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作为“一带一路”建设的优先领域 [21] ,不仅是建设国际经济走廊的基础,同时也是改善沿线国家贸易条件和全球化深化发展的内在要求 [22] ,而包括跨境公路和铁路、跨境能源运输管道、跨境电力与输电网络、跨境通信光缆等在内的跨境基础设施则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事实上,20世纪60年代由中国援建的坦赞铁路就已经掀开了我国参与海外跨境基础设施开发的篇章。特别是自2013年“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我国积极参与沿线区域的跨境基础设施开发与建设进入了高速发展阶段,有力地促进了新亚欧大陆桥、中蒙俄、中国—中亚—西亚、中国—中南半岛、中巴、孟中印缅六大经济走廊的建设。以下就分别从项目基本情况、合作内容、投融资方式等方面对我国参与的跨境基础设施项目开发和建设现状进行分析。
根据上文中对跨境基础设施的定义,笔者对中国参与投资和建设的跨境基础设施项目进行了统计和分析。 [23] 根据不完全统计,2013—2019年我国以提供技术援助或低息贷款、工程总承包(EPC)、公私合作(PPP、BOT、TOT等)等方式参与了共计38个跨境基础设施的投资和建设。其中,跨境能源基础设施项目11项,跨境交通基础设施项目24项(包括港口、铁路、公路、河道),跨境通信基础设施项目3项。从项目跨越国家边境的情况来看,超过一半的项目跨越中国国境,有近四分之一的项目跨越三国以上国境。从项目物理设施的所处国家来看,超过90%的项目位于发展中国家,除中国外主要是涉及缅甸、老挝、泰国、越南、巴基斯坦等东南亚南亚国家,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中亚国家,安哥拉、刚果、津巴布韦等非洲国家以及匈牙利、塞尔维亚等欧洲国家。从项目的建设内容来看,主要包括两国边境联通性基础设施兴建或升级、原有跨境基础设施的维护和升级、新建跨境基础设施三类。
从目前的建设数量来看,我国参与的跨境基础设施项目明显少于我国对单一国家投资和参与建设的基础设施项目数量,但跨境基础设施的影响范围不容低估。例如,由中国长江三峡集团与西班牙ACS集团组成企业联合体负责建设和运营的刚果金大英加水电站项目(第三期)就将为刚果河流域的刚果金、南非、赞比亚、坦桑尼亚、布隆迪、卢旺达、中非、喀麦隆、安哥拉等多个国家提供电力。 [24] 另外,我国参与的部分跨境基础设施项目的开发和建设已经被纳入区域性组织的区域一体化发展规划,与区域的互联互通计划相对接,这无疑使项目的影响力得到进一步扩大。例如,由中国政府投资和建设的中老铁路就成为东盟互联互通计划以及亚洲开发银行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预见,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不断深化以及各国对互联互通需求的增加,我国将会有越来越多的机会参与到全球跨境基础设施的发展中去。
基于前文中对跨境基础设施属性的分析不难看出,项目相关国家和利益相关者的合作以及项目成本与收益的分配是跨境基础设施的开发与建设的重要基础。从当前我国参与的跨境基础设施项目的合作情况来看,其主要的合作内容包括投资合作、项目开发合作、项目建设合作、项目运营合作四方面,而合作对象也从相关国家政府、地方政府、地方公共管理机构等组织扩展到国际金融机构、非政府组织、跨国公司、当地民营企业、当地民间组织等。
第一,从项目投资合作方面来看,主要方式是以中国具有较强实力的国有企业为领头羊,以单独或者联合体的形式分别通过与其他国家的财团、国家政府、跨国公司等组织或机构进行联合投资,部分项目还成立了专门的投资公司来负责项目建设和运营期间的投资管理。例如,向津巴布韦和赞比亚两国供电的Batoka Gorge水电项目是由中国电建与美国通用电气公司(通用电气中国水电公司)组成的联合企业进行40亿美元的投资 [25] ;中铁国际与中国铁路总公司旗下的铁总国际与匈牙利铁路公司组建的联营体共同承担匈牙利—塞尔维亚铁路14.5亿美元的投资 [26] ;以中信集团为首的中国财团和缅甸政府以及当地企业共同承担缅甸皎漂港90亿美元的投资 [27] ,中方还就港口后期商业开发投资等事宜与缅方开展积极合作。值得注意的是,越来越多的中方民营企业也正在通过与国有企业进行合作来加入投资者队伍。
第二,从项目开发合作情况来看,除了传统的物理性基础设施的建设而外,还有很多项目就如何实现基础设施所处区域的开发、项目沿线的商业开发、当地就业增加与技能培训、当地其他基础设施的改善和开发等进行合作。例如,自2016年12月由中国投资建设的中老高铁项目全线开工以来,吸纳了沿线区域大量的乡镇青年和农民就业。据不完全统计,已有3.2万余人次在中老铁路中培训上岗,中国电建水电三局中老铁路项目还专门为老挝籍员工开办了培训学校,以带薪培训的方式鼓励广大老挝籍员工踊跃参与,如今已顺利毕业300余名老挝籍学员,并且他们大部分已成为项目建设的中坚力量。 [28] 由中国投资的巴基斯坦瓜达尔港除了建设港口基础设施外,也与当地公用事业和教育部门积极合作,通过安装海水淡化设施,在满足港口内生产和生活需要的同时,计划与当地供水部门合作向当地百姓每天提供100万加仑淡水,以解决当地缺水的问题。此外,项目建设方积极与当地教育部门和中国和平发展基金会合作,在瓜达尔捐建了中巴法曲尔小学,以解决当地基础教育设施不足的问题。 [29] 从当前的发展趋势来看,中国参与或投资的跨境基础设施项目在合作内容上日渐丰富,逐渐形成了旨在提高项目社会效益的项目组合,也成为中国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重要途径。
第三,从项目建设和运营合作方面来看,由于部分项目采用了公私合作的形式进行项目融资,因此除了传统的在项目建设过程中开展合作外,在项目维护、经营和开发中也开展不同层次的合作,其中包括与当地建筑公司、当地建筑材料供应商、当地政府和监管等部门的合作,以及与跨国建筑企业、中国国内基础设施运营管理公司的合作。例如,由中国提供贷款和中国铁建进行总承包建设的亚吉铁路(埃塞俄比亚—吉布提)项目中,虽然全线采用中国标准和中国装备,设计方案的批复和工程验收也均由中国的咨询公司执行,但在运营过程中不断与埃塞俄比亚和吉布提相关部门进行合作,开通了多列粮食和钢管运输列车和化肥运输专列 [30] ,有效满足了当地发展经济和保障民生的需要,同时也提高了铁路的利用率增加了收益。值得注意的是,诸如美国通用电气(GE)这样的跨国公司,正在通过参与包括跨境能源基础设施在内的中国对外投资基础设施项目和很多中国企业建立了长期的战略合作关系。
由于跨境基础设施项目的建设资金需求量巨大,并且其效益外溢范围已超越国家,因此参与国之间往往在成本分担上存在分歧,加之很多经济实力较弱的发展中国家政府无法提供充足的政府资金支持,因此项目融资问题一直是跨境基础设施发展的一个难题。从当前我国参与或投资的跨境基础设施项目情况来看,项目融资模式主要可以归纳为中方贷款、公私合作和承包商参股三种,以下就结合一些例子对具体情况进行说明。
从笔者统计的中方投资和参与建设的38个跨境基础设施项目融资情况来看,其中有9个项目利用了中方提供的优惠贷款,并且此类贷款是其中5个项目唯一的资金来源。作为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早期收获项目,一期计划在中巴边境红其拉甫口岸和巴北部城市拉瓦品第之间的中巴跨境陆缆传输系统于2016年开工建设,承建方为中国华为公司,合同总金额4400万美元,资金来源为中国进出口银行提供的优惠贷款。 [31] 坐落于非洲国家多哥和贝宁界河莫诺河上的阿贾哈拉水电站是中国、多哥、贝宁三国元首商定的三方合作大型基础设施项目,是西非地区第一个跨境三方合作项目,该项目用中国政府提供的优惠贷款进行建设,贷款由中国进出口银行发放。 [32] 非洲几内亚的凯乐塔水电站和苏阿皮蒂水电站用中国进出口银行提供的优惠出口买方信贷开展融资,由中国长江三峡集团中国水利水电对外公司承建,并且中国水利水电公司还与几内亚财政部和政府签订了特许经营协议和购电协议。 [33]
伴随着BOT、PPP、TOT等公私合作模式在世界各地基础设施领域的推广和应用,以及我国企业相关实践经验的积累,包括上述几内亚凯乐塔水电站在内的一批采用公私合作模式开展融资和建设的跨境基础设施项目相继出现,并且由于在前期合作中树立的良好信用,越来越多的国家愿意采用这种方式与中国开展跨境基础设施开发的合作。例如上文提到的亚吉铁路,作为我国海外首个集设计标准、投融资、监理、装备材料、施工和运营管理为一体的“全产业链中国化”的铁路项目,项目采用BOT模式进行项目融资,项目融资方为中国进出口银行,埃塞俄比亚段铁路70%的资金和吉布提段铁路85%的资金使用商业贷款。另外,中国铁建中土集团拥有吉布提铁路10%的股份,该铁路的运营商为中国铁建中土集团牵头的中方联营体。 [34]
事实上,除了BOT模式外,近年来中国部分工程承包企业将参与项目的运营维护列为企业的业务拓展方向,从单纯的工程施工者转变为投资者和运营服务商,从总承包的“交钥匙工程”转向“建营一体化”模式,以EPC(交钥匙)+O(运营)等合同形式进行包括境外跨境基础设施项目的开发,实现从投融资、设计、施工到运营在内的基础设施全产业链闭环输出。从业主方面来看,部分国家的政府财政吃紧和国内企业财务能力下滑导致基础设施建设资金不足,提出了承包商参股投资EPC的融资模式,也给国内基础设施建设领域的企业提供了海外投资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