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结

《法华经》对于譬喻的利用，体现了印度早期宗教哲学思想中对于譬喻的理解：一方面，譬喻区别于直接的字面表达的语言张力，使得其成为启发和开显真理的重要手段；另一方面，在对譬喻的理解中，人们还特别强调“解读者”的重要作用，将之作为解释譬喻背后之“义”的关键。这些理解，体现在《法华经》譬喻的用词，以及对早期佛教文献传统套话的沿用上。但随着印度思想中正理学说和庄严理论的分道扬镳，人们对于譬喻有了新的界定标准，对其作用及限度的理解也与过去不同。这些于历史长河中呈现出的对于譬喻的理解方式，都值得作为有益的对照，帮助我们进一步认识中国展开的理解和解读。

印度本土的文化传统不仅从宏观上影响着《法华经》利用譬喻的方式，在更具体的层面上为经文中的譬喻提供了语汇和素材。事实上，经文中的不少譬喻，都可以在更早期的佛教文献中寻找到源头，而经文的新意，正是通过对这些源头进行改造和发展而完成的。这也意味着，在经中譬喻表面的形象和情节背后，往往还裹挟着丰富的暗示涵义，这些涵义，只有熟悉旧有的佛教传统和基本语汇才能获知。令人好奇的是，对于这些譬喻所裹挟的“文化遗产”或“传统包袱”，中国的阅读者们究竟如何认识和接收？这也是后文将要讨论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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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隋）吉藏：《法华义疏》，T.34，No.1721，第511页下。

[2] “avadāna”一词，在汉语中不仅可译为“譬喻”，也有“本起”“兴起”“本末”“出曜”甚至“因缘”等译法。见范晶晶《缘起——佛教譬喻文学的流变》，中西书局2020年版，第107—108页。

[3] 丁敏：《佛教譬喻文学研究》，《中华佛学研究所论丛》8，台北东初出版社1996年版，第6—11页。

[4] “或说修多罗，伽陀及本事；本生、未曾有，亦说于因缘、譬喻并祇夜、优波提舍经。”（姚秦）鸠摩罗什译：《妙法莲华经》，T.9，No.262，第7页下。

[5] （姚秦）鸠摩罗什译：《妙法莲华经》，T.9，No.262，第12页中。

[6] api tu khalu punaḥ śāriputra upamyaṃ te kariṣyāmi asyaivāryasya bhūyasyā mātrayā saṃdarśanārthaṃ｜tat kasya hetoḥ｜ upamaye haikatyā vijñapuruṣā bhāṣitasyārtham ājānanti｜H.Kern and Bunjiu Nanjio，eds.， Saddharmapuṇḍarīka，Bibliotheca Buddhica X .，St.Petersburg，1908.（以下简称K.N.），p.71.
api tu khalu punaḥ śāradvatīputr （u）pamā（ṃ） te kariṣyāmi etasyvārthasya bhūyasau mātrayā san-da（r）śana-heto（ḥ）tat kasya hetor upamāyā śāradvatīputra ihkatyā vijñapuruṣā bhāṣitasyārtham ājānaṃti：‖Hirofumi Toda ed.， Saddharmapuṇḍarikasūtra：Central Asian Manuscripts Romanized Text ，Tokushima：Kyoiku shuppan Center，1983，pp：1-225.（以下简称O.）

[7] （姚秦）鸠摩罗什译：《妙法莲华经》，T.9，No.262，第14页下。

[8] samāna putrāṇa ha teṣa tat kṣaṇam imena dṛṣṭāntavareṇa paṇḍita
vadāmi ekam imu buddhayānaṃ parigṛhṇathā sarvi jinā bhaviṣyatha‖91‖K.N.p.90
samānayitvā aha teṣata（t）kṣaṇaṃ imena dṛṣṭāntavareṇa kolita vadāmi eko aya buddhayānaṃ pratigṛhṇathā sarvi jinā bhaviṣyathā（5）3（91）O.p.48（95b）

[9] （姚秦）鸠摩罗什译：《妙法莲华经》，T.9，No.262，第16页中。

[10] pratibhāti no bhagavan pratibhāti naḥ sugata（×）K.N.p.101
pratibhāti no bhagava pratibhāti no sugat odāharaṇa O.p.54（103b）

[11] 岩本裕：《Saddharmapuṇḍarīkaにおける比喻の形式について》，载金倉圓照編《法華経の成立と展開（法華経研究III）》，京都：平樂寺書店，1970年，第23—31页。

[12] （梁）僧祐：《弘明集》，T.52，No.2102，第4页下。

[13] （梁）僧祐：《弘明集》，T.52，No.2102，第4页下。

[14] 黄宝生译：《奥义书》，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47—48页。个别字词参考梵文原文略有改动。

[15] 黄宝生译：《奥义书》，第6页。

[16] 黄宝生译：《梵语文学读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4页。

[17] Maurice Winternitz， History of Indian Literature，Vol.II，Part 1 Buddhist Literature （ Geschichte der indischen Literatur，1908-1922 ），trans.Bhaskara Jha，Delhi：UPASNA Printers，1987.p.69.

[18] 失译：《那先比丘经》，T.32，No.1670B，第709页下。

[19] 黄宝生译：《摩诃婆罗多》第二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63—264页。

[20] （姚秦）鸠摩罗什译：《妙法莲华经》，T.9，No.262，第12页中。Skt.：K.N.p.71.

[21] 孙晶：《印度六派哲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16页。

[22] Satish Chandra Vidyābhuṣana， A History of Indian Logic：Ancient，Mediaeval and Modern Schools ，Delhi：Motilal Banarsidass.Print，1988.p.42.

[23] 《正理经》1.1.25.姚卫群编译：《古印度六派哲学经典》，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67页。

[24] 《正理经》1.1.32-39.姚卫群编译：《古印度六派哲学经典》，第67—68页。

[25] Satish Chandra Vidyābhuṣana， A History of Indian Logic：Ancient，Mediaveal and Modern Schools ，p.302.

[26] 例子转引自木村泰贤《梵我思辨：木村泰贤之印度六派哲学》，释依观译，台湾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239页。

[27] 木村泰贤：《梵我思辨：木村泰贤之印度六派哲学》，第242页。

[28] Satish Chandra Vidyābhuṣana， A History of Indian Logic：Ancient，Mediaeval and Modern Schools ，p.328.

[29] David B.Zilberman， Analogy in Indian and Western Philosophical Thought ，the Netherlands：Springer，2006.p.50.

[30] David B.Zilberman， Analogy in Indian and Western Philosophical Thought ，p.52.

[31] 《正理经》1.1.6.姚卫群编译：《古印度六派哲学经典》，第65页。

[32] 《正理经》2.1.45-48.姚卫群编译：《古印度六派哲学经典》，第77—78页。

[33] 《正理经》1.2.14.姚卫群编译：《古印度六派哲学经典》，第71页。

[34] 梶山雄一：《佛教知识论的形成（上）》，《普门学报》第15期，2003年5月。

[35] 沈剑英：《论因明之喻》，《哲学研究》1984年第4期。

[36] 《韵光》IV.5，转引自Maurice Winternitz， A History of Indian Literature （Vol.III），p.4。

[37] Edwin Gerow， Indian Poetics ，Otto Harrassowitz，Wiesbaden 1977，p.227.

[38] 岩本裕：《Saddharmapuṇḍarīkaにおける比喻の形式について》，金倉圓照編《法华经の成立と展开》，京都：平樂寺書店，1970年，第23—31页。

[39] Edwin Gerow， Indian Poetics ，p.230.

[40] （北凉）昙无谶译：《大般涅槃经》，T.12，No.374，第536页中。

[41] Yigal Bronner， Extreme Poetry：The South Asian Movement of Simultaneous Narration ，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0，pp.215-216，250-251.

[42] Citramīmāṃsā 33，转引自Yigal Bronner， Extreme Poetry：The South Asian Movement of Simultaneous Narration ，p.251。

[43] Seishi Karashima， The Triṣṭubh-Jagatī Verses in the Saddharmapuṇḍarīka ，ARIRIAB，Vol.XVIIII（2016）.

[44] （梁）僧祐撰，苏晋仁、萧錬子点校：《出三藏记集》，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304、305页。T.55，No.2145，第7页中、10页下。

[45] （隋）阇那崛多、阇那笈多译：《添品妙法莲华经·序》，T.9，No.242，第134页中。

[46] Yuichi Kajiyama，“The Saddharmapuṇḍarīka and śūnyatā Thought”， Journal of Oriental Studies ，Vol.10，2000，pp.72-96.

[47] （隋）阇那崛多、阇那笈多译：《添品妙法莲华经》，T.9，No.264，第154页中。

[48] 勝呂信靜：《法華経の成立と思想》，東京：大東出版社，1993年，第15页。

[49] Yuichi Kajiyama，“The Saddharmapuṇḍarīka and śūnyatā Thought”， Journal of Oriental Studies ，Vol.10，2000，pp.72-96.

[50] 松濤誠廉：《藥草品後分の羅什不訳について》，坂本幸男編：《法華経の中国的展開》，京都：平樂寺書店，1972年，第507—523页。

[51] Yuichi Kajiyama，“The Saddharmapuṇḍarīka and śūnyatā Thought”， Journal of Oriental Studies ，Vol.10，2000，pp.72-96.

[52] （西晋）竺法护译：《正法华经》，T.9，No.263，第95页上。

[53] 中村元：《インド社会より見たる法華経》，金倉圓照編：《法華経の成立と展開（法華経研究III）》，第529—564页。

[54] （西晋）竺法护译：《正法华经》，T.9，No.263，第94页下。

[55] 勝呂信靜：《法華経の成立と思想》，第13页。

[56] （西晋）竺法护译：《生经》，T.3，No.154，第75页下—76页上。

[57] （梁）僧祐撰，苏晋仁、萧錬子点校：《出三藏记集》，第40页。（梁）僧祐：《出三藏记集》，T.55，No.2145，第9页上。印顺：《读“大藏经”杂记》，《华雨集》3（印顺法师佛学著作全集12），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176页。

[58] （西晋）竺法护译：《修行道地经·菩萨品第三十》，T.15，No.606，第227页下。和野训在《竺法護訳経における述作について》（《印度學佛教學研究》第44卷第2号，1996年3月）一文中也提到了二者故事的重合，但没有将《道地经》后三品与《道地经》本身区分出来，故而根据《道地经》的译出时间，判断《正法华经》的故事出自这里。但本书考虑到后三品的复杂性，认为其顺序未必如此。

[59] （姚秦）鸠摩罗什译：《妙法莲华经》，T.9，No.262，第14页下。

[60] 中村元：《インド社会より見たる法華経》，金倉圓照編：《法華経の成立と展開（法華経研究III）》，第529—564页；池田澄達：《法華経長者窮子の譬喻について》，《印度哲學と仏教の諸問題：宇井伯寿博士還暦記念論文集》，東京：岩波書店，1951年，第33—45页。

[61] （姚秦）鸠摩罗什译：《妙法莲华经》，T.9，No.262，第16页中。

[62] （刘宋）求那跋陀罗译：《杂阿含经》，T.2，No.99，第50页中。

[63] 失译：《别译杂阿含经》，T.2，No.100，第403页下。

[64] （刘宋）求那跋陀罗译：《杂阿含经》，T.2，No.99，第304页中。

[65] （姚秦）鸠摩罗什译：《妙法莲华经》，T.9，No.262，第19页下。

[66] 失译：《别译杂阿含经》，T.2，No.100，第446页下。类似说法还可见于南传《弥兰陀王问经》等。

[67] （后秦）佛陀耶舍、竺佛念译：《佛说长阿含经》，T.1，No.1，第43页下。南传长部尼柯耶（Dīghanikāya）中的《弊宿经》（Pāyāsisuttanta）与之一致；中部（Majjhimanikāya）保存的《摩犍提经》（Māgandiyasutta）也有几乎完全相同的文段。

[68] （刘宋）求那跋陀罗译：《杂阿含经》，T.2，No.99，第80页下。南传相应部中《城喻经》（S.12.65.Nagara）与此对应。平冈聪还将《法华经·化城喻品》前半部分“十六王子”故事中出现的“十二因缘”与不同部派传承的《城喻经》进行对比，指出在项目和顺序上最为一致的，是说一切有部的传承。见平岡聰《法華経成立の新解釈—仏伝として法華経を読み解く》第四章《插话の考察》，東京：大蔵出版社，2012年。

[69] （刘宋）求那跋陀罗译：《杂阿含经》，T.2，No.99，第105页中。

[70] 平岡聰：《法華経成立の新解釈—仏伝として法華経を読み解く》，東京：大蔵出版社，2012年；《法華経所収のジャータカの帰属部派》，《印度學佛教學研究》第61卷第2号，2013年 3月。 C9ysz0PGNwG9IMkZGIPH+MjJdtrOBmdeE3BXfYvQAuaRyMwbpxIOukUV8uLCrLm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