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半岛地区有着较为悠久的历史。早在远古时期,这一地区已经有人类生存、栖息。学者们认为,根据已发现的考古材料,在约一万年前至约四千年前之间,马来半岛就已有人类聚居了。
有人认为:“马来半岛为东南亚早期人类迁移的桥梁之一。至迟距今一万年左右就有原始人类在马来半岛地区生息繁衍了。” [2]
钟敏璋在《马来亚历史》里说:“马来亚史前时代的概况,经过考古学者多年的研究,虽然还未完整,但是根据历来在马来亚各地所发掘的石器,可以证明马来半岛上有人类居住,至少已有五千年的历史了。” [3]
邱新民则认为:“马来半岛和平时代的石器遗物,考古学者认为已有一万两千年以上的历史了。这说明在一万两千年前,马来半岛已有人类居住了。也就是说,马来亚的历史,至少有一万两千年。” [4]
如果他们的结论正确的话,马来半岛在旧石器时代已有人类的足迹。这些早期人类是怎样的呢,他们是不是马来半岛的土著居民呢?对于这些早期人类,虽然由于资料的缺乏,我们知之甚少,但还是有学者对此进行了研究。
邱新民认为:“马来半岛旧石器时代晚期,我们从种种迹象推断并参照考古发现,确知有人类居住,或者是准黑人及原美拉尼西亚人的直接祖先。” [5] 他对这些早期人类有过进一步的描述:“当时马来半岛到处是凶猛而又巨大的野兽,如毛象、剑齿虎等。初民为抵抗这些野兽,便集合成一小群,过着渔猎采集的洞穴生活,这时,他们亦许还未确立伦理观念,对自然现象或因惊奇恐怖而产生崇拜的意识。他们以近海或河畔的石灰洞或石棚为居处,以砍切器为谋生的工具,狩猎捕鱼采集果实贝介过活。男女分工,平等相处,男的负责狩猎刺鱼,妇女则采集野果、掘挖块根植物及捡拾贝介海产。” [6]
对于马来亚中石器时代的人类的生活,特韦迪在他的《史前期马来亚》一书中也有过描写:“大约在不到一万年前开始到四千年前左右,马来亚居住着一支其体格特征同现代美拉尼西亚人相类似的种族。他们住在洞穴或岩窟里,以打猎和采集食物为生,可能还有吃人的习俗。他们在洞穴里烧煮食物,也时常把他们死去的人埋在居住地的地下。他们制造的石器相当粗糙,但很容易辨认。制造的方法是对河中的鹅卵石予以击削,使鹅卵石四周成为参差不齐状的切削刃口,或刮削刃口,有时候石器的刃口是磨制的。他们搜集氧化铁或赤铁矿,并把它磨成粉,当作红色颜料,作为标志有生命的鲜血,在举行什么仪式时使用。”
根据他们的研究描述,马来半岛的这些早期人类应当是美拉尼西亚人。许云樵认为:“美拉尼西亚人大约在一万年前,自中印半岛南下,移居马来亚,找近海或河畔的石灰岩洞或岩石下为避身之所,使用卵石击碎而制成的手斧,做出许多锋利的矛和猛兽们斗争,获得更多的生活资料。” [7]
邱新民认为在旧石器晚期过渡至新石器时代,马来半岛的文化主流是和平文化:“一般的意见,大致相信在和平时代,马来亚的居民是美拉尼西亚人。这论断,可由邻近地区所发现的遗物获得佐证。和平时代的人类,是从亚洲大陆迁移至澳洲及太平洋群岛,迁移途径,是取道马来半岛。今日的美拉尼西亚人、巴布亚人、澳洲土人等,就是那时迁入的。” [8]
钟敏璋说:“中石器时代的居民有许多地方是和澳洲土著及新几内亚的米兰尼西亚人(Melanesia) [9] 相似。虽然,我们不能断定这种中石器时代的穴居人是属于哪一种民族,不过,由于地理上的位置关系,有可能这些地带的居民,原居住于亚洲大陆,后来迁移时,会经过马来亚也说不定。至今马来亚内地的土著民族中,有些种族上的特征仍和米兰尼西亚人及澳洲土著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也许他们的祖先确曾在中石器时代到过马来亚。” [10]
据研究,美拉尼西亚人曾一度广泛分布于包括马来半岛在内的整个东南亚地区甚至中国的整个南方地区。“在四千年至一万年前,东南亚是美拉尼西亚人的世界。他们不但淹有中南半岛,中国西南部、华南,且及于淮河流域,甚至北京周口店之山顶洞人的家族,亦有美拉尼西亚人在内。他们自中国西南循着川流,经中南半岛、马来半岛南下,散布于马来西亚群岛及太平洋诸岛。在马来半岛的,因受后来的巴来安人 [11] 即南岛语民族的压迫,有的逃入山洞,有的离开半岛南迁,分散于太平洋的美拉尼西亚群岛。” [12]
总之,马来人并不是马来半岛的土著,在他们到来之前,当地已有其他族群的定居。
既然马来人是后来才来到马来半岛地区的,那么他们是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迁移过来的呢?在马来半岛又是如何扩散的呢?
据我们所知,马来半岛在旧石器时代已有人类的足迹,这些早期人类属于美拉尼西亚人和澳大利亚人种。马来人是后来才来到马来半岛的。马来人来到马来半岛后,同化了当地的美拉尼西亚人,成为马来半岛的主导族群。
“在上古时代,澳大利亚人种最初主要分布在马来群岛和澳大利亚,后来他们可能通过‘陆桥’来到东南亚的半岛地区。与此同时,不断由北方南下的蒙古利亚人种,不仅抑制了澳大利亚人种的扩展,而且把他们同化和融合了。” [13]
那么,马来人最早是在什么时候来到马来半岛的呢?许多学者认为马来人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来到了马来半岛。
例如,许云樵在《马来亚史》中说:“马来亚的新石器时代的人类,是原始马来人,从中国西南经过中印半岛而来,把美拉尼西亚人赶走,占据了他们的洞穴,利用优良的石器,从事生产活动。” [14]
邱新民认为:“马来族的酝酿及其形成,当始于新石器中期,而长成于铜鼓盛行时期。”“我们由石锛、几何印纹陶及铜鼓的形制与纹饰,得知这时马来亚各地开辟许多小规模的水田,发展以水稻生产为主的农业,同时改良旱田的生产方法,提高生产量,人民有比较稳定的社会生活,提供了建立以领土及财产为基础的国家组织,公元一世纪左右,有形成国家的迹象,这时正是王莽遣使南来,印度大量移民东南亚的开始。印度人带来了宗教,填补人们心灵上的空虚,于是优生的婆罗门便被拥立为君长,梵文及西方文化在君长及僧侣的推动下,广被群岛每一个角落,马来族的文化步入另一纪元……” [15]
盖勒登博士(Dr. H. Gelden)认为在历史上马来半岛是族群迁徙走廊。大约公元前四千年的新石器时代,一批原始居民从中国云南的山地一带出发,沿河流南下,经中南半岛来到马来半岛定居下来。从人种上来说,他们属于蒙古种,亦称为原始马来人(Proto-Malays)。现在半岛南部的土著民族——耶昆(Jakuns)人,亦称日干人,就是他们的后代。接着,第二批移入的也就是目前马来人的祖先,叫作混血马来人(Deutro-Malays,即续至马来人)。他们多由爪哇、苏门答腊以及其他印度尼西亚岛屿迁移而来。 [16]
盖勒登把东南亚的新石器时代分为三期。早期新石器时代,包括分布于越南、缅甸及吕宋岛的北山文化(Bcsonian Culture),分布于马来西亚群岛与马来半岛的石斧文化,在这一时期,虽然已经有农业,亦有陶器,而生活在地面上的人类,可能还未改变,仍然是以近似现代的美拉尼西亚及澳洲土人为主,而属于海洋蒙古种的马来西亚人已经出现了。中期新石器时代,在亚洲东部华南、中南半岛、中国台湾、日本、朝鲜、菲律宾及西里波斯岛北部,出现有肩石斧文化,这一文化的主人翁,可能是说南亚语系的一支黄种人。晚期新石器时代,整个东南亚散布有方角石锛,称为方角石锛文化,这一时期文化的主人翁,是属于蒙古种的马来西亚人,其文化的源流,据多数东南亚史前史学者的意见,认为是来自中国的华南。 [17]
从以上论断可以看出,大概到新石器时代的中期,已有马来族群的聚落在马来半岛出现。那么这些早期的马来人又是从哪里来到马来半岛的呢?关于其族群来源,至今还无定论,但大多数学者都认为,他们来源于中国南方广大地区,而且是分两批迁往马来半岛地区的。
邱新民认为:“马来人先民的迁徙路线是全面的,除循江河陆行南下外,还沿海路迁徙,到新石器晚期,以海路为主。因此,我们对于马来人先民南移而形成马来族的路向,可以概括为:来自中国华南,循江河及泛河流而下,在巽他陆盘盘底与黑色人种混合而形成的新民族。” [18]
张运华在《马来人》中说:“我们可以大致画出一条马来人先民的迁徙路线。这条路线先是陆路,然后才是海路。” [19]
何平教授认为:“一部分马来人的先民从中国西南地区移入东南亚,并不断地与当地的黑色土著居民融合,逐渐形成了原始马来人。还有一部分是从中国东南沿海和华南从海路迁到东南亚的,这批‘续至马来人’同原先已经同黑色人种混合后形成的原始马来人也可能还同一些残存的黑色人种再度混合后形成新马来人。” [20]
张运华在《马来人》里说:“几千年前,或因自然灾祸,或因时疫流行,或因饥荒,或因战争,马来人的祖先们不断地向南迁徙。迁徙规模最大的约有两次。最早的一次大约发生在距今5000年前,这批移民通称为‘原始马来人’或‘纯粹马来人’。他们经过中南半岛,并经马来半岛(一说经安达曼群岛)进入苏门答腊岛,然后往东扩散到爪哇、加里曼丹、苏拉威西和菲律宾群岛。他们广泛分布于太平洋和印度洋岛屿,西至马达加斯加岛,东达复活节岛、夏威夷群岛。第二次大迁移浪潮大约发生在距今3500年前,这批移民通常被称为‘新马来人’或‘混血马来人’。马来人南迁的浪潮前前后后持续了数千年之久。各批马来人在其分布地区均留下人数众多的后裔,不同程度地与当地土著居民发生混合,现已发展为200多个具有不同族称的民族,如爪哇人、巽他人、马都拉人、他加禄人、伊富高人以及马达加斯加人等。” [21]
陈序经先生谈到东南亚马来人时说:“马来人的祖宗,他们主要是从我国的南部慢慢地南下而达到马来半岛,以至南海群岛。他们分为两批:头一批是约在公元前三千年已到这些地方,而后一批是约在公元前三百年才到的。”“新来的马来人介绍了铁制的工具与武器,因为他们有较好的工具与武器,他们的统治同化了先来的马来人。” [22]
梁英明在《东南亚史》里这样论述:“根据人类学家的研究,原始的马来人来自中国云南地区,他们迁徙到马来半岛的时间约为公元前2500年。他们把原来居住在马来半岛的尼格利陀人(Negrito)赶入森林地区。原始马来人的文化属于新石器时代。在马来半岛仍可见到尼格利陀人的后裔,他们被称为塞芒人(Semang)或查昆人(Jakun)。约公元前300年,又有一支移民从云南迁入马来半岛,他们被称为新马来人,属于蒙古人种,已使用铁制工具。他们是今天马来西亚的主要民族。” [23]
马来人驻足马来半岛从事原始渔猎和耕作,逐渐组成部落,过着原始公社生活。大约在公元前3000年至2000年,马来人已经掌握不少天文学和数学知识 [24] 。据考古学者们推断:“大约在2500年前至1500年前之间,新石器时代的马来半岛原始人已经懂得原始农业生产和懂得建筑与粗糙的纺织了。” [25]
马来半岛的马来人大约在公元前300年进入了青铜及铁器时代。这一时期另外一批居民,由苏门答腊及爪哇岛等地迁移至马来半岛。他们属于混血马来人,也就是半岛马来人的祖先,他们在各个方面都比原始马来人进步,懂得利用金属用品来适应环境,改良生活,他们与原始马来人一起居住,因为文化上的优越,渐渐将后者逼入山地。因此,当马来亚沿海居民已经过着铁器时代的生活时,许多深山中的原始民族,则仍旧过着石器时代的生活。
迄今为止,属于马来半岛金属时代的文化遗存,还发现得很少,发现时又不是整批的,而仅是散乱的一两样被腐蚀的金属品,不足以给人们一幅清晰的铜器时代的图景。属于铁器时代的遗存,已在马来半岛发掘的有铁制农具,供装饰的串珠、宝石和金戒指等。考古学者也从古墓里取得了不少铁器、武器、陶器、红玛瑙珠等物。这些发现都有助于研究和了解马来半岛铁器时代文化发展情况,因而使人能够从这些遗存中看出:铁器时代的马来半岛已有相当发达的文化。总之,马来半岛进入铜器时代和铁器时代以后,生产力的发展速度加快,马来半岛的马来族群跨入文明的门槛。
虽然马来人很早就进入了马来半岛,但其社会历史发展相对比较缓慢。大约到纪元后,马来半岛才开始出现早期国家政权。由于马来半岛本身没有留下任何文字史料记载,这个地区出现的早期国家政权详细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中国史籍有较少关于这一地区的早期国家的记载,成为研究马来西亚早期历史的不可或缺的史料。
根据中国史书记载,马来半岛大概在公元后出现早期国家政权。查阅中国史书我们知道公元1—7世纪,马来半岛陆续出现过几个国家政权,主要有:(1)都元国,这是中国史籍记载的马来半岛最早出现的国家,在今克拉地峡一带,《汉书》只提到这个国名,除此没有其他任何信息;(2)婆皇国,位于今彭亨一带;(3)斤陀利国,位于马来半岛西岸;(4)狼牙修国,也称为朗迦、凌牙斯加,位于马来半岛北部,领地包括现在泰国的洛坤、北大年、宋卡到马来西亚吉打一带;(5)丹丹国,亦称单单国,位于今吉兰丹一带;(6)赤土国,大约位于今泰国南部和马来西亚北部。
关于这些国家的一些具体情况,中国史书记载不详。至于马来半岛上这些早期存在的国家政权是不是都是马来人建立的国家政权,我们还不是很清楚。陈序经在《猛族诸国初考》一文中认为,“孟人的势力一度广泛分布在暹罗与缅甸的南部,以至马来半岛的北部以及南部,古代的顿逊、盘盘、狼牙修、赤土等国,都是孟人建立的国家” [26] 。而泰国学者黎道纲认为:“赤土、狼牙修、单马令包括中南半岛上的扶南等古国都是马来族的国家。” [27] 显然对于这个问题学者们还有争议。笔者认为,马来人扩散到马来半岛后,最初其势力并不是很强大,公元后最初几个世纪马来半岛的中、北部可能还主要是孟人的天下。
大约在7世纪末,马来半岛成为室利佛逝王国的一部分。室利佛逝是7世纪末期兴起于苏门答腊东南部的古国,该国崛起后,不断向周围扩张势力,曾一度将马来半岛纳入其版图。马来半岛上的马来民族从公元7世纪、8世纪开始成为室利佛逝的臣民。我国宋代史籍《诸番志》卷上“三佛齐条”记载说:“蓬丰、登加侬、凌牙斯加、吉兰丹、佛罗安、日罗亭、潜迈、拔沓、单马令、加罗希、巴林冯、新拖、监蓖、蓝无里、细兰,皆属国也。”这些地方,许多都在马来半岛,其中一些地名今天还保留着,比如吉兰丹今天也还是叫吉兰丹,而且译写这个名字的汉字至今未发生变化。还有一些地名只是翻译时所用的汉字与今天我们常用的有所不同,如蓬丰就是今天的彭亨、登加侬就是今天的丁加奴等。另外,在马来半岛北部六坤悉摩曼寺(Vat Sema Muang)发现的一块梵文石碑表明,公元7世纪至8世纪室利佛逝的势力已扩展到马来半岛东海岸直到万伦湾一带。 [28] 英国学者也指出,室利佛逝帝国版图“包括万伦湾以南的整个新马来半岛和西印度尼西亚的全部”。 [29] 室利佛逝王国与其属国只是松散的朝贡关系,属国每年向其纳贡,内政贸易则自行决断。13世纪室利佛逝衰落,不能再掌控马来半岛,14世纪灭亡。
10—14世纪中国史籍记载的马来半岛存在的国家主要有:(1)彭亨国,也称蓬丰、朋丰、彭坑,在今彭亨一带;(2)龙牙门,也称凌牙门,在今柔佛海峡东部之柔佛港口一带;(3)急兰丹,亦称急兰亦角、急兰亦带,应是今天马来半岛的吉兰丹,公元6世纪,该地称为丹丹,唐代不见该国,宋代又出现,称为吉兰丹;(4)佛罗安国,具体位置有争议,有说在马来半岛西岸雪兰莪州的巴生附近,有说在马来半岛西岸的伯南河流域;(5)丁家庐,亦称丁哈儿、登牙侬,在今登嘉楼一带。
从以上记述可知,马来半岛最早出现的国家主要分布在两个地区,一个是马来半岛西北海岸,另一个是马来半岛东海岸的宋卡和北大年一带。这些早期国家政权的出现与航运线有密切关系,存立严重依赖对外贸易。一般而言,这些国家会前往中国朝贡,而且中国古籍中有记载的国家,是因为有贸易的需要而前往中国,故这类国家规模较大。至于没有到中国朝贡而中国古籍有记载者,是规模较小的国家,这些国家的人口不会很多,有些可能仅有数百人或数千人,人口上万者屈指可数。
马六甲王国(1403—1511年)是马来西亚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王朝,在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马六甲王国建立后,结束了马来半岛分裂割据的局面,实现了马来半岛的统一。在马六甲王朝统一马来半岛后,马来半岛马来人才进入了他们的独立发展时期。
关于马六甲王国的建立。据传14世纪末叶,单马锡岛为暹罗藩属,当时岛上的居民大部分是原始马来人中的海族人(Orang Laut)。当时巨巷一个马来王子叫作拜里迷苏剌(Parameswara),因不守诺言而与岳父不睦,二人兵戎相见,拜里迷苏剌战败后被赶出了苏门答腊,带领妻从逃亡到当时暹罗的属邦单马锡。数日后,他竟杀了单马锡王而自立,统治该岛约有五年。之后,暹罗王闻讯,命其属国北大年和彭亨国王出兵驱逐。拜里迷苏剌被迫再度流亡,流荡于柔佛麻坡河一带。此后,在1402年至1403年间,他辗转跋涉,备尝艰辛,幸得当地土著海人引导,沿麻坡河流域北上,到达一山明水秀、地势险要,又有船只停泊的海港马六甲河(当日叫作峇淡河Bertam River)居住下来,这便是独立的马六甲王朝的开始。
拜里迷苏剌抵达马六甲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马来半岛西南部的小渔村,居住着二三十户靠出海打鱼为生的土著居民。当时,马六甲海峡的海盗活动十分猖獗。拜里迷苏剌利用海盗的力量和从巴邻旁前来归顺的马来人的支持,将马六甲建成一个贸易中心。在十年内,马六甲的人口从100人左右增加到2000人。15世纪中期,马六甲就已经发展为一个强大繁荣的国家和东西方贸易的重要中心。
马六甲立国之初,还是一个非常弱小的王国。为了保障国家的安全,获得和平发展的环境,马六甲王国政府奉行与邻国建立友好关系的外交政策。一方面拜里迷苏剌视暹罗为宗主国,每年贡纳黄金四十两;另一方面,拜里迷苏剌与中国明王朝建立外交关系,多次遣使访问中国。据不完全统计,拜里迷苏剌在位时曾12次遣使中国,他还两次亲自到中国访问。 [30] 马六甲王国第二代国王在位时,制定朝纲,建立官制,健全统治制度。到第三代国王执政时,马六甲政权已日益巩固。15世纪中期,马六甲王国国力日渐强大,1446年和1456年两次击败暹罗的侵犯,接着征服了马来半岛上的霹雳、柔佛、彭亨、丁加奴、吉打等地。苏门答腊北部和波散曾一度被它纳入版图。马六甲王国国力最强盛时期,城区人口达四万之多。王国的版图扩大到马来半岛南部的柔佛、彭亨,半岛以南的寥内—林加群岛、宾坦岛,以及苏门答腊岛内的巴赛、洛干、锡亚克、坎帕尔和印得拉其里等地区,完全控制了马六甲海峡的商业和航运。
由于地处海上交通要冲,随着东亚、南亚和西亚之间经济和贸易的发展,来到马六甲的穆斯林商人越来越多。这些商人不仅使马六甲的转口贸易日益繁荣,而且给马六甲带来了阿拉伯文化和伊斯兰教。15世纪前半期这种新宗教已在马六甲生根发芽。马欢在《瀛涯胜览》中指出,伊斯兰教在15世纪初已传播到马来半岛南端的马六甲。他说,马六甲“国王、国人皆从回回教门,持斋受戒诵经,其王服用以细白番布缠头” [31] 。此后,《明实录》记载的马六甲第一代和第三代国王派往明朝的使节中,有类似伊斯兰教徒的人名,反映了伊斯兰教当时在马六甲的影响。
马六甲的伊斯兰化又进一步吸引了更多的穆斯林商人到这里进行贸易,它在地理位置上的优越性得到了越来越充分的发挥,迅速成为东南亚最大的贸易中心,同时,它也是东南亚和东亚、南亚、西亚之间进行贸易的主要中转港口。来自阿拉伯和波斯等地的商人把玻璃器皿、珍珠、香水等商品运到印度出售,在那里购买布匹和其他日用品,运到马六甲售卖后,再收购东南亚出产的香料、木材、黄金和锡产品运回中东。这种三角贸易对马六甲而言,获利十分丰厚。所有外国商船都要按照货物价格的6%向马六甲王国缴纳港口费,本地商人则按照货物价格的3%缴纳。 [32]
当时的马六甲城凭借海上交通要道的有利地理位置,吸引了大批印度、阿拉伯和波斯的商人来此贸易,一艘艘商船运来鸦片、棉花、染料和药品,而来自中国的商船又带来丝绸、锦缎、瓷器、铁制农具等,中国发明的指南针已被马六甲王朝用于航海,中国铸造钱币技术也流传到马六甲。马六甲很快发展成东南亚国际贸易中心。除了作为商业中心之外,在政治、依斯兰教、语言、文学、艺术等方面,马六甲取代了在这之前苏门答腊北部的巴赛(Pasai)所起的作用,成为马来文明的发展中心,伊斯兰教逐渐从马六甲传播到马来半岛各地和整个马来地域。
1511年,马六甲在葡萄牙的入侵下灭亡。马六甲王国虽然只存在了一百多年,但是,自它建立后,马来半岛的马来人进入了独立发展时期。马六甲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在政治、经济、外交和文化等方面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在马来西亚史册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笔者认为:“马六甲王国的兴起与现代马来人的形成有着密切的关系。马六甲王国在现代马来人的形成中起了重大的作用,可以说,15世纪马六甲王国的成立与发展标志着现代马来人的形成,成立于15世纪的马六甲王国是马来文明形成的摇篮。马六甲王国时期的人们的行为、风俗习惯、法律、语言文字等成了马来人的标示,同马来人的原生价值观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33] 伊斯梅尔·胡森恩(Ismail Hussein)在一篇文章里也曾指出:“14—17世纪是马来人意识形成的黄金时期。在这一时期,马来人控制了马六甲海峡,马六甲海峡作为一个转口港,连接东西方贸易的港口,闻名于世。马来人的法律、文字、宗教、音乐表演、奢侈的丝织品等在这一黄金时期形成,被世人所认知。” [34]
总之,马六甲王国是马来半岛上第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马六甲王国的建立,曾一度结束了马来半岛上各邦国林立的分散局面。16世纪初,随着葡萄牙人的到来,马来半岛上的这种相对统一的局面又被打破了。
在几个世纪的发展过程中,马来人沿河流地区建立起了许多十分分散的小型聚居地,这些马来人聚居地与邻近地区逐渐加深往来,并与印度和中国也发生了贸易关系。频繁的贸易往来,使印度商人和中国商人至少于15—16世纪就在马来半岛建立了定居点。 [35] 但是由于他们人数太少,影响不大,还不足以在当地形成多元族群社会。
马来半岛是华人移居东南亚数量最多的地区之一,根据史料记载,早在公元前7世纪时,就有华人访问过该半岛,但只是因经商而经过该地区,并无任何定居者的记录。在中马长期的贸易往来中,只有少数华人居留下来。汪大渊的《岛夷志略》记载单马锡有少许华人常居,并说他们多椎髻,穿短布衫,系青布梢。据说马六甲王二世曾与一位华人甲必丹之女结婚,此人可能是一位旅居马六甲的华人而在马朝廷中任官职者。
葡萄牙人占据马六甲后,华商继续在马六甲贸易,葡萄牙人采取一种专利政策,专办由马鲁古群岛等地转运的香料,其他货物则采取货税的政策,如对中国货抽税10%。华人居留集中之地,称为中国村,多为从事贸易与打鱼的福建人。1641年,马六甲为荷兰人所占,葡萄牙人则被驱逐,其时已有华人300—400人,全城人口则为2150人。华人多为商店主、工匠与农人,但均被禁止住于城内。1678年,马六甲的华人已经增至男性127人,女性140人,小孩157人,男奴93人,女奴137人,童奴60人。 [36]
英国殖民统治之前,华人移居马来半岛人数不多,主要定居在马六甲与吉打。其他地方的定居者尽管不多,但也存在。一名英国人记述1827年他在彭亨曾访问过当地一家锡矿,是由一些华人与约100名马来人开采经营,沿彭亨河的华人村则是装备武器的华人锡矿工,他们都是客家人,但均与马来女人结婚。17世纪末和18世纪初,柔佛也有华人定居。他们不是住在柔佛内陆,而是居住在沿河地区,以种植胡椒和甘蜜为生。
总之,19世纪中叶前,马来半岛各地的人口甚少,华人移民也不多。据史料记载,14世纪便有中国人在单马锡居住,16世纪、17世纪已有中国人在马来半岛和婆罗洲等地务农。当时半岛人烟稀少,各地的马来土邦头人均需要增加本辖区人口,以增加各种税收和建立一支强大的部队,因此早期华侨移民特别是华侨锡工颇受欢迎。
印度人最早是在什么时间来到马来半岛的,并没有确切的文献记载。大概公元前马来半岛同印度就有接触了。公元前6世纪印度史诗《拉玛耶那》( Ramayana )曾提及Suvarna-dvipa和Yava-dvipa两个地名,dvipa的梵文意指半岛或岛屿,而suvarna意指黄金,yava意指大麦,也就是指印度东方有一个产黄金的小岛或黄金之地。马来半岛产黄金,因此该史诗所指的地方可能就是马来半岛地区。从该史诗判断,印度人可能至少在公元前6世纪左右乘船从恒河口往东航行,沿着缅甸海岸航行。
印度学者密沙普(Patit Paban Mishap)说:“受到希腊航海家希帕勒斯(Hippalus)发现季风的影响,罗马船只才能直接越过印度洋到印度西海岸。从印度东海岸阿里卡米度(Arikamedu)来的船只,越过孟加拉湾,进入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刺激印度商人沿着马来半岛航行,寻求新货物。” [37] 密沙普的说法点出了南印度人利用季风航行到缅甸南部,再前往马来半岛,而不是直接从南印度越过安达曼海到达马来半岛。最主要的原因很可能是当时的船只还不能离开海岸太远,仍需贴着海岸线航行,而季风可能使得船行速度加快。
受季风的影响,从南印度往马来半岛的航线,其登岸港口在吉打,以致吉打变成从南印度到东方中国的一个转运港,吉打成为淡米尔人(Tamils)的移居地,吉打的国王也是南印度人。 [38] 狼牙修,又称凌牙斯、龙牙犀角,从狼牙一词即为斯里兰卡使用的兰卡来看,很可能该国也是来自斯里兰卡的移民。
南印度的淡米尔人应该是在孟加拉湾发现季风以后,开始向马来半岛北部移民。古纳西嘎蓝(S. J. Gunasegaram)即认为马六甲、霹雳、吉打、高吧、西爪哇的多罗磨都是南印度人的移居地。 [39] 人们在马六甲葡萄牙天主教堂附近发现了古印度佛塔使用的野兽头建筑的残余石墙。早期南印度的王朝使用的巴利文在该地也甚为流行。人们在马来半岛的霹雳州发现5世纪南印度的碑文。在吉打的吉打峰山下也发现多处南印度湿婆神庙的遗址。其中在吉打出土的武吉梅林碑刻大约是4世纪或5世纪的遗迹,碑铭是两句佛经:“多他伽多教导说,法生于因,大沙罗磨则教以克制之道。”“业由寡知而积。业是再生之因,知(物之本),业无所感,无业即无(再)生。” [40] 在威利斯省北部出土了一根石柱,石柱上部是梵文铭文,下面每侧都雕有一座堵波,上有一顶七层华盖,铭文内容包括一节佛经,还有赤土国船主佛陀笈多为祝愿航行成功而写的祷词,据考证,该碑柱是5世纪中叶的,属于赤土国。 [41]
从以上考古资料我们可以看出,印度人来到马来半岛后带来了他们的文化,马来半岛早期深受印度文化的影响。中国史籍也有大量记载,比如《梁书》记载,丹丹国信奉佛教,“信奉三宝,佛法兴显,众僧殷集,法事日盛,威严整肃”。 [42] 《隋书》说赤土国“其俗敬佛,尤重婆罗门”。 [43] 可见佛教和婆罗门教在一定范围内得到传播,佛教僧侣和婆罗门僧侣在国家政治中发挥了一定作用,梵文是主要文字。
尽管在15世纪之前印度文化对马来半岛产生了较大影响,但马来半岛的印度人人数并不多。根据有关资料,至1641年底,马六甲穆斯林印度人和印度教徒也只有574人。 [44] 即便到了1833年,马来亚印度人也还不足15000人。 [45] 等到19世纪下半叶,马来半岛的印度人才大规模增加。