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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杜甫作为中国诗歌史、文学史上最重要的诗人、文学家,围绕其人其作的研究浩如烟海,无论是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取得了人所共知的成就。然而,杜甫作为诗人,其在诗歌史上的地位和影响固然值得重视,但他的影响其实又并不止于诗歌,而是超越了诗歌史、文学史的范围,波及广泛的领域。更进一步地看,杜甫也是千百年来人们共同的记忆,并非只有汉族文人和政府对他持续关注。

元代就有过追谥杜甫为“文贞”这样一件事,见于《元史》卷39《顺帝本纪》的记载:

(至元三年)夏四月……丁酉,谥唐杜甫为文贞。 [1]

杜甫是唐代最重要的诗人。关于其生平的记载,最早见于元稹《唐检校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元稹之后,《旧唐书》卷190下和《新唐书》卷201均有杜甫本传。二者尽管略为详细,但其行止仍稍显粗略。宋代以来,出现多种与杜甫有关的年谱,其中最早的是吕大防的《杜工部年谱》,谓“以次第其出处之岁月,而略见其为文之时” [2] 。由此可见,在简略的正史本传以外,人们对杜甫生平的认知很大程度上是依赖其作品,即通过对作品的系年来确定诗人的生平行止。在这些传记、年谱中,很少提到杜甫的字号,仅指出杜甫与李白齐名,“时号李杜”。因此,《元史·顺帝纪二》所载至元三年(1337)“谥唐杜甫为文贞”,是这位诗人在历朝历代得到的唯一官方褒奖。

然而,在此后大约二百年的时间里,文献中都罕见有关这件事的记录,表明明代主流士人圈对此颇为冷淡。直到万历三年(1575),王世贞撰成《宛委余编》,这件往事才引起明代主流文坛的关注。此时据元代追谥杜甫已经过去了239年。

王世贞(1526—1590),字元美,号凤洲,又号弇州山人,太仓(今属江苏)人。他是明代最重要的文学家,早年曾与李攀龙共同擅声文坛,更在李攀龙去世之后独操文柄二十余年。他的著述极为丰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谓“考自古文集之富者,未有过世贞者”。《宛委余编》的内容涉及古代文化生活的各个方面,既包括诗文中名物的考释,也包括对史实的辨析,还记载了很多奇闻趣事。

据《宛委余编》卷五:

偶阅张伯雨《赠纽怜大监》诗跋云,曾疏请以蜀文翁之石室、扬雄之墨池、杜甫之草堂皆列祀典,又为甫请得赐谥曰“文贞”。虞奎章集纪其事。按《元史》有《纽怜传》而不载此事。又杜甫之谥文贞,亦出奇闻。 [3]

这一段文字涉及内容丰富,既讲到为杜甫请谥的纽怜大监,又讲到张伯雨、虞集对此事的记述,以及《元史》未有记载此事,最后认为杜甫之谥“文贞”,乃是“奇闻”。这是笔者目前所见对请谥人身份最早的辨析。王世贞以杜甫谥“文贞”为“奇闻”,应当结合他自身的文化背景来分析,此处暂不讨论。但可以肯定的是,王世贞的这段记载,不仅打破了此前两百余年主流士人圈的记忆空白,更引发了后世对此事的关注。

这里,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钱大昕。钱大昕(1728—1804),江苏嘉定(今上海市嘉定区)人,乾嘉时代最重要的历史学家。钱大昕“生平于元史用功最深” [4] ,《元史氏族表》《元史艺文志》集中反映了他在元史研究方面的成就,《十驾斋养新录》《潜研堂文集》《潜研堂金石跋尾》等著作中也有很多关于元史的内容。

在《潜研堂文集》卷30《题跋四》有《跋宛委余编》一篇,是为王世贞《宛委余编》作跋,其中专论元代追谥杜甫一事而不提其他,足见钱大昕对此事的特别关注。兹录其全文如下:

杜子美之谥文贞也,在元文宗至顺元年。史不言何人陈奏。据张伯雨诗跋,知为纽怜大监所请。纽怜,《元史》无传。其见于史者有纽璘。璘、怜虽同声,然纽璘武臣,且仕于元初,不当文宗之世。王元美谓《元史·纽怜传》不载此事,则误以为一人矣。元有崇文大监,章佩大监,盖监官之长,别于少监而名。或认为宦官,尤误。 [5]

有意思的是,它是对王世贞《宛委余编》中相关记载最直接的回应。钱大昕指出,为杜甫请谥的“纽怜”并非《元史》卷129中的“纽璘”,将二者混为一谈是王世贞的误判。除此之外,他更强调了另外两点:一是追谥的时间,钱氏将其系在元文宗至顺元年(1330),此说不见于他书,不知是否另有所本,本书暂不做讨论;二是纠正了其时或以“大监”为宦官的谬误,指出“大监”实为元代官职的一种。元代王士点《禁扁》丁卷载有元代监名“太府、章佩、中书、秘书、利用、经正、度支、典宝、艺文、甄用、典绂” [6] ,由此可知,以上官署应均设有“大监”一职。因此钱氏的驳正是可靠的。

钱大昕的友人、清代著名的文学家、史学家赵翼(1727—1814)同样精于考据,其《廿二史札记》与钱大昕的《廿二史考异》、王鸣盛的《十七史商榷》并列为乾嘉时期三大考史名著。而他在另一部著作《陔余丛考》中对元代追谥杜甫一事也有过回应。据《陔余丛考》卷十八《宋元追褒古贤》:

累朝有追崇前代名贤者,如唐初加号老子为玄元皇帝……至如追谥杜甫为文贞公、刘蕡为文节昌平侯,又前朝所未及者也。 [7]

虽然全文重点是在赞扬乾隆皇帝给明臣熊廷弼、袁崇焕后人赐官之举“更高出前代万万矣”,但也可表明元代追谥杜甫的确得到了清代史学家的关注。

除了学者的直接考证之外,杜甫谥号在清代流传的另一依托是杜集的刊刻。清代康熙年间刻印两部重要的杜诗注本——顾宸的《辟疆园杜诗注解》和仇兆鳌的《杜诗详注》均记载了元代对杜甫的追谥。

顾宸,字修远,无锡(今江苏无锡)人。其居所名为辟疆园,故人称“顾辟疆”。顺治十八年(1661)完成《辟疆园杜诗注解》,时任两淮盐政的李赞元为其刻印了《七律注解》,康熙癸卯(1662),济宁人李壮为其刻印了《五律注解》。据李壮《辟疆园杜诗注解序》:

两宋以来,以诗名世者不下千家,何不闻疏于朝廷,俾得有尊崇优异之典。至纽怜太监,始请以杜甫之草堂崇祀,又得追谥文贞,载《虞奎章集》,可信。然《元史》有《纽怜传》而不载此事,则子美生前怀抱之郁结,没后遭逢之偃蹇,可胜道哉! [8]

尽管引文自“至纽怜太监”到“《元史》有《纽怜传》而不载此事”一节几乎完全脱胎于王世贞《宛委余编》中的相关内容,但与王世贞将之视为“奇闻”相比,李壮在序言中将杜甫得谥文贞视作“尊崇优异之典”而加以推重。

这段文字随后又引起了俞樾的注意。俞樾(1821—1907),字荫甫,晚号曲园居士,浙江德清人,清末著名的经学家。其生平事迹见《清史稿》本传、缪荃孙《清诰授奉直大夫诰封资政大夫重宴鹿鸣翰林院编修俞先生行状》等。其《茶香室三抄》卷8有“杜子美得谥由元太监纽怜”条:

国朝刘献廷《广阳杂记》云:李壮序杜诗,称元太监纽怜请以草堂崇祀杜甫,得谥文贞,载在《虞奎章集》中。 [9]

然而遗憾的是,顾宸的注本的流传十分有限,在《四库全书》中既未存书也未存目,周采泉认为这是由于四库总纂纪昀之父纪容舒想要将之据为己有、纪昀试图为父遮掩的缘故。 [10] 《四库全书》的失在很大程度上抹杀了其在后世的影响。

真正堪称清代杜诗注本之集大成者、并在此后产生巨大影响的,当属仇兆鳌的《杜诗详注》。仇兆鳌,字沧柱,浙江鄞县(今宁波市鄞州区)人。康熙三十二年(1693)编成《杜诗详注》,其书卷首“杜诗凡例”中有“少陵谥法”一条,提到了元代的追谥:

考元顺帝至正二年,尝追谥文贞,此实褒贤盛事,增韵文坛。公所谓“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者,其亦差不寂寞矣。 [11]

综上所述,从明、清两代对于杜甫谥号的辩论中,我们可以看到,杜甫曾在元末获得了“文贞”的谥号,这不仅在当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在后世同样引起过很多著名史家的注意。但另一方面,有关请谥人的姓名与身份仍然存在着诸多争议。张雨的诗跋记为“纽怜”,王世贞、钱大昕等人或以此事于其本传失载,或以此人史传不详,均未对这位大监的名字作出进一步考订;将“大监”误作宦官的看法虽然得到了钱大昕的纠正,但关于其人的仕历情况仍然缺乏清晰的回答。此外,史书对大监崇文兴蜀故事的整个过程及细节始终语焉不详。

此后,元代这次追谥似乎一直不在关心杜甫的人的记忆中。近代以来对杜甫生平的研究有很大进展,重要的杜甫传记,如中国学者冯至《杜甫传》、萧涤非《杜甫研究》、陈贻焮《杜甫评传》、莫砺锋《杜甫评传》,美国学者洪业 Tu Fu China ' s Greatest Poet (《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等,还有闻一多《少陵先生年谱会笺》,这些详细、完整的杜甫传记与年谱,使得我们对诗人的生平有了更多的了解,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却都没有提到元代的这次追谥;当今通行的各种文学史著作对此也并未涉及。

1923年,陈垣写成《元西域人华化考》,曾以追谥杜甫等事为例,说明元代并不轻视儒学及文学。 [12] 直至今日,文学领域唯一注意到这次追谥的,大概只有日本汉学家吉川幸次郎,他的《杜甫私记》最初由筑摩书房于1950年出版,在日本影响很大,多次再版,它的中文译本《读杜札记》也在2011年面世。 [13] 值得注意的是,吉川先生在《杜甫私记·自序》中谈到了元代对杜甫的追谥,他说:

またずっと後年、蒙古人が中国を統治した元の時代に、朝廷から文貞公なるおくりなを追贈されたむね、明の王世貞の「宛委余編」の巻の五に見えるが、これはいかにも外国人の朝廷らしい烏滸の沙汰であった。詩人にいかめしいおくりなは、ふさわしからぬことであり、誰もこのおくりなを以って杜甫を呼ぶものはない。

在蒙古人统治中国的元代,朝廷追赠杜甫为文贞公,此事在明代王世贞《宛委余编》卷五中有所记载。这怎么看都像是外国人的朝廷才会做出来的不在行的事。诗人得到的这个如此威严的追封,与他的实际情况并不相称,因此谁也没有用它来称呼杜甫。 [14]

在这里,吉川幸次郎先生赞成明代王世贞的意见,对作为“外国人朝廷”的元代政府以“文贞公”来追赠杜甫很不以为然,可遗憾的是在中译本中,这一段话不知什么原因被完全漏译了。对于中文世界的读者来说,这导致了一个重要线索的丧失。虽然吉川先生对元代追谥杜甫为“文贞”有他自己的看法,但他却提醒我们注意到这一历史事实,并且思考这一事实背后的很多问题。

因此,本书就是要从这个在文献中看似语焉不详、却又意义深远的元代“谥杜”事件出发,尝试提出并探索其背后种种事关民族国家、文学文化的重要问题:

首先是关于元代追谥杜甫这一事件本身。元代追谥杜甫的本末究竟是怎样的?它是在怎样的时代环境下发生、由哪些人在何种的动机下促成、又在当时产生过什么样的影响?其中尤其重要的是,作为一个蒙古族群建立起来的政权,元廷何以有机会接触和了解杜甫这位唐代汉族诗人,乃至选择“追谥”这一精致的汉族政治文化举措来对其予以肯定?在这条看似简单的政令背后,实则存在文化统合、族群互动等诸多脉络的交织涌动,有待我们进一步梳理。

其次,是关于明人对元代“谥杜”的认知与态度。“谥杜”发生之时,距离后来的元明更迭只有三十余年;这个谥号最后一次出现在元人笔下,距离明朝建立不过九年。然而,在如此迫近的时间之下,这个本应很强的“杜甫记忆”,却在进入明代之后迅速转入沉寂。在明代出现的大量杜甫传记资料中,诗人身上这个最重要的文化标签却始终处于缺失的状态。即便在明朝后期,关于元代“谥杜”的记忆在王世贞、茅元仪等人笔下偶有复现,但他们对此却十分不以为然。其中王世贞的“奇闻”评价上文已具,茅元仪则更直接将元廷“谥杜”视作蒙元政治权力在文学领域的延伸,并以此来解释这一记忆在明代的失落。一个重要文学人物身上的特殊文化符号的缺失,显然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文学命题;更何况在对每一条“谥杜”记述的考察中,都可发现其时族群意识或显或隐的影响。这股终明一世始终存在的蒙古焦虑,究竟从多大程度上导致了元代“谥杜”记忆入明以后的消解,乃至直接雕塑了整个明代的杜甫记忆?这些问题,在以往同样缺乏回答。

最后,在充分探讨“谥杜”在元、明两代的不同境遇之余,本书仍想将这段杜甫的“身后事”,嵌入对于文学史的探讨中。

其一,“谥杜”在元代能够发生并成为话题,以及此后在明代遭遇的刻意遗忘,已然生动地呈现出文学面貌在外部思潮与创作主体的互动调适中,被逐渐形塑的过程。那么,除了“谥杜”这件由朝野上下、族群之间共同配合而催生的文化事件之外,终元一世是否仍有其他的文化动向,能够被纳入相似的脉络来解释?当明人基于强烈的族群意识而刻意淡忘杜甫身后的蒙元文化遗产时,这种经过选择的文学记忆,是否已然更加普遍地存在于有明一代的文学风貌之中?

其二,当以族群意识为代表的外部力量持续形塑文学史之时,文学自身的力量又将如何彰显?在“谥杜”中,无论是蒙古士人的请谥、还是蒙元朝廷的追谥、抑或汉族士人的舆论鼓吹,对于这些身份不同、诉求各异的群体来说,文学是其能够对话、聚合并达成文化共识的基础。换言之,在族群与政治问题交织的元代,文学为社会的弥合提供了可能。而到了“去蒙古化”思潮炽烈的明代,在与明、蒙之间的正统竞争波及军事、政治、文化等诸多领域时,同样是借由文学的构建与阐释,竞争的双方均找到了可资利用的话语资源。从中可以看到,文学所展现出了一种不同于政治及军事的、亦刚亦柔的强大力量。

总而言之,本书将以元、明两代的族群文化认同为视角,来观察元代“谥杜”的发生,以及这一文化记忆在时序相继而统治族群不同的元、明王朝的评价升降。然而,无论是对于元代“谥杜”这一问题,还是与之关涉抑或由此引发的种种脉络及思考,过去并没有专门的研究。因此,本书将从基本的文献钩沉开始,首先还原一个元代追谥杜甫的历史过程,进而以史料为基础,在有限的视野里,针对上述问题作初步的回答。


[1] (明)宋濂等:《元史》卷39,中华书局标点本1976年版,第839页。

[2] 《分门集注杜工部诗·年谱》,《四部丛刊初编》,商务印书馆1922年影印本,第143册,第15页。

[3] (明)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卷160,《原国立北平图书馆甲库善本丛书》,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年影印本,第787册,第2269页。

[4] (清)段玉裁:《潜研堂文集序》,(清)钱大昕著,陈文和主编:《嘉定钱大昕全集》第9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页。

[5] (清)钱大昕著,陈文和主编:《嘉定钱大昕全集》第9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518页。

[6] (元)王士点:《禁扁》,《丛书集成续编》第57册,上海书店出版社1994年版,第484页。

[7] (清)赵翼:《陔余丛考》,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347—348页。

[8] (清)李壮:《辟疆园杜诗注解序》,(清)顾宸注,载《辟疆园杜诗注解》十七卷附年谱一卷,清康熙二年(1663)吴门书林刻本,叶6B—7B。又,“大”“太”同,本书正文通称为“大监”,后文不另出注。

[9] (清)俞樾:《茶香室三抄》卷8,载贞凡、顾馨、徐敏霞点校《茶香室丛抄》,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1111页。

[10] 周采泉《杜集书录》卷7“《辟疆园杜诗注解》十七卷”条:“……《四库提要》在纪容舒《杜律疏》按云:‘纪氏嫌顾宸《律注》穿凿,所以删繁就简,撰成此书。’是则四库馆臣,明知有此书,且有不同于钱笺、朱注之备列为‘禁书’,《四库》为何既不存书,又不存目?意者《四库》之总裁纪昀,欲掩其父攘窃之迹,唯恐其书传世也……”;又“《杜律疏》八卷”条:“原名《杜律详解》,清纪容舒撰……是书为顾宸《辟疆园杜诗注解》之节抄本,编次同,所选为五七律亦同。偶引金圣叹一条,仇注间有提及,凡蜀中较精核者,皆顾注也。但均不标顾氏之名,窃据为己有。《四库》不存此书者,盖纪昀亦知其书之不足存也。”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351、377页。

[11] (清)仇兆鳌:《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26页。本书以《元史·顺帝纪二》“至元三年”追谥杜甫为准。

[12] 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19页。

[13] [日]吉川幸次郎:《读杜札记》,李寅生译,凤凰出版社2011年版。

[14] [日]吉川幸次郎:《杜甫私记》,载《决定版吉川幸次郎全集》,东京:筑摩书房1985年版,第7页。引文以下为笔者拙译,同时参考周语、宫谷恒墨《李寅生译〈杜甫私记·自序〉商榷》,《杜甫研究学刊》2014年第3期。 UK3tuto9SfMovnnPPNpjulht49RGxCeklxnOAV+Serm3KYGDM1D/T8H1LJaBt2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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