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信念伦理与信仰锁定

严格来看，善恶报应在认识论上是不充分的，因为无论是从经验的角度还是从理性推理的角度，其都是不能被充分证成的。从经验的角度来看，人们的认知无法穷尽一切事实来归纳出善恶报应的结论；而在理性推理中，善恶报应往往是作为前提出现的，这就犯了循环论证的错误，因而，无论是归纳法还是演绎法都无法确证善恶报应的真理性。在现实中，很多人对善恶报应的认可和相信具有信念伦理的特征和信仰上的锁定性。

善恶报应更像是一种信念伦理，即相信善恶报应是人类社会中的真理和秩序，一定会实现，相信善恶报应对个人、社会都有好处。在这种信念中，人们更有可能做出符合道德要求的行为，而不可能去作恶。因而，这种信念有助于人类秩序的维持、道德的遵守和心灵的宁静，即有助于个人的完善、人类的繁荣，对个人和社会都大有裨益。善恶报应之所以作为一种朴素的信念或信仰成为很多民众的背景知识和信念，就在于作为一种信念伦理，它与其他信念信仰不同，其不仅不会造成伤害，而且有益于个人和社会。历史和现实中的经验已经表明，这种信念伦理与神秘规律结合起来，的确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信念伦理相信无论在什么境况下，善恶报应规律都会发生作用。并且，当面对与自己的信念不符合甚至相违背的经验事实时，人们是通过修改对经验事实的解释来确证自己的信念，而不是通过经验事实去修改信念，体现出信仰的锁定性。

信仰锁定是善恶报应中认知和信仰路径的依赖，这种依赖是指赏善罚恶的正负反馈及人们从中得到的利益得以放大，以至于信仰一旦选定，即使出现对善恶报应的怀疑甚至反证，也未必能动摇这种信仰。信仰锁定认知中的依据在于前置效应，一旦人们认定一种规律，就往往依照这种规律来解释事件，从而强化和巩固这种信仰。“许多冒充神示或神秘洞察的东西可能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出现的：信念感以其异常的力量，将自身或多或少偶然地与我们在适当的时刻碰巧想到的某种内容联系在一起。” 人们已有的信念影响了人们对事物的看法，这种态度使得人们在遇到事情时往往是以已有的信念来解释，这种解释方式事实上是对原有信仰的维护和巩固。信仰锁定往往与思维锁定联系在一起，在现实中，很多善恶报应的信仰者是以善恶报应的因果律来看待和解释事件的，这种解释往往不是从因到果，而更多的是从果到因，即倒果为因。这种思维方式看待事件是从结果来看，如果有人有好的结果，就推断其必然有善行。这种思维方式和推理方式实质上是陷入了循环论证，不过在信仰中，思维锁定和认知锁定是很常见的。

信仰锁定还与人们的认知中存在的证实偏差和失验偏差有关。证实偏差和失验偏差是由于局限于原有的认知而无法对事物做出全面的判断，是认知上的惯性或惰性的表现。“证实偏差是指接受支持已持有信念的信息之倾向。失验偏差是指无视或忽视与已持有信念相悖的信息之倾向。这些偏差对那些坚定持有或长期持有的信念有着最大的影响。” 善恶报应信仰上的证实偏差是指相信善恶报应的人往往只看到与善恶报应相符合的事实，失验偏差是指相信善恶报应的人无视或忽视了现实生活中善恶没有得到相应报应的事实。无论是证实偏差还是失验偏差，其存在的问题都在于有选择地看待事实，而无法得出一个不偏不倚的认知结论。在这两种偏差中，人们已有的信念影响了人们对事物的看法，人们只选择支持自己信念的事实，而对不支持或违背自己信念的事实或现象视而不见。这种认知上的偏差对人们已有的善恶报应信仰起到了加强作用。

信念伦理与信仰锁定，本质上是人们对自己认知的一种自我巩固和强化，换句话说，也就是思维方式和认知内容的固化和僵化。这种固化和僵化体现为：“无论模型多么不确定，人们都不愿意修改一个内容丰富内在连贯的模型；以及他们非常舒适地用这样一个模型去解释新事实，而不管该事实是多么的出乎意料。” 善恶报应信仰上的信念伦理和信仰锁定虽然在认识论上是不充分的，却有利于强化人们对道德的相信，有利于人们遵循道德、维护社会秩序。即使现实生活中存在着大量的与善恶报应相悖的现象，这种信念与锁定客观上仍然有利于个人做出道德的行为，对维护社会秩序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不过，信念伦理和信仰锁定往往让信仰主体形成思维定式，缺乏道德反思的能力，不仅不利于主体对道德的认知，而且不利于道德的发展进步。

无论是信念伦理还是信仰锁定都带来了“真”与“善”的问题，即相信为“真”是否就是“真”的、相信是“善”是否就是“善”的问题。道德上“真”与“善”的关系问题历来是伦理学的重要问题，也是善恶报应理论和信仰所面对的一个难题。 xpkGxJjB0Mzk9glCq+zPAWTdXybP0A7Z0JLdWuEIil7/1RHiR79pn3TbjDFHq7W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