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一个扩展了的“防卫型另类”概念

污名、歧视和社会排斥相互关联的特性召唤一种总体方法来思考这些压迫性的社会力量。我们关于“防卫型另类”扩展概念的基础是污名的力量，它关注污名是怎样被用来剥削、控制和排斥他人的，它们通常以潜在或错误的方式表现出来。在Pierre Bourdieu（1987）关于象征性权利的研究上（该研究阐述了权利群体把自己对社会和世界的看法合法化并强加于他人），Link与Phelan辩解道，污名被使用在不同的层面上，以保持将一些人控制在“下层，里面，以及外面”（2001：24）。为了说明权利是怎样被用来达到这些目的，Link与Phelan建议考虑如下问题：

1.那些试图要污名他人的人是否拥有权利，保证他们所看到的人的差异及标签是广泛定义于文化之中的？

2.那些对他人污名化的人是否拥有权利，保证文化能够意识到并深深接受与他们标签化的差异相适应的陈规陋习？

3.那些要污名他人的人是否拥有权利，能够将“我们”与“他们”区别开来，并拥有这种命名的指挥棒？

对这些问题的回答，直接涉及污名、歧视和社会排斥在维持社会等级、控制他人发展能力并过上宜居生活方面所起的作用。更进一步说，任何威胁到主导群体施展污名力量的因素（实际的或观察到的）都有可能激起防卫力量和进一步的努力，以维护现状并让这些群体获益。

“防卫型另类”概念最早由Jean Miller（1976）提出，它是受压迫群体的成员对他们群体中的某些人如何对其他人或其他受压迫群体施展力量的过程所做的一种工具性的描述。这个过程的产生，为的是应对污名威胁及主导群体的信条，通常伴随着消极的陈规化，让某些人得以提升自己在“低级”群体面前的地位（Johnson，2006）。这个过程也被视作这些人根据自己的经验对污名化和压迫采取的应对措施。Michael Schwalbe及合作者将防卫型另类描述为这样一种过程，“接受由主导群体强加的、在价值上受到贬低的身份，并使之合法化，然后又说，事实上‘这只适用于其他人，而不适用于我’”（2000：425）。这个过程可被看作身份工作，它帮助主导群体认可那些被污名化的人，并最终将污名化的态度、信条和陈规具体化。

Matthew Ezzell（2009）曾用防卫型另类的概念，来解释那些女性橄榄球运动员是如何在这样一个男性为主的运动中对她们身份的两难处境做申辩的。为回应性别歧视和对女性橄榄球运动员的同性恋污名，一些妇女强调她们正是在实现异性恋的期望，并将其他运动员污名化为“假男人”或“爱扮演男性的女同性恋者”，恰恰是这些人破坏了性别规则；这种防卫性回应让她们在一个由异性恋男人群体占主导地位并由这些人决定的社会等级中占据优势。此外，Anima Adjepong（2017）发现，这个过程本质上是跨范畴的，它通常用种族性的污名和陈规来支撑社会地位以及在这项运动中的主导权。同样，Amy McClure发现，美国两个在宗教方面边缘化的群体（无信仰者和异教徒）用防卫型另类应对不信教的威胁（如，“斗志昂扬的无神论者”和“享乐主义异教徒”），以此“对污名和指控做出防卫”（2017：340）。防卫型另类的概念还被用来理解无家可归者的身份（Snow and Anderson，2001），居住在上海过分拥挤的租房中的居民所处的社会地位（Liang，2018），以及某些妇女在色情行业中如何对其他女性施展权利和控制（Paul，2005）。

虽然防卫型另类概念主要用来描述受压迫群体应对主导群体的污名威胁产生的认知和采取的行动，但我们觉得，理论上同样可以将这个由看到威胁而被迫采取保护措施的概念，用到主导群体的成员中去。这一过程可以是有意也可以是无意的，但它最终将社会中居于特权地位的人与其他人拉开距离，特别是与那些对习以为然的社会秩序提出挑战的人，以及那些有可能威胁社会结构的潜在行动拉开距离。所以，特权的概念在这个扩展了的防卫型另类的概念化中起重要作用。如Peggy McIntosh著名的“看不见和无重量背包”的比喻所揭示的，特权是在社会中非挣得的赋权和对他人的某种既定的主导权（1989：10）。虽然特权并不一定是主导群体的成员自己选择的（即，是由社会结构和系统产生的；Johnson，2006），但从理论上说，它将人们放到一定的地位上，而这些人在他们的地位和身份受到挑战时意识到有防卫的必要。

一个把特权看不见与感觉不到的力量做可视化的比喻，是想象一个在顺风中骑自行车的人。在那个情景下，骑车人可以骑得非常快并且感觉不到任何风。只有当骑车人面对着风，他才可能感觉到风的真实力量。从理论上我们可以说，当主导群体的成员有意或无意地感觉到了受压迫群体的挑战或对既成事实造成威胁（即，风中骑车），他们会保护自己，通过污名化态度、信条、对抗性陈规的杠杆力量，与这些群体拉开社会距离。

所以，如Link和Phelan所阐述的，我们所看到的污名力量，是强调在一个不平等的社会中施加权力、保持主导地位；一个扩展了的防卫型另类概念强调的是有权和有主导力量的群体所看到的威胁。综合起来，我们认为，防卫型另类是一个让主导团体的成员施加污名力量并强化社会压迫力量的过程。此外，如果我们把宜居生活看作是通过对权利、资源、服务的占有以及让每一个人都能享有值得生活的系统而挣得的一种生活，并且我们同时还理解我们所有人都秉持有趣的身份（不管这些身份是污名化的还是非污名化的），那么，许多人在他们一生的某些阶段都会经历防卫型另类的危险。 7hGqocA2NtVvfR8pa5aoJ2wnNYGbJSlicofNQ6X6QPvz4lC12bdzLkbiLruQGOT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