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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五种典型的身份认同

海外华人移民接触异域文化时存在几种不同的认同反应特征,一是“工具性的因应”,即在某种工作接触中自然参与异域文化;二是“认同”,即乐于学习当地风俗习惯并做出重大转变和适应;三是“退缩”,即对参与异域文化感到失望,而退回原母国人际圈中,他们对异域文化抱有挑剔和消极态度,对故乡社团则有强烈认同感和归属感;四是“抗拒”,坚持自己的祖国认同,不愿改变这一观念。早期华人作家较多地塑造了悲剧性的“流浪的中国人”形象,铭刻并延续了梁启超、鲁迅、郁达夫、老舍、闻一多等中国知识分子的域外创伤体验,唤起了近现代中国屈辱苦难的历史记忆。而来自台湾的留学生作家以文学叙事寓言性地表明一个弱势国家在后发现代化的曲折过程中所遭遇的自我认同分裂的惨烈;与他们的前辈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不仅体味着第三世界弱势处境下海外华人自我的失调与失重,还深刻体悟到冷战时期的两岸分离与国家裂痕带给海外游子的无所适从之苦。

华人移民中有五种典型而不同的身份认同,几乎是概括了移民的心态、身份状态的类型划分。这五种认同不但存在于不同时代的华人身上,同时也可能存在于同一时代的华人身上。老一辈华侨倾向于“落叶归根”。第二种是“落地生根”。在20世纪初,土生华裔为了消除种族歧视,在各个方面尽量争取同化。那些在唐人街长大的华裔最渴望离开唐人街。因为不被主流社会接纳,好像自己是外国人。这即是所谓的“斩草除根”。此即第三种。第四种是“寻根问祖”。自20世纪60年代起,受黑人民权运动影响,华裔移民开始追求自我认同,更注重了解华人在美国的历史,争取华人权益。他们不仅了解自己的过去,而且还要通过多种途径多种方式去参与和影响美国主流社会。另外还有一种,就是曾经身为国内文化界主流但出于诸多原因飘零异乡的“失根族群”。

因为自己的“Identity”身份认同问题,有许多华裔——尤其是知识分子在海外就好像是“金鱼”,受到局限,成为“失根族群”。有诗人说,如果每年不回国一次我真要疯掉!内心挥之不去的困惑苦恼并非只是文人的无病呻吟或自作多情,而是有着深刻的历史文化因素承袭。独身闯荡孤独、失意、颓废、漂泊的生命体验,殖民主义、民族意识、大都市、东西文明等语词的意义组合,构成了混杂的文化语境,设置了生命体验和文化心理的矛盾圈套。实际上这也是大多数移民体验的传神写照。所以对移民的看法,人们有时变得有些犹疑不定,矛盾思想常常交战于华人的心中。

大凡新移民,如果不是由祖辈或者父母传下的亲属移民、婚姻移民或是拿特殊人才绿卡者,一般从求学到寻找工作、寻觅情感归宿,皆有一番心酸或一番苦斗,甚至包括不堪回首的经历。在华文媒体上,我们也不时看到有关对移民身份问题的关注,提到“新移民入境安身难如意”,更点出“追求绿卡,甚于追月”。一部移民史就是一部争取身份自由平等的血泪史。身份焦虑如影随形伴随着华人移民生涯始终。因此,当人们历经艰辛走出黑暗的隧道口时,竟有长吐一口气和苦尽甘来的欣慰感:终于可以做个自由人了!

当身份转换后,寻常人也许就满足了异国他乡过安宁平淡的日子,但依旧有人惶惑: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归宿么?鲁鸣发出“海外华人共同的痛”之慨叹;刘荒田在散文书写中坦露心迹,对“英文横行”的异域的疏离及对母语的热爱,最终仍要回到自己心灵安身立命之处、华文为根基的故园。写完《超光速运行》的石小克谈杂感是:如释重负,总算了却一桩心愿。在美国生活的华人移民,总是很难。不是物质生活方面的东西,而是心理所承受的压力。总说是要融入主流社会,不管你是工作也好,生活也好,抑或是找个“老美”结婚,到头来发现,你还是漂在外面。你找到了千万条理由,文化差异、语言障碍等等; [12] 诗人王性初以感性的诗句表现漂泊者“根”与“家”分离无奈的同时,“孤独已从相对外在的怀乡,发展成为对生命的一种更普遍也更深刻的内视”。“孤独不再是对往昔的牵挂,喧喧大千,孤独是对世界既排拒又渗入的一种认知和态度。” [13]

从儿时的故居到异国的豪宅,从诗仙李白“何处是归程”到哲圣尼采对人的精神家园的拷问,李硕儒无语问苍天:家归何处?迷失在洪荒大野,再难找回自己的家。

正像有的学者分析的那样:哲学与文学中所揭示的现代人“被抛”感与存在的荒诞感,意味着人不仅失去了传统意义上的家,同时人的存在本身也只不过是一个漂泊的过程。

事实上从人性的角度来看,无论海内还是海外,无论是异国还是他乡,人生漂泊的体验有时候是共通的。乡下人往城里跑,小城的人往大城市跑,内陆人往沿海跑,国内的人往国外跑,不都归结为精神上的不满足,或者对生存现状的突破,或者对个体生命价值的开掘,或者对自由平等的向往,希望找理想的境界?从诸多新移民永不停息的奔波寻找中,从穷学生、打工者到拥有绿卡身份、洋车豪宅和安稳的生活之后所感受的内心困惑,既充实同时又很空虚,既拥有一切又似乎一无所有的精神状态,昭示出更深刻的哲学命题。

何处是归?何时归?我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从文学描述的“身份焦虑”上升到哲学意义的思考。而表现这种精神迷失和追寻的,以大陆留学生查建英的代表作《丛林下的冰河》 [14] 最为典型。当小说主人公回答教授说,她到美国来,是为了看看、找找,其印度裔教授的话语则显得意味深长:看看是可以的,找什么就很难说了,等你找到,也许就不是你所要找的了(这里顺便一提,以往说到“海归派”多半是侧重他们回国创业什么的,其实从某种意义来讲,又何尝不是华人走过万里长路之后更高层面的精神回归呢)。

然而,回归之后又如何?尤其是当故国物是人非、日新月异不断变化,但游子的心态却时不时停留在当初出去的情境里,敏锐地感受到新旧文化之间的震荡、命运的沧桑,恍惚中时空交错,不由将这百感交集汇聚在文化碰撞融合的书写中,将某种文化理想价值与现实价值的冲突体现在文本中,而新生代对于文化身份的认同已经与老一代人显示出差异,相对于上一辈人来说,传统意识淡化——其身份情结是离散的,更加有一种无根感。

由此可见,华人移民在下一代学业完成或成家立业之后,亦有再度寻求精神寄托的彷徨。当你有了美国公民或者绿卡身份,有了在这个国家生存的基本条件,但是你的存在究竟是主流还是边缘的?是受重视还是被歧视?都是决定你的精神生活充实与否的重要因素。移民的东方文化背景显然不会成为西方文化的主流。尤其在文本选择中,西方人的阅读兴趣和关注点往往更偏重华人对过去那个时代的反思或揭露,而并非关注移民困境或表现移民生态的文学。但国内的文本阅读和选择趋向又如何呢?或因语言转换、文化背景或意识形态差异,往往对作品有截然不同的冷热反应,这个问题本书将在后面的章节论述。

如果说留学生在美国找不到心灵的“西方”归宿,是白先勇作品的显著特征,那么聂华苓的长篇小说则是对20世纪中国人“何处是归程”的持续追问。从留学生文学延续到新移民文学,再到严歌苓小说中的一系列女性形象的塑造,将移民文学中的文化属性和文化身份的思考延续到新的层面。


[1] 吕红:《海外移民文学视点:文化属性与文化身份》,《福建论坛》2006年第12期。

[2] 黄运基:“异乡三部曲”之一《奔流》,沈阳出版社1999年版;“异乡三部曲”之二《狂潮》,沈阳出版社2003年版;“异乡三部曲”之三《巨浪》,花城出版社2012年版。

[3] 洪治纲:《中国当代文学视域中的新移民文学》,《中国社会科学》2012年第11期。

[4] 林湄:《边缘作家视野里的风景》,《天望》,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

[5] 吕红:《海外移民文学视点:文化属性与文化身份》,《福建论坛》2006年第12期。

[6] [德]卡尔·雅斯贝尔斯:《悲剧的超越》,亦春译,工人出版社1988年版。

[7] 参见萨义德《流亡的反思及其他论文》( Reflections on Exile and Other Essays ),哈佛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73页。

[8] 胡德才:《论聂华苓的〈失去的金铃子〉》,《阅读经典》,巴蜀书社2006年版。

[9] 《王鼎钧散文》,浙江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

[10] 王鼎钧:《左翼文学熏陶记事》,《美华文学》2004年春季号。

[11] 洪洋:《高速公路梦幻曲》,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29页。

[12] 石小克:《一点杂感》,《北京文学》2001年第8期。

[13] 刘登翰:《一个孤独者的繁复世界》,《文艺报》2005年8月16日。

[14] 查建英:《丛林下的冰河》,《人民文学》1988年第11期,收入《留美故事》,花山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 qWoA92/f2rOfTM3L9fCXFziOak9F/eufcKLCmWs65Myx0lsk1go2u0c9TaJ4wg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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