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长期以来，世界各国汽车工业的发展模式一直是中国政府和产业界十分关心的话题，也是经济学界乐于研究的课题。研究发达国家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汽车工业发展模式，一个共同的目的是为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提供有益的借鉴。中国的学者们根据不同的标准和侧重点，将世界汽车工业的发展模式分成很多不同的类别，并总结了不同发展模式的特点，以及研究了不同发展模式在中国的适应性问题。这些研究从不同的角度揭示了世界各国汽车工业发展的特点和规律，对中国汽车工业发展道路的选择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但是，任何一种发展模式的概念都不是随便臆想出来的，它是对一个国家在特定时期内汽车工业发展根本特征的总结。正因为如此，在判断汽车工业发展模式时必须慎之又慎。当前学术界对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分类仍然略显混乱，有些研究流于表象，有些研究过于复杂，有些研究分类的标准不够客观和统一。因此，对世界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研究还有待于继续深化。
“模式”是一个十分抽象的词语，在英文文献中常常用model、pattern、style或者form等词来指代。西方主流经济学一般不使用“模式”这个术语，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许多发展经济学家开始频繁地使用，从而使“模式”一词得以推广。但是，发展经济学中的“模式”一般是指一国（或地区）整体经济的发展道路和发展战略，而不是指局部地区或者某个特定产业的发展模式。例如，著名的发展经济学家钱纳里认为，结构即模式。1959年，纳克斯提出了三个可供选择的模式：初级产品出口模式、工业制造消费品出口模式、国内市场扩张模式。1985年，在耶鲁大学召开的第25届国际发展经济学年会上，许多提交的论文都直接使用“模式”一词研究经济问题，提出了诸如原形模式、结构转换模式、国际贸易模式、发展模式和增长模式等概念
。
到底何谓“模式”？“‘模式’这个词并不是指某国采用的每项正确和错误战略的细节，而是从该国发展的历史经验中概括出最有关的特点……模式的价值在于制订一套结构，对数量研究所收集的事实与情况给予解释”
。也有学者认为，尽管发展战略与发展模式的含义不同，但“由于发展战略是发展模式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用发展战略界定发展模式或许是较为妥当的”
。正因为如此，发展经济学文献中常常出现的模式概念还有外向或内向模式、进口替代或出口主导模式、市场主导或政府主导模式等。需要注意的是，“科学的定义不能靠头脑中的意念想象出来，而必须按照事物内部不可分离的性质来表述该现象，这才是客观的。也就是说，应该根据事物的全部性质，不能根据个人对事物的或多或少的理想观念”
。因此，“不论用什么形容词修饰发展模式，最关键的一点是必须使这一称谓反映出发展模式的本质及内容”
。
虽然学者们已经对发展模式进行了广泛的研究，但迄今为止，经济学界对“模式”一词尚没有形成一致性的确切概念。发展模式的定义和界定十分困难，究其原因，主要有两点：第一，因为模式是由多个相对独立的因素构成的整体，不像制度那样是一个容易描述的、关系单一的组织实体，很难用一致性的概念进行定义。第二，模式一直游离于主流经济学的研究之外，没有得到应得的重视
。
定义发展模式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定义一个特定产业的发展模式就更加困难了。随着“产业发展模式”在经济学界使用的增多，许多学者尝试着进行定义。有学者认为，“产业发展模式是在既定的外部发展条件和市场定位的基础上，通过产业内部和外部的一系列结构所反映出来的一种资源利用方式”
。这个定义比较抽象地界定了产业发展模式的定义，并涵盖了产业发展过程中的多个要素，是一个值得推广的定义。根据上述产业发展模式的定义，产业发展模式不但要能够反映一个产业的内外部结构，而且要表明资源配置和利用的方式，还要考虑到产业自身的发展特点和外部环境。在界定产业发展模式时，不同的要素组合和不同的侧重点可能会导致分类标准的差异，从而将同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同一个产业分类成不同的发展模式。
需要注意的是，任何事物都在不断地发展变化之中，汽车工业发展模式也会随着产业的生命周期和外部条件的变化而发生改变。在萌芽时期，一个产业的发展常常需要借助外部力量，如政府保护、引进外国资金和技术等，此时的产业发展模式可能明显地表现为依赖外部力量的特征。当一个产业经过成长期的发展之后，产业自身可能积累和培养一定的自生能力，发展模式的独立自主性将会表现得更加突出。此外，一个国家在国际分工体系中的地位和国际产业链条的变化也可能会导致产业发展模式特征的改变。
根据前文的论述，我们可以把汽车工业发展模式定义为，在既定的外部发展条件和市场定位的基础上，通过汽车工业内部和外部的一系列结构所反映出来的一种资源利用方式。国内学术界从不同的角度广泛地研究了世界各国（地区）汽车工业的发展模式及其变化趋势，但如何将世界汽车工业的发展模式进行分类，学术界没有一个统一标准。
从研究的角度来说，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分类可以多样化，也应该多样化，因为各项研究的侧重点和目的有所不同。但需要指出的是，汽车工业发展模式是各种相对独立的因素构成的有机整体，每项研究必须根据自身的研究需要，按照一定的客观标准来进行分类，而不能在同一项研究中根据不同的要素进行分类，否则就可能出现混乱。
表2-3总结了国内学者对世界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分类，其中的一个共识是，发达国家的汽车工业发展模式和发展中国家的发展模式迥然不同。发达国家的汽车工业自主研发能力强、产量大、产品质量过硬、国际竞争力强，而且几乎都有自己的巨型跨国公司和世界级品牌。当然，发达国家内部也存在很大的差异，有些发达国家如美国、德国、法国等是汽车工业自主发展模式的典型代表，而日本却是通过技术模仿走上汽车工业自主发展道路的，加拿大的汽车工业则几乎完全由外国的跨国公司所控制。
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研发能力较差，几乎都是通过“CKD—国产化—产品出口”这样三个阶段顺次发展，因而常常被归类为依附型发展模式。但是，后发汽车工业国家和地区所走的道路也不尽相同，韩国汽车工业在政府的干预下，通过引进和消化技术，形成了自主开发能力；巴西和墨西哥汽车工业的整车生产完全由外国的跨国公司控制，民族资本主要涉足汽车零部件工业；还有许多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汽车工业仍然以CKD生产方式为主，或者正处于向国产化过渡的阶段。
表2-3 国内学者对世界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研究的总结
表2-3 国内学者对世界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研究的总结续一
表2-3 国内学者对世界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研究的总结续二
资料来源：根据文献整理得到。
由于各国汽车工业的起步时间不一、资金技术实力迥异，各国的汽车工业战略和发展道路具有不同的特色，从而导致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分类极其复杂。但是，从现有的研究中可以发现，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分类还是有据可依、有章可循。例如，从汽车工业的技术来源分，可以分为自主开发型和技术引进型两种发展模式。这两种模式最根本的区别在于，本国（地区）是否形成汽车工业发展所必需的整套技术开发能力和是否拥有发展汽车工业的核心技术。即使一个国家通过技术引进而形成一定的模仿或创新能力，但如果不具备核心技术开发能力，也只能算是技术引进型。
从与外部的联系来看，世界汽车工业可以分为封闭型发展模式和开放型发展模式。这两种模式的主要区别表现为，对汽车贸易和外国投资的态度差异。封闭型发展模式是特定的政治经济环境下的产物，苏联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从当今世界汽车工业的发展趋势来说，没有哪个国家（地区）可以继续在完全封闭的状态下发展汽车工业，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地区），在汽车工业的国际贸易和外资待遇方面，都或多或少地带有一定的开放性。
以微观主体为标准，世界汽车工业可以分为跨国公司主导型和民族企业主导型。这种分法很好区分，外资主导型是指外国的跨国公司主导和控制本国的汽车工业。民族资本发展模式是指国内民族资本是汽车工业的主要资金来源，民族企业在汽车工业中占支配性地位。此外，世界汽车工业发展模式还可以从许多其他角度来分类，如可以根据市场目标分为进口替代型、出口导向型等。对于那些完全依靠进口来满足国内消费的中小国家，它们国内没有建立汽车工业生产体系，有些学者把它们归结为纯进口消费型或者消费型。
如果将汽车工业发展战略中的不同因素组合起来，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分类将会更加复杂。但是，既然汽车工业发展战略是由多种因素组成的，那么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定义最小限度要反映出占统治地位的因素的根本特征，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反映出不同国家（地区）汽车工业发展的本质特征。有鉴于此，本书将根据各国（地区）汽车工业在微观基础和技术来源两个方面的差异，把世界汽车工业发展模式分为自主型发展模式、依附型发展模式和半自主半依附型发展模式。判断一个国家（地区）的汽车工业发展模式时，关键看这个国家是否具备汽车工业发展所需的核心技术开发能力和是否培养了一批具备一定国际竞争力的民族企业。实际上，这两个条件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核心技术的开发需要企业的参与，而具备国际竞争力的企业必定拥有核心技术。如果这两个条件都具备，就属于自主型发展模式；如果两个条件都不具备，就属于依附性发展模式；介于这两者之间的，属于半自主半依附型发展模式。
自主型发展模式指以在一国（地区）的汽车工业中，占重要地位的民族企业具备成套技术开发能力，能够做到自主开发、自主建设、自主生产以及自主销售，并形成一定的国际竞争能力。美国、日本、德国、法国、英国和意大利等国家均属于此类，韩国也可以归结为这一类。这种发展模式要求建立一个比较完整的汽车工业体系，形成一定的自主开发能力和创建出民族品牌。在国际贸易和外国投资方面，除了在特定的时期之外（如汽车工业的起步阶段），自主型发展模式一般采取比较开放的态度，外国跨国公司甚至可以在本国的市场上占统治地位。最重要的一点是，即使离开跨国公司的资金和技术，本国（地区）的民族企业完全可以独立自主地发展国内汽车工业。
依附型发展模式是指一个国家（地区）的汽车工业的发展完全依靠拥有先进生产技术和管理经验的跨国公司，国内缺乏具备核心技术开发能力的民族企业，加拿大、西班牙、墨西哥、巴西等国是采取这种发展模式的典型代表。采取这种发展模式的国家（地区），汽车工业生产规模可能达到较大的规模，甚至能够通过促进在当地生产的外国跨国公司出口产品而占据较大的国际市场份额。民族资本可能在汽车工业体系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大多数民族企业需要引进外国技术，并主要从事零部件生产，在整个汽车工业链条中处于从属地位。而且，由于受到跨国公司的控制，汽车工业发展的主动权常常会受到挑战，政府与跨国公司之间不得不进行相互妥协的讨价还价博弈。
半自主半依附型发展模式是指一个国家（地区）的汽车工业具备一定的技术基础和能力却缺乏核心生产技术开发能力，建立了众多国有或民族私有却缺乏国际竞争力的民族企业，中国和印度等发展中大国是典型的代表。在这种发展模式中，政府的初衷可能是走自主发展道路，但在各种不利的内外部条件的制约下，没能培养出一批具有自生能力的民族企业，于是陷入了一种依赖引进核心技术的半依附状态。这种发展模式可以通过加大技术开发的力度而走上自主发展的道路，也可能因为路径依赖而陷入全面的依附。
产业发展模式的选择在于从全球产业分工体系中选择一种能够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并合理利用各种资源的方式
。从各国的发展实践来看，产业发展模式的选择十分复杂，因为任何一个产业的发展模式都是在一定的约束条件下进行选择的，不同时期内居主导地位的约束条件存在很大的差异，从而导致政府的选择各不相同。在汽车工业这样一个全球性的产业中，决定一个国家选择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因素更加多样化，政府应该在众多的可行性选择中挑选出最具可行性的发展战略。
一个国家发展汽车工业的能力和条件是决定汽车工业发展模式选择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此处所说的能力和条件主要包括发展汽车工业所需要的技术、资金、相关基础工业的发展和市场规模等。充足的资金和系统的技术体系是汽车工业发展的根本，钢铁、机械制造等相关基础工业的发展是汽车工业发展的前提，广泛的市场前景则是汽车工业发展的动力之所在。这些能力和条件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一个国家汽车工业的发展途径和方式，但并不是发展汽车工业的必要条件。具备上述条件的国家，如美国、德国、法国、英国和意大利，一般通过自身的力量建立汽车工业发展体系，从而形成自主型发展模式；不具备上述条件的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往往需要在不同程度上借助或者依赖外部力量，从而选择半自主半依附型发展模式或依附型发展模式。这些能力和条件，可能在一国的汽车工业发展之初就已经初步具备，但大多数国家是在汽车工业的发展过程中通过资本积累、技术创新和市场培育而逐渐形成和具备的。例如，日本、韩国的汽车工业都是在技术引进、消化、吸收和创新的基础上逐步走上自主发展道路的。
各国政府发展汽车工业的政策，对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形成和演变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特别是各种模式都有可能使汽车工业得到发展时，发展政策就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在各个不同的时期，政府都会要求汽车工业服从经济发展战略的整体需要。由于经济发展战略的差异，政府发展汽车工业的主要目标和动机相差甚远，从而导致各国选择不同的汽车工业发展战略和道路。
例如，虽然巴西和韩国同属于汽车工业后发国家，汽车工业建立初期面临的基本条件相差不大，但实行进口替代工业化发展战略的巴西和倡导出口导向工业化发展战略的韩国对汽车工业的发展提出了不同的要求，从而导致两国选择了不同的汽车工业发展模式。在巴西，出于促进进口替代工业化战略深化发展的需要，政府发展汽车工业的主要目的在于促进宏观经济增长、改善不断恶化的国际收支和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为了迅速实现这些目标，巴西政府采取了借助跨国公司的资金、技术、管理经验和国际营销渠道等资源来发展本国汽车工业的战略，完全忽略了培养自主开发能力和创建民族品牌，最终走上了依附型发展道路。在倡导出口导向型发展战略的韩国，政府明确提出了自主发展汽车工业的战略目标，并采取各种手段进行积极的干预，从而走上了自主型发展道路。实际上，韩国汽车工业发展之初，同样不具备自主发展的能力，但政府在重视技术引进和创新的基础上，通过保护、引导和规制国内民族汽车工业的发展，培养了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民族企业。
在汽车工业这样一个世界性的产业中，外部条件也是选择发展模式时无法忽视的一个重要因素，对于汽车工业后发国家来说尤其如此。汽车工业的发展实践表明，长期的封闭发展，无法培养一个真正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汽车工业，只有积极参与国际汽车工业生产体系的分工，并不断提升在国际分工体系中的地位，才能使一国的汽车工业健康成长，从而能够更自主地选择汽车工业发展模式。而且，当今的世界汽车工业已经形成跨国公司主导下的全球生产和营销体系，跨国公司的全球战略选择对各国（尤其是汽车工业后发国家）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影响非常大。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跨国公司可以选择国际贸易、对外直接投资、签订技术许可证协议等各种国际经营方式，不同的方式对于各国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影响是不同的，影响的方向和程度取决于各国的具体国情。
纵观世界各国汽车工业的发展历程，可以发现，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选择可以、也应该多样化，因为各国的国情相差甚远。汽车工业发展模式的选择，同时受到发展汽车工业的能力和条件、政府政策和外部条件三种因素的影响。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时期，各种因素发挥着不同的作用，而且交互影响。总之，各国的汽车工业发展模式既受到客观条件的支配，又受到外部条件和偶然因素的影响，是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