,马克思主义的新唯物主义正是借助于对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超越而开辟出来。恩格斯说:“但是,像唯心主义一样,唯物主义也经历了一系列的发展阶段。甚至随着自然科学领域中每一个划时代的发现,唯物主义也必然要改变自己的形式;而自从历史也得到唯物主义的解释以后,一条新的发展道路也在这里开辟出来了。”(《费尔巴哈论》第二章)

第三章的主要内容是评述费尔巴哈的唯心史观,批判他在宗教哲学、伦理学问题上表现出来的唯心主义观点,指出他陷入唯心史观的原因,其核心是对“抽象的人”的崇拜。这一章在内容上着重评述费尔巴哈在宗教、伦理学问题上表现出来的唯心主义观点及其原因,但恩格斯在批判处常常展现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正面观点。费尔巴哈直截了当地使唯物主义重新登上王座,那么为什么他所提供的唯物主义这一强大推动力没有使他自己走出唯心史观呢?理由很简单,因为费尔巴哈不能找到从他自己所极端憎恶的抽象王国通向活生生的现实世界的道路。具体原因有二:其一,费尔巴哈把抽象的人作为自己哲学的出发点和基础;其二,德国恶劣的状况使他退入孤寂的生活。马克思与恩格斯也曾经是费尔巴哈哲学的信仰者,但也不完全是。马克思与恩格斯正是在费尔巴哈影响下继续前进并成功地超越了费尔巴哈,创立了唯物史观。在本章的最后一段,恩格斯明确指明了这一点,他说:“但是,费尔巴哈没有走的一步,必定会有人走的。对抽象的人的崇拜,即费尔巴哈的新宗教的核心,必定会由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来代替。这个超出费尔巴哈而进一步发展费尔巴哈观点的工作,是由马克思于1845年在《神圣家族》中开始的。”(《费尔巴哈论》第二章)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神圣家族》可谓是唯物史观产生的前夜,在该书中,马克思与恩格斯既借助于费尔巴哈的哲学来批判鲍威尔等人,同时又表达了他们自己超越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观点。“在这本书中,标志马克思和恩格斯思想发展进程的主要之点有两个:一是费尔巴哈的对抽象的人的崇拜已开始被关于现实的人的历史考察所代替;二是一度被用来解释历史的异化史观也逐渐被实践的观点所代替。” [5]

第四章的主要内容是在前面论述的基础上系统地总结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的关键要点,宣告以德国古典哲学为代表的旧哲学的终结,并较为系统地阐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恩格斯认为,包括施特劳斯、鲍威尔、施蒂纳、费尔巴哈在内的青年黑格尔派并没有真正超越黑格尔哲学,他说:“唯有费尔巴哈是个杰出的哲学家。但是,不仅哲学这一似乎凌驾于一切专门科学之上并把它们包罗在内的科学的科学,对他来说,仍然是不可逾越的屏障,不可侵犯的圣物,而且作为一个哲学家,他也停留在半路上,他下半截是唯物主义者,上半截是唯心主义者;他没有批判地克服黑格尔,而是简单地把黑格尔当作无用的东西抛在一边,同时,与黑格尔体系的百科全书式的丰富内容相比,他本人除了矫揉造作的爱的宗教和贫乏无力的道德以外,拿不出什么积极的东西。”(《费尔巴哈论》第四章)在一定意义上,马克思与恩格斯也曾经是青年黑格尔派的成员,他们的理论探索也是从黑格尔出发的,并吸收了作为黑格尔哲学合理内核的辩证法思想。马克思与恩格斯在之后的理论发展,一方面借助于费尔巴哈哲学超越黑格尔哲学,另一方面又借助于黑格尔的辩证法超越费尔巴哈哲学,建构了以实践的观点为首要观点的新唯物主义。在恩格斯看来,马克思主义理论也是在黑格尔学派的解体过程中产生出来的,他说:“但是,从黑格尔学派的解体过程中还产生了另一个派别,唯一的真正结出果实的派别。这个派别主要是同马克思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费尔巴哈论》第四章)第四章整个内容都是在关键要点上通过具体观点来谈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怎样既超越黑格尔又超越费尔巴哈而产生的,内容非常细腻。

五 小结

通过前面的论述,我们能够感觉到《费尔巴哈论》是恩格斯非常用心写就的哲学著作,是恩格斯晚年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史带有反思性的研究专著。不管是书名《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还是具体章节内容,好像都是在谈论黑格尔和费尔巴哈,但贯穿其中的一条基本线索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如何产生出来的。也就是说,表面是在谈论黑格尔和费尔巴哈,实质上是借黑格尔、费尔巴哈来展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生史和意义。因此,我们认为,恩格斯的《费尔巴哈论》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的奠基性著作,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方法论意义。


[1] 刘新军,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2] 肖前主编:《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上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34页。

[3] 陈先达:《马克思早期思想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前言第1页。

[4] 余源培、吴晓明:《马克思主义哲学经典文本导读》(下卷),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77页。

[5] 孙伯鍨:《探索者道路的探索——青年马克思恩格斯哲学思想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99页。 UxqFAofwGIbAEls4pFzxL1cx0DzO6+aEGi2ASZOVKoP9QOWzjc67otsrrYp6dgw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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