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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口译特点

一 口笔译的差异

虽然口译与笔译可同属语言间的翻译范畴,但口译是一种特殊的交际活动,具有显著的特点。前者是动态的,后者则是静态的。二者差异显著、各具特色。

第一,传播媒介差异。译者(translator)以书面语篇作为产出;译员(interpreter)以口语语篇进行信息传播。此一差异对于译者和译员所应接受的培训、所应掌握的技巧,以及所需具备的能力等方面的要求即有所差异。大体上说,译员要求听说能力特别突出、口译技巧娴熟、擅长口译的复杂认知操作(如交替传译中的边听边记、同声传译中的边听边说等)。

第二,翻译过程相异。口译的源语输入是一次性的,一般没有机会重新听一遍目标语,输出是在时间压力下进行的,几乎没有机会进行修改。相对而言,在笔译过程中,译者可以反复地阅读、理解原文,也可以反复地修改译文,而且在全部过程中可随时参阅工具书或参考资料等辅助资源,也完全可以咨询他人。

第三,交际双方在场性不同。在口译实践中,通常情况是源语发言人、译员和目标语接收者共现,即大家同处于口译现场,现场的各种言外信息和副语言信息均有助于译员的理解和表达,听众的反应也可以帮助译员随时调整或校正译文。而笔译的过程中,很少出现原文作者、译者和译文读者同时置身同一时空,因而译者很难像译员一样借助现场信息,而是更多采取推测情境。

第四,处理信息的速率不同。口译的工作方式比较独特,由于口译的即时表达信息,译员工作压力更大。口语信息传递的即时性决定了口译在单位时间所需要处理的词汇量要比笔译大很多。一个小时的同声传译所处理的语词量大约在9000—10000字,而联合国的签约笔译员每天规定的笔译工作量一般为2000—3000字。这样看来,口译所处理的语词量大概相当于笔译的10倍,由于译员口译的时间大约占会议总时间的1/2—1/3,这就意味着译员必须以相当于译者20—30倍的速度来工作。(Seleskovitch,1977)由此看来,快速传译是译员必备的技能,而且,译员所承受的认知处理压力是很大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同传译员必须实行20分钟左右换一班的轮换工作制。(仲伟合、王斌华,2014:1-2)

第五,直译和意译的运用情况不同。直译和意译之争的实质和焦点是如何处理两种语言的差异。所谓直译,就是在译文语言条件许可时,在译文中既保持原文的思想内容,又尽可能保持与原文语言形式相对应的形式。所谓意译,就是当原文的思想内容与译文的表达形式有矛盾时,就只保持原文的思想内容,而不完全保持与原文语言相对应的语言形式。(王斌华,2006:5)口译的情况是译员必须当场独立地解决问题,没有充足的时间推敲具体词句的译法并对译文加以揣摩以求完美。传译过程中通过语音信息听到了具体的词句,但是信息提取和内容加工远非这些具体词句所及,译员需优先考虑传递意义,应该加工提炼这些词句所蕴含的信息与内容,之后迅速调用头脑中储存的目的语的词句,通过口头传译将源语信息再现出来。译员进行传译的目的语,只需完整正确地重现源语信息,不必在选词、词序、句子结构等语言形式方面拘泥于源语束缚,译员完全可根据表意需要选用适切的言语表达形式。因此,口译主要采用意译,从大处着眼,抓住原话的实质内容,快速、灵活而又正确完整地再现原话。(王学文等,1993:7)“进行口译,永远不要忘记其目的是传递意思,永远不要过分去迁就原文短句结构和短句字词,切莫按照原文字词和结构去翻译,因为字词和结构都只是些符号,指明了道路通往的方向,但却不是道路本身。”(塞莱斯科维奇,孙慧双译,1992:109)

第六,工作环境不同。作为现场交流双方的桥梁,口译的时间受限,译员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间隔内产出有效的信息。受空间限制,译员在工作中必须面对现场听/观众,同传译员还必须适应狭小空间的同传箱。而笔译则不受时空限制。

第七,产出不同。口译的产出是口头表达,译员在词语的选择上采取先入为主的方式:选择首先进入脑海中的词汇。句子结构与表达方法相较笔译更加简单。由于口译的不可预测性,译文有时会前后不协调。加之受现场紧张气氛的影响,导致表达不流畅,吞吞吐吐,或自我纠正译语。所幸,译员可借力现场观察到交流双方的即时反应,随时灵活地对译文进行补充和解释,尽量实现产出快而顺和译文达意。相对而言,笔译的起点和终点均为文字形式,因此译文要特别忠实于原文,一切信息都需解释清楚,译文的完整性强,准确性高。

二 口译的特点

口译理论家塞莱斯科维奇(Seleskovitch)在谈及口译的性质时说过口译的本质即为交流。口译借助口头表达的形式,向听/观众准确且流利地转述讲话人的信息。口译的交流性质与表达方式决定了其以下特点。

(一)时效性

作为语言交际活动的口译,其时效性主要有两个方面的表现:一是源语讲话人话语的转瞬即逝性和多见一次性;二是译员译语产出的即时性,这是因为口译过程中交际双方需要即时、有效、流畅地传递与交流信息,为此译员必须在尽量短暂的时间内完成信息理解、加工和传译的过程。从理论角度看,口译的过程可分为信息的输入(视听与理解)、信息的加工(记忆与转换)和信息的输出(言语和非言语表达)三个步骤,而且这一过程是在极其短暂的时间,甚至可以说是在同一时间共生并完成的。译员无法像译者那样仔细斟酌、反复推敲输入的信息,甚至为了一名之立而旬月踯躅,还可以对已经完成的译文再三润色修改,力求完美。尽管偶见译员就没有听懂或是遗忘的内容请讲话人予以重复、解释,但这种情况不允许经常发生。译员的译语“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由此体现口译工作的时效性。(任文,2014:5)

(二)不可预测性和独立性

从某种意义上说,口译是一项独立性很强又兼具不可预测性的人员交互和信息交流活动。在多数情况下,译者可以自行选择工作场地进行翻译。遇到问题可以查阅相关资料、向他人请教、将难以翻译的部分(语词句段或章节)暂时搁置一边,先易后难、先简后繁。相对而言,基本在所有的口译任务中,译员都无从自行选择工作场景,而且在极其多数情况下要独立完成口译任务。更甚至无论译员做了多么细致的译前准备,在现场传译过程中依然有可能遭遇多种出乎意料或难以预知的困难(理解、脑记、笔记、沟通协调乃至心理压力过大或体力不支等)。除却译员自身的问题,外界环境造成的问题也会在不同程度上对口译质量和效果产生很大影响(音响效果不好、工作环境很差、讲话人声音很小、语速过快等)。虽然在某些情况下译员可以向讲话人、工作同伴或是其他人员申请提供帮助,但这些均属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不仅不适宜常用,而且用了也未必能有效解决问题。因此面对各种不可预测性的问题,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译员不得不依靠自己的语言和非语言知识,充分利用各种口译技能,提高对自身和现场的掌控能力,独立完成语符转换和跨文化协调的中介任务。(任文,2014:5)

(三)多元性和广泛性

第一,信息内容多元广泛。译员在口译工作中要应对处理的信息包括语言文化知识、专业知识、百科知识等,可谓包罗万象、杂而多元。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译员可以称得上是两种语言文化的专家,但是在口译过程中依然可能会被某个陌生的术语卡住,无法理解或是理解了却无法传译讲话人即兴讲出的文化内涵丰富的话语内容(如双关语、幽默笑话、历史典故等)。

第二,主题内容纷繁庞杂。口译的主题包罗万象,涵盖人类交流的全部领域。即使是单一主题口译活动,讲话者也在所难免谈及其他领域的信息。尽管译员事前对话题和相关专业知识进行了精心准备,讲话人讲话内容的广博性依然可能超出预期。例如,讲话人在茶歇或用餐的时候跟他人聊起自己的爱好,这其中话题的跨度之大,涉及的领域之宽,出现的术语之多,实在为初学者所难以得心应手地应对。正如口译圈流传甚广的说法:An interpreter should know something about everything and everything about something。其意思是译员不仅应该是某些领域的专家(specialist)(语言专家以及其他个别专业领域的行家),而且还必须是 “万事通” (generalist),对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鸡毛蒜皮,深奥如人生哲理,简单至市井八卦,都要略知一二,以应不时之需。(任文,2014:5-6)

第三,讲话者的多样性。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讲话者往往带有不同的地方口音,讲话的语调和非言语信息也是多种多样等。这就要求译员保持一种类似新闻记者的好奇心和强烈的求知欲,对任何新事物,或自己感到陌生又极有可能出现在日常谈话中的事物都广泛涉猎,做到知识广博、适应性强,方能从容应对。

(四)语言的口语性

口译中使用的语言表现出较强的口语性,从口译的这个特点来看,口译人员必须具备口译语言的口语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源语信息是由讲话者通过口语的方式传递而来;译语信息也是经由译员的口语传译转达出去。由此可见,出色的双语听力和口语能力,尤其是外语的听力和口语能力在口译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在讲话人和译员使用的语言中都有体现。

首先,从讲话人的角度看,只要不是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讲稿照本宣科,而是不时有自己的临场发挥,甚至完全是即兴讲话,就可能在自己的语言里体现出口语的特点,主要包括:

第一,冗余性。这主要是指口语中的重复话语,包括语词的重复和意义的重复,有意重复和无意重复。有意重复的主要原因是讲话人为了强调某个意思,帮助译员或听众更好地理解,或是给自己留出一定的时间思考接下来要说的话等。无意重复则大多是源于讲话习惯、话语贯性和衔接性欠缺以及紧张等原因。(任文,2014:6)口语的冗余性对译员的好处是便于跟上讲话人的速度,更完整准确地把握讲话人的信息。但是,处理源语重复话语的方式不能千篇一律,如若讲话人不是为了突出或强调某个意思而只是表意冗余,那么译员大可不必进行无谓的重复,简洁明了即可。

第二,模糊性。口语的模糊性主要表现在用词不够准确、表意不够精准、句法结构松散、缺乏流畅性和衔接性、频繁使用模糊语词(如sort of、kind of、stuff、like、这个东西、那个什么、好像、似乎等)和歧义等。

第三,韵律性。口语可以理解为讲话人通过运用发声学原理说出来的、他人能够听得见的话语,其间讲话人通过采用节奏、停顿、重音、语调升降、语速变化以及其他音韵技巧等方式,抑扬顿挫地进行话语产出,表达真实的思想感情以及各自意义间的微妙差别,从而增加言语感染力以实现更好的交际效果。从译员的角度来说,虽然一定程度的音韵变化能够相对准确地传译讲话人的源语信息,但是一定要适度控制节奏重音和语音语调等方面的变化,如果一味地对于讲话人的讲话特点亦步亦趋会造成鹦鹉学舌、邯郸学步的感觉,会导致适得其反的效果。

其次,从译员的角度讲,口译活动的时效性和现场性,决定了译员偏向使用未经深思熟虑的对应话语转述转瞬即逝的语言信息,同时译语在产出的瞬间已然明晰易懂,所以译员的语言通常具有以下口语体特点:

第一,词汇层面:多用可以信手拈来、脱口而出,也易于被听众所接受的小词、单/少音节词、常用词等。

第二,句法层面:多见单句、并列句和简洁的主从复合句等简短松散灵活而非冗长复杂的句式。

第三,语音层面:大量采用单/少音节词,充分利用连读、合成音位音节和略音等语音技巧,发音流畅、容易上口。

第四,语义层面:译员的译语也不乏冗余性、模糊性的特点,亦见自我重复,填充词和模糊语的使用,以及一定程度的简略性。

(五)译员技能的综合性

在口译实践过程中,译员需要面对不少于两种语言文化体系,应对包罗万象的话题内容,接收和加工来自多渠道的多样化复杂信息,并通过言语和非言语等不同的方式进行信息的传译和再传递。这就决定了译员技能的综合性,包括视、听、说、记、写、读、分析、决策与应变。

第一,视指示三方面:解读和传译讲话人的非言语信息(如面部表情、手势、身体移动等体态语);理解和转述讲话人提供的多媒体文字图表等信息;观察感知和传达现场听/观众的反馈。

第二,听是译员接收信息的主要渠道,合格的译员必须做到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次性听解讲话人的信息(克服语速和口音困难),准确地把握发言要旨,同时通过讲话人的副语言(语气、语速、语调等)和类语言(叹气、笑声、口头禅、有意的咳嗽等)感受并传达弦外之音。

第三,说是指译员要具备良好的口头表达能力,用至少两种工作语言进行即时、准确、流畅、清楚且符合目的语语法规范的译语表达。这意味着不仅要口齿清楚、发音标准清晰,而且口头表达要组织性好、逻辑性强,既要自己说得清楚,又能让听众听得明白。

第四,记是指译员的记忆能力,包括长期记忆和短期记忆能力,前者指译员对平日积累的各种语言文化知识、专题知识和百科知识的记忆;后者指现场传译过程中对讲话人话语信息的记忆。

第五,写指的是口译笔记。无论译员的短期记忆能力有多强,笔记依然是要熟练驾驭的必修技巧,这不仅是因为讲话人一个话轮的内容较多,而且其中还可能包含人名、地名、数字、时间等易遗忘易混淆的信息。

第六,读主要是指译员高效浏览并理解视译材料和现场演示的PPT等文字和图表信息的能力。

第七,分析、决策与应变能力也是译员的必备能力。口译过程其实是一个对多种情况不断分析、判断、作出决策并采取行动的过程,这一过程主要包含两个方面:语言和非语言。语言方面的能力主要指的是译员根据具体的语境对听入的信息进行选择、匹配、分析、推断等加工,结合逻辑分析生成合乎语法语境和逻辑的正确译语。非语言方面的能力主要体现在对口译现场非语言因素的灵活掌控和协调处理。言而总之,译员不应不负责任、随心所欲地任意介入。不应损害任何一方的利益,而应遵守有利于推动交际双方理解与合作的原则。

(六)口译的交际特点

口译的交际特点大致包括交际双方在场、交际环境和背景相对理想和交际效果立竿见影。

首先是交际双方在场。口译中译员一般与源语发言人和目标语接收者置身于同一现场,现场的各种言外信息和副语言信息均有助于译员的理解和表达,听众的反应也可以帮助译员随时调整或校正译文。

其次是交际环境和背景相对理想。按照认知学理论,意义的构成不是词汇的简单叠加。因此,应该考虑人类的各种表达方式。其方式通常分为三种:手势、声音和词汇。口译中,讲话人在场,他的表情、手势、声调、眼神等都可以成为阐释信息的必要参数,从而做到较好地理解讲话人的意思。(刘和平,2005)口译实践过程中,译员基于对主题的译前准备,结合当下获得的认知知识,对篇章所表达的信息进行快速分析,对信息所蕴含的意义进行逻辑判断,继而选用听众能够接受的方式,迅速通过译语合乎逻辑地传译自己所理解的篇章意义。其间对于何时、何地、向何种人群如何发出信息的理解和把握是不可或缺的交际环境重要组成部分。由此可窥见口译独一无二交际环境的冰山一角。

交际背景知识也是理解的重要基础。口译活动中的主题和上下文均非常清楚,交际三方(源语讲话人、目的语听者和译员)置身于同一交际场合,这些客观条件可以消除很多交际歧义,助力译员迅速而准确地进行传译。更有甚者,通过对不同声调的诠释也可帮助澄清信息的准确性。由此可见,口译中无论是狭义的交际背景还是广义的交际背景都是相对完整的。

最后是交际效果立竿见影。口译在特定的单元时间内要完成听辨、分析、推理、思维判断、理解和记忆等任务,认知过程和逻辑思维的结果通过译文实时传递给听众。因为听众需要立即了解讲话人的意图,讲话人也需要实时了解听众的反应,所以,译员需要根据交流的结果,简化或深入解释需要传递的信息。

(七)口译的思维特点

口译的思维特点主要体现在六个维度:动态过程、逻辑思维、形象思维、灵感思维、记忆特点和语言与篇章。

一是动态过程。口译是基于已知认知知识图式,遵循认知程序顺序完成听辨语言、分析、综合、推断、理解、意义产生、记忆和表达的过程。无论是吉尔的精力分配模式,还是安德逊把知识习得划分为知识编译和协调程序、认知学习和能力发展模式,抑或是程序性知识发展模式,都是针对口译过程的各个环节从不同角度进行的分析,并指出自动化处理认知知识的可能性和范围。以口译特点为基础,结合对几类不同的模式的综合,蔡小红(2001)提出了交替口译过程模式。该模式由三大块组成:源语、信息概念的转换、译语。

根据该模式,口译过程始终处于动态中,借助认知知识和主题知识对语言进行理解和阐释,这绝对不是对语言的简单辨识,而是对语言所承载的信息意义进行逻辑推理和分析:边听边分析,边分析边记忆,记忆之后是传译,分析转为记忆的同时开始表述。

二是逻辑思维。思维指在表象、概念的基础上进行分析、综合、判断、推理等认识活动的过程。思维活动在翻译过程的心理机制中占有中心的、主导的位置。思维活动的规律及其内容制约着翻译活动的全过程。思维内容指思维主体在思维活动中加工、处理的一切信息和知识。思维内容决定于思维主体在社会实践中所接触的思维对象。(方梦之,2004:256-257,267)逻辑思维也称抽象思维,即运用逻辑工具对思维内容进行抽象和推演的思维活动。逻辑思维的特点是:对象纯粹化、映象清晰化、含义一般化,三点的综合被称为对象抽象化。(方梦之,2004:267)译员的逻辑思维能力尤为重要,要抓住讲话者的思路,传译的信息逻辑清晰、内容完整,才能较好实现交际目的。

三是形象思维。以形象为主要手段的思维活动为形象思维。形象思维包括以下几个方面:其一,把握对象的形象特征来识别对象,不仅识别对象的表层,而且识别对象的本质;其二,把握对象的形象联系来理解、推断对象……其三,把握对象形象的景貌、神情来描述对象,包括艺术文学的描述和科学技术的描述;其四,把握对象形象的构图来控制人对对象的操作活动,包括已有形象的复制操作和未有形象的创造。形象思维是人的基本思维活动形式之一。(方梦之,2004:264)译员需具备与本土人相同的文化背景知识,在听讲话人信息的时候将听到的信息或情景形象化,提高传译效果。

四是灵感思维。灵感是借助直觉和潜意识活动而实现的认知和创造。灵感思维过程是有意识发动的被意识到的思维活动,即显思维活动。灵感思维过程是思维活动转化为显思维活动的过程。潜思维内容被意识到并转化为显思维内容的过程,就是灵感的出现。灵感是三维的,它与抽象思维、形象思维有不同的特征:突发性、偶然性、独创性和模糊性。(方梦之,2004:265)口译实践由于时间的限制,译员在听完讲话之后必须实时转述听懂的内容,这种瞬时传译在相当程度上是对译员灵感的考验。口译中的灵感并非灵机一动,而是受到很多交际因素的限制和影响,换句话说,海量的练习和实践是灵机一动的前提条件和保证之一。

五是记忆特点。特殊记忆能力依赖于所储存的知识而不是一个加大的工作记忆容量。拥有这一能力的关键因素是将编码信息与适切的提取线索相联系,该联系日后可以通过部分地恢复编码时的条件以激活某一特定的提取线索,从而促进从长时记忆中提取合乎要求的信息。由此可见,译员拥有超常记忆能力的基础是意义编码,保证是特殊的提取结构以及提取速度。

职业译员听的重点是信息而非语言,储存的是经过大脑提取与总结加工的、相互联系的意义线索,笔记仅仅是帮助激活线索的手段之一。由于接受过专门训练,译员提取信息的速度非常快,对信息的特殊关注能提高对信息的加工速度,从而保证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以一种语言理解的信息用另一语言进行转述。可以说,译员的逻辑思维、形象思维和灵感思维能力是记忆的基础和保证。

六是语言与篇章。语言与篇章中存在语言的多义性和篇章意义的单一性问题。口译中,译员听到一连串的有声语链后,要立即启动相关的语言知识、主题知识和认知知识,努力捕捉源语表达的信息,记忆并用符合译入语规则的方法表达这一信息,没有时间切分句子、反复斟酌和思考。口译的时间限制为摆脱语言多义性提供了良好的客观条件,译员的理解不论是对与错,篇章意义通常是单一的,即使由于种种原因偶尔出现一句话的多种含义,译员也没有时间仔细斟酌,更不可能将几种可能性都传译给听众,把意义的选择权留给不懂译出语的听众,听众只能根据译员的传译寻找自己能够理解的逻辑信息。

(八)媒介功能的强化:操控权的转移

口译传播中,双方或多方对话畅通的唯一必经之路是译员,译员可以被看作口译活动的媒介,该过程可以由图1-3(刘宓庆,2006:53)说明。结合20世纪70年代初期,美国哲学家格莱斯(Grice)提出的著名的关于谈话的合作原则(CP,cooperative principle),口译传播的情况可如图1-4(刘宓庆,2006:56)所示。由图可见口译员处于三重合作关系(AI-BI-ABI)的中枢位置,可以说,口译员是全面合作原则基本得以实现的实际操控者,口译的重要特点之一就是交流操控权的转移。

图1-3 口译员对信息传播的操控

图1-4 交流操控权的转移

(九)口译“语言游戏”的“在场”和“不在场”

所谓“在场”(presence)是后结构主义文论家德里达的一个用语。它的反面是“不在场”(absence)。(Jonathan Culler,1982:82)

一般来说,在口译“游戏”中,所有成员需全体在场。谈话A方(可能不止一人)、谈话B方(也可能不止一人)以及口译员都统统出席,即所谓vis-à-vis(面对面),交际各方基本上都遵守合作原则进行交际,即所谓的在场效应。与此同时,还有所谓的不在场效应。译员在理解在场者的话语意向和内容的同时,也要兼顾各种形态的不在场者的效应和影响。这样就形成了口译翻译游戏的重要规则:

第一,口译的基本功能是职能保证下的参与,基本原则是解释,基本行为准则是能动而不僭越,基本职责是传播媒介,基本权力是对交流的相对操控。

第二,交际各方应该大致遵守合作原则,否则,“游戏”就有可能乱成一团,甚至很难顺利进行下去;同时也要看到谈话各方都有不遵守合作原则的权利。

第三,交际各方应该对译员相对的操控权力予以实际上的认可。因为很简单,如果“游戏”参与者即谈话双方不尊重译员在三方合作关系中的位置,不听从译员的信息传播操控,“游戏”也会乱成一团,甚至根本进行不下去;同时也要看到谈话各方也都有挑战译员职责权力的权利。

第四,在没有任何话语霸权的条件下进行顺利的话语交流,以利于口译传播。这一条规则的含义应涵盖在第一条中。同时要注意,必须保证译员的职责权力以利于传播的顺利进行;当然也要看到话语霸权普遍存在的可能性和事实。

第五,虽然不在场的“游戏”交际方通常可以通过在场的“游戏”交际方转述其欲传达的信息,将不在场转变为在场,但是译员的责任在于传达在场的言语和非言语信息,对于一切不在场的潜隐意义保持密切关注即可,没有权利和义务对其进行揭示与传译。

第六,承认“不在场性效应”(“the effect of absence”,Foucault,1979)对口译传播的必然效果(潜在的影响);不能把传播行为和“游戏”的成败不加分析地归咎于译员的功能发挥。同时,口译员也必须善用自己在“三方合作关系”中“传播得以实现者”的重要作用,妥善操控在场性与不在场性,发挥自己对口译传播的积极功能,做到能动而不僭越。(刘宓庆,2006:58-59)口译员与在场性及不在场性的作用关系可以总结如图1-5所示。(刘宓庆,2006:60)可以说,口译员对翻译“游戏”中的在场性和不在场性的总体把握是口译行为成败的关键。

图1-5 口译员与在场性及不在场性的作用关系

(十)口译“语言游戏”的当下性

当下性[instantaneity,皮尔士(Peirce)的用语是promptitude]是对译员较重要的要求之一。不少国际组织对于专业译员当下性的规定都是2—3秒钟,即在交替传译中,讲话者一方一段话语结束后,译员应在2—3秒钟内进行传译,将信息转达给讲话者另一方。有实验证明,在这个当下性反应时差中基本上可以做到出口成章(章的准确性包括组织程度与反应时间成比例:准确性和组织程度越高,所需时间越长)。1977年,认知心理学家威克尔格伦(W.A.Wickelgren)根据他所做的试验绘制了他称之为“反应速度与准确率的权衡”的SAT(Seed-Accuracy Trade-off)曲线,如图1-6(朱滢,2000:140)所示。

图1-6 Wickelgren氏SAT曲线:准确反应的最短时间(1977)

由图可见,准确反应达到A级的开始时差始于2秒,此时间差节点之前很难谈得上准确性。因此,口译任务中要求译员在少于2秒的时间差内作出正确反应是不科学的;2—4秒则比较合理。

需要注意的是,威氏实验指出的准确反应最低时间,还应同时考虑到信息的复杂性。对于复杂信息所进行的心理加工自然要比简单信息作出反应的时间久一些。双语转换的心理加工是比较复杂的过程。根据实验,在双语转换心理加工比较复杂的情况下,当下性时差(Instancy Time Discrepancy,ITD)为3—4秒。当下性是口译传播的很重要的特征。口译都必须当场实现语言转换交流,不容延宕,其当下性时差3秒左右为宜。

(十一)口译传播有其本身的语境化特征

口译作为特定的翻译传播行为是发生在特定语境下的。其特定语境指的是语际交流或传播的口语性;其特定的翻译传播行为是指翻译传播行为并非文本话语或语篇而是口语话语的。其中的语境可以表述如图1-7所示。(刘宓庆,2006:68)其传播的语境化特征可以这样理解:口译行为处在特定的社会语境中,意义和意向涵蕴都隐含于转瞬即逝的语流,这种特殊的跨语言文化的生活形式的模态因其特定的方式和功能决定了其特点。第一,口译话语造成双语语义对应要求的放宽,需要从基本词义延展至对应向范畴词义,也就是需要扩大语际转换对应的幅度和容限。这是口译传播基本的应对策略之一。以认知语言学的观点来分析,这个应对策略是有道理的。认知语言学认为,“概念”是人的认知行为的结果。认知行为的“概念化”过程形成范畴,这个范畴涵盖具有家族相似性的种种概念,因此它是一个边界模糊的网络,其网络结构呈辐射状(相当于信息学中的“信息场”)。(刘宓庆,2006:69)第二,谈话含义(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的模糊度减低及信息量的增加。Implicature是格莱斯(Grice)提出的重要概念,它有暗含的意义,相当于言下之意或弦外之音。为防止谈话双方无法实现合作,谈话要尽量避免超越合作原则的语义晦涩、模棱两可、词不达意等。但是鉴于谈话是生活形式中的语言游戏(Wittgenstein,1973:23),谈话过程又允许合作原则框架内的言下之意和弦外之音。正是因为谈话含义偏离合作原则而变得复杂化、尖锐化、情绪化的语境,才凸显了译员的反馈调节作用:译员经常是谈话张力的缓冲器。这也正说明口译传播机制操控权力转移的情景。简而言之,译员在场的本身对谈话的任何一方都是一个提醒者(reminder),译员利用停顿、反复、语音和反问等方式,使谈话含义标志化。第三,话语语境使表现的质量呈低层级化趋势。表现的内容未必与表现的形式成正比或反比,一切取决于效果或曰“功能发挥”。(刘放桐,2000:182)所谓表现上的“低层级化”不是指“低级化”。首先要说明的是,表现法(表现系统)是个层级概念。“表现”从低层级、中间层级向高层级递升,受主体能动性和客体可容性条件的制约,情况非常复杂。(刘宓庆,2006:77)译员传播最基本、客观、局限性最突出的制约即为谈话语境,必须首先保证当下性以确保谈话这一语言游戏不间断地进行下去。这正是口译传播最基本的功能、效果,即皮尔士(Peirce)所谈的实效。与当下性导致话语语句组织欠佳或无序状态相似,口译表现的低层级化集中在语言质量上的基本特点是:结构比较松散,具体表现在不苛求语句组织的严谨与规范;所谓语言审美要求的边缘化通常是指只能兼顾最低限度的审美表现,如基本达意;去隐喻(demetaphor),即隐喻效果的淡化和鲜明情绪表现的弱化,即情态色彩的中立化等。

图1-7 话语中的语境系统
注:*在言语结构(speech structure)中,指句以上的层级,也叫作话语结构(discourse structure)。

(十二)听觉意义解码功能的前沿化

口译中首先接触到的自然是语音符号,由语音符号所解码的源语意义刺激听觉。听觉功能的前沿化凸显了听觉能力在口译传播中的重要作用,这可由1970年认知心理学家瓦伦(Warren)做过的“音素恢复效应”试验证明。(Eysenck M.& Keane M.2015:308)

因此,可以说口译的所谓听力应该涵盖以下四方面的能力,而所谓听力好也正是指在以下四方面具有能力优势:前沿听觉能力,特别是源语(SL)语音信息的准确接收、甄别能力;源语(SL)语音符号的语境化意义解码准确能力;源语—目的语(SL-TL)词语意义的对应配伍准确能力;作为听觉过程终端的源语—目的语(SL-TL)句法——语义推断、完形能力。(刘宓庆,2006:84)由此可见,听力不仅包括听——接收和理解,而且还包括力——加工和生产,也就是说听力涵盖了从信息的提取、分解、加工到理解的全部过程,其间不排斥符合逻辑的推断。 G+kYViLFjt9t2Jof4do0OCAha15SQaIG2/n0MiSZ0+rIXWSHNZbl9kymD5z/NHJ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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